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锵自己要了两大碗白饭,吃的那叫一个香,“说真的,我听说你以前被绑架过,我很惊讶,昨晚我特意查了卷宗,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吗?”

“尝试过,努力过,没什么效果,可能老天爷希望我后半辈子平静一些。”荣湛轻啜一口汤,笑吟吟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没错,”严锵边咀嚼边说话,“忘记是一种幸福,都过去了。”

荣湛捏着眉心叹气:“别搞得这么伤感,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有改变。”

“明白明白,荣博士内心强大,”严锵嘿嘿笑,“嗳对了,你不是有事问我吗?”

“关于大脑扫描图的数据分析,”荣湛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递过去,“江院长的分析非常完整,这么厚,够你看几个小时的。”

严锵快速擦嘴擦手,接过文件袋打开,“结果是好是坏。”

荣湛不是什么好眼神睨着他:“严队,泽也知道你把他的扫描图拿来做分析吗?”

严锵一点不虚:“你怎么知道是他。”

荣湛无语地摇头:“很难猜吗?”

“没关系,我了解自己的队友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认真追究起来,你这属于侵犯隐私,肯定要受处分的。”

“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严锵指了指报告上面的一行字,“看看,人家江院长分析的多对,二元脑回路中的腹正中皮质和额眶部皮质,还有杏仁核功能什么什么的全都表现不足,说明控制伦理与道德感的额眶皮质受损,他根本不在乎,就我做的这些事放到他眼里,估计他眉毛都不会抬一下。”

确实,这种事对泽也来说很无聊。

荣湛总结出一句话:“坦白说,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很无趣。”

“你呢?”严锵十分好奇,“你和江院长关系这么好,没拍个片子或测个基因啥的,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荣湛眸光微闪,陷入一阵短暂的思考。

严锵盯着他,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没试过?”

荣湛笑了笑:“我的大脑和基因应该没什么可研究的价值,提起泽也,我建议你跟他坦白,他的行为逻辑确实不同于常人,但他也有感情。”

“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严锵举起手机,不像是开玩笑。

“那最好,”荣湛顺便提起江沅的嘱托,“如果他不介意,希望他能考虑基因捐献,当然,可以签保密协议,也会有一定的经济补偿。”

严锵爽快答应,刚要有所动作,手里的手机先响了。

是刘逊打来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导致严锵的脸色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通话时间很短,严锵挂断立马起身,拿起外套和文件说:“荣博士,这边有点事儿,我就不送你了。”

荣湛应道:“OK,有需要随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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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天,严锵那边就有了需要。

当时荣湛正在自己的办公室,他进入书柜后面的暗室,闻着中式熏香放松心情。

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思考,想起黑衣人,想起平地区的遭遇,回忆着祁弈阳说过的话,还有儿童失踪案给他带来的异样感受。

他的思绪时而清晰,时而矛盾,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故,他一直抱着良好心态面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荣湛从椅子里起身,走近储物架开始翻看私人录音。

他想从过往的足迹中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件陌生的东西抓住。

他把抽屉拉开,取出一个挂在黑绳上的小口哨,他不是第一次见,很快认出这是钟商戴过的口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荣湛渐渐皱起眉头,拇指摩挲口哨光滑的表面,心中疑惑被放大。

“嗡嗡”的震动声从外面传来。

严锵一通电话打断了荣湛的思绪,他把口哨放回原位,关上抽屉走出暗室。

“荣博士,麻烦你来一趟警局,”严锵在电话里说,语气略显异常,“泽也要见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令人意外。

泽也是警局破案的高手,外聘的侧写师,想不到有一天会卷入一场谋杀案,竟然以嫌疑人的身份坐进审讯室。

他保持缄默,不慌不忙,从始至终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什么意思,”荣湛在监控室里观察片刻,转头问严锵,“你把他关在这里,有证据吗?”

“没有,”严锵沉着一张脸,“再过几个小时就放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荣湛眼里闪过惊讶和欣慰:“你相信他?”

严锵道:“我相信他没用,证明他没做过才行。”

荣湛的目光重回到泽也身上,对方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他的状态不好,”严锵左右看两眼,嗓音压的特别低,“我最近收到的惊喜一个接一个,想不到泽也有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经历,我一直以为他出生就是孤儿,这个案子跟他家庭变故有点关联,我担心他犯病。”

“他为什么要见我?”荣湛有些想不通,他和泽也没什么交集,总共没见过几次。

“他说他现在只想跟有脑子的人聊天,特别强调是聊天,”严锵提起来就生气,更多的是无奈,“然后就提出要见你。”

荣湛嘴角微弯:“他觉得无聊,想找个人度过最后几个小时。”

“你先跟他聊,我去现场转一圈,”严锵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关心,“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他。”

“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

“没错,但我不想冤枉任何人。”

严锵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嘴上说讨厌,实际比谁都着急。

...

荣湛在一位警员的陪同下进入审讯室,他一来,泽也便睁开了眼睛。

“你要见我?”荣湛坐下来,一边观察一边问。

与此同时,泽也也在打量他,盯住他的眼睛探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湛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抹失望。

“两个小时后,严队会回来,”荣湛熟稔地搭话,“他会重新安排你的住处。”

泽也一直住在警局提供的公寓,现在成为涉案人员,公寓的居住权自然被剥夺。

他一点不在意,对他来说金屋银屋和耗子洞没区别。他重新打量荣湛一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荣湛特别从容:“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

“我想见的是幕后玩家。”

泽也微抬起下巴,一字一顿且笃定道:“你不是。”

荣湛细细品味这番话,没吱声。

泽也的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朝他靠近:“某些时候,我们挺像的。”

荣湛挑眉:“你这么说我有点惊讶。”

“没必要惊讶,你对我个人的心理和人格进行过系统分析,你评价我是高功能反社会和天生变态,那你有没有分析过你自己?”泽也的手在荣湛身上随意比画一圈,“说不定你比我更符合,每个人都是月亮,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谢谢提醒,”荣湛脸上的笑意渐收,目光变得深沉,“别人对我说这些,我可能一笑置之,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总能引起我的重视。”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泽也闲来无事玩把着水杯,声音忽高忽低:“操纵局面才是乐趣的来源,这是心理变态的一大特征。”

荣湛同意:“还有呢?”

“我不是特别想跟你聊这些,”泽也感到可惜,“你太规矩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荣湛不介意他的态度,情绪相当稳:“好,那我晚点再来见你。”

泽也接过话音:“我对晚上的你也不感兴趣。”

闻言,荣湛身形一顿,目光直直落在泽也脸上。

泽也合上双眸,继续闭目养神。

...

荣湛没有急着离开,他留在警局等待严锵回来。

两个小时眨眼飞逝而过,泽也按照规定被放出来,没走,给出的理由是:“没地儿去,等着严队带我回家。”

这期间,两人没再会面。

荣湛找了间休息室,他给江沅打一通电话:“我想做一次大脑数据分析和基因测试。”

江沅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没问题。”

夜幕降临,严锵终于回到警局。

经过一番努力,严队带回一个好消息,找到两个目击证人,证实了泽也与谋杀案无关。

泽也可以继续协助警方侦破,但他的状态确实出问题,离开警局之前,他主动找到荣湛,态度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不喜欢跟这位博士聊题外话,不代表他否定荣湛作为治疗师的能力。

“荣博士,”泽也敲响休息室的门,“你说的对,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荣湛邀请他落座,已经猜到原因:“你又出现幻觉了?”

“嗯,”泽也低声承认,从兜里拿出荣湛曾经给过的名片,“办完这个案子,我决定去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不需要有压力,绿潮中心不同于常规的精神病院,它服务很多有趣的艺术工作者,绝不会有强制治疗或电疗的现象。”

“哦,我没什么压力,反而挺期待的。”

泽也摆弄着名片,沉默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名片上印的地址,声音很低:“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