作者:紅桃九
说完,荣湛靠近床铺,找了一个不遮光的地方坐下来。
女孩的床铺属于公主床的类型,支架比普通木床要高,荣湛不需要趴在地上才能看见床底下的风景,只需盘着腿把腰弯下来就成,不过这种姿势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讲也算高难度。
“嗨!艾米,你好啊,还记得我吗?”荣湛低头往里瞅,第一时间,他脸上无比真挚可亲的笑容没了用武之地。
床底下的女孩用米色被单把瘦小的身躯盖住,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只露出一双小手,手里拿着妈妈生前送的猴子玩偶。
荣湛的语气里带着点孩童般的好奇:“我是荣叔叔,玥阿姨的弟弟,要不要跟我说句话?”
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话音停顿两秒便接着说:“哦,那看一眼呢?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吗?”
艾米的沉默和无动于衷的身体是最好的回答。
荣湛笑了笑,大概了解了情况,他从背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只同款小猴子,他知道艾米隔着被单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可以看到影子,于是他晃了晃手里的猴子,故意把玩具放在离女孩不到半米的位置。
他这么做是在试探性的入侵女孩的领地,想知道对方的抵触情绪有多高。
发现艾米没有任何反应,他变本加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小婴儿被玥阿姨抱在怀里,我开车去餐厅接你们回家。”
这是荣湛虚构的情节,他故意提到‘车’,因为钟姝就是在车里遇害。
艾米果然有了反应,不知道是因为厌恶还是紧张,小幅度地拉了拉被单。
荣湛很想见一见她的眼睛,可惜没能如愿,后来他又简单聊几句,女孩始终不给反应。
他站起身与管家往出走,刻意放缓脚步,想知道他们出门前女孩会不会把小猴子扔出来。
并没有,艾米的情况和荣湛预想的差不多,可定为中度创伤后应激障碍。
往出走的时候,荣湛又按照惯例问了些问题,管家一一答复。
“出事之后,她有尿床的现象吗?”
“有过一次。”
“噩梦惊醒的情况有发生吗?”
“确实做过噩梦,可她不会大声尖叫,会盯着天花板看。”
“她很依赖舅舅吗?”
“是的,她不说话,喜欢待在舅舅身边。”
询问完,荣湛开始叮嘱:“作为她身边最亲近依赖的人,你们每天跟她说‘没关系’‘忘掉’‘重新开始’之类的话是没用的,还可能起到反面作用。”
老管家露出苦笑:“没错,我们每天都在安慰她,可她始终不愿意开口讲话。”
荣湛停下脚步,十分郑重:“身体上的疾病需要去医院治疗,在治疗的过程中医生可能会对患者做出‘残酷’的举动,心理治疗同理,它的过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充满温馨,想要让艾米重振旗鼓,我们就不能‘心慈手软’,必须鼓励她直面恐惧。”
管家张了张嘴:“那...我理解您的意思,接下来要怎么做?”
荣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下次的问诊地点在咨询中心,她抗拒出门可能是恐惧黑色轿车,可以用系统脱敏的方式,先找一辆校车巴士接送她,然后再换小一点的车辆,按照这种规律变换汽车的类型,直到代步工具成为黑色轿车。”
“如果她不肯呢?”
“需要她最信赖的人帮她迈出第一步。”
“好的,你的话我会铭记在心。”
“尽快带她来复诊。”
说话间,他们来到别墅一层。
荣湛打算告辞了,不过还是想多了解女孩身边的人,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老伯伯,我能见一见钟先生吗?”
“哦,商总...”管家稍稍犹豫,“他不在。”
荣湛是行为表现方面的专家,对人的微表情有一定研究,一眼就看穿对方在撒谎,并接收到一条信息:【那位不想见他。】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强人所难,笑着说句:“好的,我就不打扰了。”
然而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管家送客人离开时路过一楼的书房,两扇气派的实木门大敞四开,对着门口的书桌边上站着一个男人,正是别墅的主人。
见状,管家颇为尴尬的搓搓手:“呃..钟先生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刚睡醒的几率可能更大,钟商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棕色睡袍,头发也略显凌乱。
荣湛驻足,从外面的视角观察书房里的男人。
钟先生的身材和外貌不必多说,引起荣湛注意的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羁气息,永远一副微醺懒散的模样,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就是这种听上去就不受人待见的处事风格竟然赢得‘香槐耶最想嫁的男人’的美誉,不少人声称钟少爷骂人的时候最性感。
可能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钟商随意地朝外一瞥,目光从管家和容湛的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反应的收回视线。
钟商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身子倒在转椅里,顺手撩开雪茄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用雪茄剪开始一根一根的剪。
男人剪雪茄的动作慢条斯理,甚至沾点优雅,剪完后没有及时点燃,就跟玩一样的剪,剪,剪!
直到把盒子里的雪茄全部剪掉他才停手,最后从里面挑出一根比较满意的放在眼前观察,就在别人以为他取出喷灯点燃时,他又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根细长的香烟,衔在嘴边,迅速点燃。
做完这一切,他朝门口看去,好像在逗乐子。
可他面无情绪的样子又不像在搞恶作剧。
荣湛犹豫了一下,想到艾米,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不等钟商应答,荣湛径直走进书房。
“钟先生,你好。”荣湛与书桌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闻到一股巧克力的味道。
钟商似乎也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跟女孩一样无视他,听见他的声音,唯一的反应是闭上眼睛惬意的吸烟。
这一刻,荣湛用很短的时间快速回忆两人的过往,其实没什么过往,小时候有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中学时发生一点小误会,成年后彻底断绝联系,不过钟先生喜怒无常的性格倒是引起荣湛的兴趣。
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兴趣,他明白亲姐的惨死会给钟商造成一定的心理影响,桌上的两瓶伏特加空酒瓶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刚刚以剪雪茄的方式解压,不排除伴有焦虑的抑郁情绪。
荣湛从外衣口袋中找到一张名片,为了了解钟先生的情况,也为了艾米,他把名片放在书桌上,轻声说:“我是荣玥的弟弟,一名心理治疗师,如果钟先生觉得情绪低落已经影响到了生活,或许我能帮上忙。”
钟商缓慢地掀起眼皮,长而卷曲的睫毛轻颤两下,他漫不经心地盯着荣湛这张脸瞧一会儿,红润的薄唇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荣湛收起自己的名片,转身离开。
管家送他到私家车跟前,满脸尴尬的解释:“荣医生,商总最近心情不好,姐姐出了事,艾米又生病,公司也有一大堆事,他绝对不是有意针对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来也奇怪,钟商确实因为姐姐的事难过,但他对别人也不是这个态度,偏偏对容湛不友善,管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荣湛表示无所谓:“没关系,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艾米。”
第5章
回到咨询中心,荣湛着重分析艾米的个案。
他坐在办公桌前,欧阳笠坐在对面,他用嘴叙述,欧阳笠负责填写初诊表格。
初步诊断是中度创伤后应激障碍,不伴有广场恐怖症和惊恐发作,艾米不抵触人群,两个月前回归过校园,但抗拒坐车,宁可步行去学校,因长达一周未开口讲话被荣玥接回家。
欧阳笠化身好奇宝宝,一边在表格上勾选特征一边询问:“之前见过一个创伤应激的来访者,好像跟艾米不同。”
荣湛解释道:“成年人最常见的是战士应激障碍,主要来自杀人的负罪感,严重者会有暴力倾向,甚至选择自杀来解脱痛苦。”
经常去警察局的荣医生与众多警员打过交道,警察也是战士应激障碍的高发人群,尤其是第一次开枪的警员,他已经数不清为多少名警员做过心理评估。
“至于儿童的应激特征,年龄和心智与成人有差距,表现的没那么明显,常见的情况是尿床,过分黏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害怕,稍大些的孩子会出现暴力行为和破坏行为。”
荣湛拿出姐姐之前送来的资料,从中抽出一张艾米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有一头柔顺的黑发,墨绿色大眼睛,笑起来十分可爱,让人联想到她的童星舅舅。
“艾米是有意识自我封闭,必须进行心理干预。”荣湛对助理做一个手势,示意对方翻篇,“推荐治疗方案那里先选认知重构。”
“哦。”欧阳笠在表上勾选,觉得做这些根本没用,荣湛从不按照测量表格来定制方案,每次填写的表格都以收集来访者案例的作用纳入档案室。
一个成熟的心理医师,当然有一套自己的治疗风格。
荣湛善于针对不同来访者的需求和特征进行评估,然后利用不同疗法解决同一个案例。现在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学生倾向于综合疗法,不像心理学刚刚兴起时,各大派系总是争论不休。
“之前不是说什么理性想象技术...”欧阳笠话还未说完,被荣湛用手势打断。
荣湛冥神思考,自然而然的想起钟商,对方的性格和漠不关心的态度引起他的关注,认为艾米更适合待在女性身边。
这么想,他打电话联系荣玥,直接提出建议。
荣玥沉吟片刻,回道:“你是不是误会了,钟商很爱这个外甥女,艾米也十分黏他,待在他身边最有安全感。”
荣湛稍稍有点意外:“可能是我的主观意识有点强了,我以为艾米和舅舅的关系有些疏远,她的情况和两个男人生活不太方便。”
“钟姝和弟弟的感情非常好,艾米生病之前经常找舅舅,你以为别人家的姐弟跟咱俩一样啊?”荣玥多少有点阴阳怪气,“至于老伯,对艾米来说和亲爷爷没什么区别,不过我怎么听上去,你对钟商...有意见?”
“并没有,”荣湛赶忙澄清,反过来说还行,“既然你认为没问题,那我们就再观察一段时间。”
毕竟姐姐比自己了解钟家,荣湛决定相信对方。
“我知道你是出于责任心,你的想法我会考虑,发现不对劲我会把艾米接回身边,”荣玥在电话里呼出一口气,好像身心都很乏累,“我认为你和钟商应该多接触,他的名字确实浪了点,本人性格挺好,你俩没来往,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荣湛想趁机挖点材料:“我对他确实不了解,不如你简单的介绍一下?”
荣玥张嘴就来:“他是我见过最会撒娇的男人。”
“哦..真不可思议,”荣湛听得频频点头,“除了撒娇,还会别的吗?”
“帅,聪明,皮肤好,高情商,微笑王子。”
“你在说钟商?”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荣湛瞄一眼掩嘴偷笑的助理,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好的,你说的这些我会记录到艾米的案例。”
“随便,”荣玥说,“艾米这边有什么情况,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荣湛垂眸低语:“会的。”
“先这样?”
“OK,你忙。”
荣湛把手机放在桌上,重新拿起艾米的照片观察。
欧阳笠啧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荣湛开起玩笑:“长得不好看的就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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