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黄粉
杨眉目光坚定，对着手里的设备屏幕指点，和赵立人侃侃而谈。
宋何生看了一会，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调头离开了。
整理设备的杨眉像是感应到什么，朝宋何生驱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皑皑雪地上两道极深的毂痕。
“杨眉，上车准备走了。”赵立人从车窗探头。
“嗯，来了！”杨眉拿着设备坐上了赵立人的副驾。
车开到镇上，这一次拍摄内容是赵立人定的。
这次拍的是葡萄村一个独居的大娘，靠给人哭丧养活自己。
特意挑了今天，是大娘哭丧的日子。
还没走到白事的那户人家，隔着挺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震天撼地的哭声，女人尖利的声音哭得人心发慌。
镜头跟着进到院子里，里里外外的人一层又一层。
多数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人群中最显眼的就是跪在地上穿着麻衣哭丧的女人。
脸色黝黑，身材短小。
那嘴巴张大，眼泪一滴没有，凄厉的哭声要把人的魂魄叫回来似的，烧纸的灰烬飞得到处的都是。
一片烟熏火燎里，唯独女人爆发出天崩地裂的能量，骇住了所有人。
镜头跟着女人，从哭丧到拿着钱离开，不过一小时，杨眉就跟着女人坐在了外面麻辣烫的路边摊上。
“大娘，你做这个有多久了？”杨眉将相机架在一边，看着女人问。
“退休就开始干了，也得有个十多年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又没交养老金，总得养活自己吧。”大娘喝了口水，干哑的声音却无法缓解。
“那儿女呢？不给您生活费吗？”杨眉在采访时，尽量不情绪化，保持平静。
“唉，啥生活费，我儿子人都十多年没回家了，跟儿媳离婚后去国外打工，前两年还给我打电话，后来人就没影了。”
提起没回家的儿子，大娘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异色，好像随着时间，这件事已经变得平常了。
“我以为是手机没钱了，年年上村口花五块钱让人帮我交电话费，结果还是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这孩子呦…”
十多年没回家，没有一通电话，这结果显而易见。
杨眉却没有戳破。
“那您家里是孙子还是孙女？离婚后还联系吗？”杨眉问。
“是啥都没用。把孙子带大了，长大了人家也跟你不亲。”
“亲儿子都是，从小娃娃的时候养了那么大，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哎，小伙子，你这个纪录片出来能不能上电视啊，全球都能看到不……”
“……”
死人的那户人家出来送葬了，白花轻飘飘撒在地上，女人的声音挤碎在唢呐声里，眼里泛着泪花。
杨眉给女人钱的时候多拿了五百，他看到对方的眼球混沌不堪，淡漠地注视着送葬队伍，好像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送葬队伍里的男人将手里的老盆摔在地上，一声巨响，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烟雾弥漫。
遥远看过去，连同烟囱里的白烟也散在蟹青的天色里。
“哥，我回来了。”杨眉推开门，笑吟吟走进来，“我今天找到了第二个短片的素材，已经拍得差不多了。”
屋里烧着火，热得宋何生穿背心，手臂的肌肉贲张，充满力量感。
宋何生正做饭呢，闻声抬头，“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太久没看宋何生穿背心，杨眉看着他胸口的肌肉，黏糊糊贴上来。
“你今天好冷淡，不给我发消息，我发消息也不怎么理我，我以为你忙呢。”
宋何生看着黏上来的杨眉，把锅盖盖上，排骨的香味也都闷在里面。
“这几天订单多，收拾仓库了，不是冷落你。”宋何生耐心解释。
他摸着杨眉手腕的疤痕，一条条什么样在这几个睡不着的晚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不想再让人没有安全感。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答应了村长去交流会，明早出发。”
杨眉愣了瞬，反应过来，眼睛都瞪圆了。
“你怎么才告诉我，我去收拾行李！”杨眉毫不迟疑，转身往东屋走。
宋何生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自己去就行，用不了几天，你在家等我。”
想到白日里杨眉认真专业的样儿，宋何生不舍得强硬地给人带走，即使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忍着了。
杨眉自然不知道宋何生是为了他着想，他傻眼立在原地，却没有问宋何生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是最近总和赵立人张辽待在一起，宋何生不高兴了？或者厌烦他的纠缠，只是一个远离自己的借口？
杨眉不敢期待，凡事都往坏了想。
“好，那我、我明早给你煮饺子吧，上车饺子下车面，哥一路顺风。”杨眉面上笑着，看不出一点不正常。
可分离焦虑的症状如潮水般涌来，杨眉感觉到不安的心悸。
想到要分别，这几天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活，他呼吸就变得困难，胃瞬间就疼起来了。
毫无理由的，他又开始担心宋何生路上出事，再也回不来，那他们的家就没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要怎么办，又要哭着求宋何生带他一起走吗……
第97章 你根本不在意我
杨眉还在想自己要如何撒娇让宋何生把自己也带走，宋何生反倒将他拒绝了：“明早七点多就走，你不用特意早起，多睡会儿。”
宋何生绕着灶台忙，杨眉看着他的背影，紧攥手机，指节泛着不正常的月牙白，任由手机的棱角深陷掌心，隐隐作痛。
张了张嘴，吐出来的是胆怯：“没事的，我明天定闹钟，送你到村口。”
过多的要求，杨眉没有提。
宋何生自然不知道杨眉的心思，他不情愿单独留杨眉在这儿给别人可乘之机，但还是担心杨眉自己照顾不好自己。
“这几天的菜我都已经做好冻起来了，过来。”宋何生摆摆手招呼人。
杨眉忍着眼眶的酸涩过去，站在宋何生身前，被宋何生从后面又抱住了。
冰箱敞开着，他看到冷冻层里那些一次性方便盒，连周几吃，哪一顿吃都写得一清二楚。
竟然为了不带他走，都做到这一步了。
杨眉咬着唇良久没出声。
“饭你会焖，菜直接放微波炉里加热六分钟就能吃。院子里有监控知道吧，记得门禁六点前回来，我会经常看监控，要听话……”
后面的话杨眉都没仔细听，满脑子都是明天宋何生要离开的事，焦虑和难过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夜深，背靠着宋何生胸口被抱着，身后的宋何生已经睡着了，杨眉却失眠了半宿。
想到明天睁开眼就要煮饺子送人走，杨眉的心因为慌张而乱跳个不停。
他翻身和宋何生面对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任由人乱翻，还是能精准地将他搂进怀里。
“别留我自己，我不想和你分开……”
杨眉睫毛一眨，湿漉漉闭上眼，埋在宋何生胸口啜泣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大清早六点，天还没彻底亮。
宋何看着外面青灰色的天空，翻身起来时，发现手腕还被人抓着，他低头掰开杨眉的手，看到对方泛红的眼角。
眉头蹙起，他伸手摸了两把：“最近怎么总做噩梦？”
睡梦中的杨眉只能用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来回应他。
下炕之前，宋何生亲了人两口，把人塞进被窝里，严严实实掖好被子。
炕头暖和，杨眉连怀里的热乎乎的男人换成了毛茸茸的小狐狸玩偶都没意识到。
闹钟强制将他开机，他惺忪着眼醒来，看到怀里的小狐狸愣了一下。
懒洋洋揉着眼睛坐起来，喊了一声，“哥，你起那么早啊……”
屋里屋外没人回应，只有院子里的小黑莓已经长大了，正撅着屁股吃骨头，把铁盆拱到墙角，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哥？”杨眉瞌睡全醒了，他一把掀开被子，趿拉上拖鞋，也不穿个外套就冲出去了。
站在铁门外，那辆沃尔沃不见了。
轰然一声，杨眉瞳孔震缩着，昨晚好不容易为这次分别做好的心理准备，都在这一刻坍塌了。
嘴巴一瘪，哇得一声杨眉哭出声来，吓得院子里的小黑莓夹着尾巴躲到狗窝去了。
杨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屋子里走。
“说好、说好吃了我下的饺子再走了，怎么这样，是速冻饺子不是我做的，又不难吃……”
意识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分离焦虑带来的巨大恐慌涌上心头，杨眉伏下身子，冲到水池边干呕了几声，又掉了几颗泪珠子才缓过神来。
嗅到厨房里的香味，杨眉发现锅里放着抱蛋煎饺。
可惜，杨眉并没觉得有一点安慰。
只以为是宋何生不想跟自己多待一分钟才会这么早离开，夹起一块煎饺，杨眉呜咽地哭起来。
“你根本就没有喜欢我，你就是同情我，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
害怕对方离开，杨眉几乎事事迁就宋何生，有什么事都和对方商量，生怕自己做错什么。
杨眉逃回炕上，将自己藏进被子里，被子隔绝他委屈的哭声，被窝里还残留一点宋何生身上的松子香。
想到以后终有一天要分开，杨眉心口剧烈的疼。
宋何生的车从高速下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按照交流会上提供的地址，宋何生到了酒店才拿起手机，却没有一条杨眉的消息。
他早上离开的时候还给杨眉发了消息，看着沉默的对话框，宋何生想查岗，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占有欲表现得太明显，直接远程登录了监控。
东屋和屋外都安了监控，开始做电商，仓库里那么多货，监控是必须要安的。
至于安在东屋的监控，是宋何生对杨眉的掌控欲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