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白百
昨天一整夜,他时不时听到老太太痛苦的呻吟,忽高忽低,大晚上的,听着怪瘆人的。
罗贝也没睡好,但不是因为吵闹。
他完全感同身受,知道老太太有多痛苦。
伤在人体中段,等于上下身都几乎不能动弹,难受极了。好不容易犯了迷糊,无意识间想要换个更舒坦的姿势,立刻就会被痛醒过来。
涂白棠说,做了手术就会好。
罗贝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迫不及待赶紧开始。
只是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随着手术临近,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听说麻醉起效后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可对于麻醉本身,罗贝莫名有些抵触和不安。
昨天在交流手术方案时,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涂白棠。
涂白棠安抚了他几句。当时是有挺有作用的,但一夜过去,好像开始失效了。
慌张来得突兀,且强烈。
进了手术室,里面比他想象中热闹很多,有不少人,都很忙碌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一位也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的女性问他。
罗贝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一旁另一位男性替他答道:“他不能说话。”
罗贝赶忙点头。
那位女性改口问道:“你是罗贝吗?”
罗贝继续点头。
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对他这样的中度脸盲而言可以说是完全无法分辨,也不知其中哪些是之前见过的。
但他很确定,涂白棠不在其中。
兔子进了手术室,应该也是需要戴口罩和帽子的吧?
那他的两片长耳朵,到底要不要一并塞进帽子里呢?
罗贝非常好奇,左右转动脑袋,试图寻找,却无果。
见不到涂白棠,他更是静不下心。
方才那位女性替他连上了心电图,说道:“你心跳得有点儿快呀。”
罗贝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怎么了,很紧张吗?”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罗贝立刻扭头看去。
同样戴着帽子和口罩,他却能一眼认出,毕竟涂白棠实在过于醒目。
罗贝在心中嘀咕,原来是要把耳朵也一起塞进去的呀!少了耳朵的修饰,感觉肉嘟嘟的腮帮子变得更鼓了,好可爱。
真是治愈人心。要是能摸一下,自己一定能放松下来。
罗贝下意识地对他露出了笑容。
涂白棠走到手术台边,低头看向他:“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如果你紧张的话,我们可以等一会儿再开始,先缓缓。”他说着侧过头,朝着另一边打了个手势,然后继续说道,“放松心情,不如吸会儿氧聊聊天吧。”
一个氧气面罩被戴在了罗贝的脸上,与此同时,一位男性把什么东西推进了之前已经打在他手背上的静脉注射管。
“吸气,呼气,”涂白棠柔声引导他,“对,做得很好,就是这样。放松下来了吗?”
罗贝乖乖照做,心想着,他好像在对我笑。
接着便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有些兔兔表面上很纯良其实会骗人,坏得很。
PS.有读者担心罗贝受这种伤平时怎么上厕所。
放心,他不上厕所。
他的咳咳咳以后也只会用来咳咳咳。
真是太好了呢!
第6章 我爱你
第一次动手术的人难免会紧张,但同时也非常好骗。
吸入式麻醉起效迅速,罗贝很快没了意识。
这不算什么大手术,手术室内气氛并不紧张。
“这本来是刘主任的病人吧,”助手同涂白棠开玩笑,“听说是你专门抢过来的。”
“什么叫抢,”涂白棠失笑,“收进来的时候是刘主任接的。她忙嘛,就转给我了。”
“你不忙吗?”助手叹气,“那么积极,拉着我们和你一起忙上加忙。”
“这是给你锻炼的机会,”涂白棠说,“好好珍惜吧。”
助手说:“那我真是谢谢涂主任了。”
“我还不是。”涂白棠说。
助手笑了一声:“早晚的事。”
涂白棠不置可否。
在旁人看来,他这般热心工作,必然出于对事业的抱负。
作为单位里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若告诉旁人自己对这些并没有那么在意,反而显得做作。
“刘主任那边他最早也得排到明天了,很难熬的。”他说,“这孩子是我捡回来的,算是有点缘分,能帮就帮吧。”
“哦,对,听你提过,”助手点头,“那个司机跑了是吧?”
“嗯,”涂白棠说,“不过已经找回来了,好像是超速。”
“闯红灯配超速,”助手啧了两声,感叹道,“半斤八两。但苦的还是现在躺着的人纳。”他说着看了涂白棠一眼,“还好遇上了好心人。”
涂白棠笑了笑,没搭腔。
涂白棠的自我定位不算是什么大善人。
从昨天开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情势逼迫下不得不为。
谁让他恰好路过,多此一举上前搭讪,事故后又是现场唯一一个有急救相关知识的人。
那之后,这个名叫罗贝的古怪男生似乎是对他产生了一点奇特的依赖感。
也不知算不算是一种雏鸟情结。因为在创伤过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所以对他格外信赖。
那双注视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睛,让人很难狠下心来。
想到他在这座城市孤苦伶仃没有亲人还说不了话,涂白棠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几分怜爱之意。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两个小时便结束了。
走出手术室,那位穿着猫头鹰外套的年轻女性立刻一脸关切地迎了上来。
她同涂白棠自我介绍过,涂白棠知道她姓张,是罗贝的辅导员。
涂白棠同她大致讲述了手术后的护理需要,她闻言面露难色。
“我恐怕照顾不了那么多,”张老师说,“现在是期末,学校里事情太多了,顶多也只能像这样偶尔过来一次。他说他有请护工,应该可以照顾得到吧?也麻烦医生你平时多关照他一下,这孩子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挺可怜的。”
涂白棠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罗贝对于联系家人的抗拒,明显不是害怕父母为自己担心。
“期末的话……他现在这样会影响考试吧?”涂白棠问。
“这个没事,”张老师说,“他现在是休学状态,不影响。”
“……休学?”涂白棠蹙眉,“为什么?”
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关心的事。
张老师没有对这一点提出质疑,解释道:“很多方面的原因吧,我觉得主要是情绪上的问题。他性格比较孤僻,不适应集体生活,和其他同学也相处不好。”
涂白棠不由得回想起了罗贝对着他主动拉手摸脸的经历。虽说行为模式确实古怪,但好像和孤僻扯不上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热情过度。
哪个孤僻的人会去夸奖一个才刚认识半天的成年男性“可爱”呢。
自从小学毕业以后,再也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涂白棠。他在看到的当下惊讶得完全回不过神。
难道是因为缺乏正常的人际交往,所以才会用词不当?
不应该吧,都大学生了。
“你看他现在不能说话对吧?”张老师继续说道,“但其实他平时也差不多这样,话很少的。你跟他说一堆,他就对你笑笑。”
涂白棠点了点头:“这样啊。”
“那个,涂医生……”张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要不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沟通。”
“可以的,”涂白棠说,“但我手机不在身边。你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吧,应该快醒了了。我待会儿过来。”
“涂医生你真是人美心善,”张老师说,“那我先过去了。”
涂白棠对着她的背影皱眉,心想,难怪学生用词古怪,这老师也不遑多让。
走进麻醉复苏室时,麻醉医生一脸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涂白棠对他笑了笑,问道:“还没醒吗?”
两人说着一同朝着罗贝所躺的方向看了过去。
仿佛是约好了一般,罗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你来得好巧,”张老师笑道,“他一听到你的声音就醒了!”
涂白棠走到床边,主动对张老师说道:“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