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蛋
隔天上班梁璋在食堂没碰见培因哥,晚一点看见他拿着早饭进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小张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徐培因,小跑了两步过去打招呼:“培因哥,周一你又迟到了!”
徐培因停下来瞪他:“要封你考勤标兵吗?”
小张立刻脸色严肃起来:“哥你生气了吗?我不会跟别人说你迟到的。”
梁璋在边上看了赶紧叫他:“张晓晨,过来!你自己显示屏都没开呢,还管上徐总了,大胆!”小张老实晃回来,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再废话下去,徐总虽然不至于真生气,但多少会给他一脚。
上礼拜的周报陆续抄送到梁璋这里,他看进度都没什么问题,隔壁部门报来的数据也是一片红色势头,今年运势不错。邮件通知下来,又到了写述职报告的时候,梁璋把数据表格转到群里,嘱咐相关人员算一下,大家好都写些业绩进去。尤其是小张,下个月转正,还有个转正PPT要做,多加点数字会好看不少。
他敲门进徐培因办公室,听到一声低低的“进来”,推开时正好看到徐培因抬头,手里还拿着签字笔在转。培因哥视线一抬,落在他高领毛衣上,在脖子处明显停了几秒。随后眉头轻蹙,扶额叹了一小口气,像是十分困扰。
梁璋觉得他的反应特有意思,心里顿生出一种得意,故意摸自己的领口往下拽。果然培因哥眉心皱得更深了,在那里深呼吸装作看文件,一只手却抬起来揉太阳穴,像是非常不能接受自己在梁璋身上咬过一口似的。
“别叹气了。”梁璋撑着桌沿,半个身子压过去,马上看到徐培因脸上挂出一副不耐烦又懒得多说的神情。“我是问你Vivian有没有发你述职报告的格式,没有的话,她去年的报告我这里有备份,给你同步过去。”
这种小事根本用不到本人过来,他只是爱刷存在感,徐培因知道也没什么办法,放下手里的笔,语气带点敷衍:“没有,你传我一份吧。”
“18号应该会安排全体述职,到时候要你要跟我在会议室坐一天了。”
“什么?”徐培因抬起头明显愣了下,“全体述职要什么?”
“Tina估计还没跟你讲,千合年底述职是要每个人都要去念的。到时候会把几个部门领导都放一个屋里,加上Tina,从早到晚听部门人员挨个述职,一人10分钟吧。”梁璋解释。
徐培因听完往后靠回椅背:“好麻烦……”
梁璋问:“裕景不用这样?”
“不用每个人都向我述职……我抽两三个听就好。”培因哥又要揉太阳穴,梁璋伸手去拨,让他一下弹开,“别碰我。”
梁璋讪讪缩回手:“我是看你头疼……你来晚了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也没叫我帮你带个早点啥的,下回还是我带吧,省得你迟到。”
“我几点来公司还要向你报备吗?”徐培因冷冷问他,“谁是总监啊?”
共享伤口后不该更敞开心扉吗,结果梁璋居然头次在徐总这里受了冷遇,有些不知所措,大脑短路地张张嘴:“不用不用,我就随便一说。”这句话回完,徐培因把头低下盯着电脑屏幕了,显然不打算再理他。他讨个没趣,也不好赖着,说了句“那我回去了”,慢吞吞关上门。
他回了座位,打开自己去年的述职报告,在里面敲敲打打。
今日态度冷淡,具体行为:拒回消息、没让带饭、回避触碰。
推测:昨晚的行为让他觉得危险,因此想保持距离。袒露过往反而被推远,可能是他怕被看穿。
接下来行动方案:
1.保守派:保持边界,优先让他感到安全、一切尽在掌握中,温水煮青蛙,直到完全放下防备。
2.激进派:干脆找机会说清,逼他表态,打破边界,让他直视我的感情,在明面上追求。
梁璋在工位抉择不出下一步,握着签字笔转了一圈又一圈。碰上个很差的人,以至于身边形成了真空圈,这种体验梁璋感同身受。他是自己慢慢走出来的,应当给培因哥同样久的时间吗?可是时间越久越辛苦,筑起高墙再拆墙会很累,梁璋来拆墙会不会快一点呢?毕竟每次他强硬一点,培因哥最后其实都会选择接受他的冒犯,甚至在短暂的抵抗后展现出某种微妙的依赖……
小罗从他工位路过,瞄一眼电脑说:“哥,你这么早就写述职啊,不会已经写完了吧?”
梁璋鼠标一滑娴熟地翻到文档开头,给他看:“呶,去年的,正看怎么改呢。”几个同事顺势聊起述职打算分几块写,梁璋默默回头,把刚刚在文档里打的字剪切到另一个命名为“工作日报“的文档中。
到了午饭点,小刘问他:“你中午吃啥?”
梁璋一上午脑子其实都没想正事,自然也没点外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了句:“还没想好,你们吃什么?”
“我们去吃楼后面那个小炒黄牛肉,你来不来?”小刘边说边批外套,看样子已经饿不行了。
还没等梁璋回话,小张冒出个脑袋插嘴:“太辣了,我想吃砂锅米线。”
梁璋笑着呼噜一把他脑袋说:“那行,我跟他们吃炒菜去了,你一个人吃米线吧。”
“你们大部队抛下我一个人!”小张唉声叹气,嘟囔着穿好外套。梁璋正准备跟小刘走,小张突然伸长胳膊朝后面招呼:“培因哥!你午饭点了吗?”
梁璋转头,徐培因正从办公室出来,显然也是要下楼,外套穿得整整齐齐。听见张晓晨喊他就停下来,说:“没有,我下去吃。”
“你吃砂锅米线吗?”小张立刻迎上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他们都去吃辣的,孤立我。”
徐培因微微一笑,和他拉开点距离:“花店旁边那家吗?”小张点头,他思考了下,说,“好啊,那我跟你去吧。”
小罗说:“傻人有傻福,张晓晨这就跟徐总吃饭了。”
徐培因白他一眼:“跟我吃饭又不涨工资,你想吃你也过来。”
小张惊慌:“咱们不是薪资保密吗,可以提吗?”
梁璋这时候该接几句调侃,但难得卡壳,便攥着手机低头假装回消息,一边跟在小刘他们后面走。所有人挤挤吵吵一个电梯,最后分成两拨出去。
他即使有些合理的推测在述职报告中,心里也还不是滋味,于是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装忙,好像要回十万条工作信息。同桌开始热聊电视剧明星八卦,梁璋独自很忙,立起手机。他点开和培因哥的聊天界面,还是培因哥叫他不要回复的那句话,一不小心吃了片满籽的辣椒圈,咳嗽得惊天动地。
小刘赶紧给他递水:“梁哥,没事吧?”
梁璋摆摆手,说不出话,莫莫在旁边指着他:“卷王,饭都不好好吃,活该。”
第31章
培因哥第一天对他公事公办,梁璋觉得可以忍;第二天冷淡,也许是需要时间;第三天没一起吃饭,实在避嫌;第四天开会的时候没有坐在他旁边,梁璋就觉得天塌了,一切想好的行动方案通通无法执行。
难道真是他给培因哥的压力太大了?可他一开始提到那个前任的时候,培因哥虽然恼了,但也很快消气了,那样软和地躺在他怀里。
梁璋很难集中精神再分析徐培因的心理了,千错万错都归他自己好了,是他不够体贴人心情,让培因哥不舒服了。何必强迫培因哥面对这个,如果这样做让他感到害怕、不知所措,那梁璋理应放弃,都是他不好。
他最近都不敢和徐培因有什么身体接触,怕又触犯了人家什么边界,让人又往回缩。除工作谈话,两个人私下聊天梁璋都不敢说一句暧昧的话,直到晚上他花瓶里那朵郁金花独苗开了。
他当时留下的是一支花苞闭得最紧的郁金香,如今也舒展开花瓣支在瓶子里,想必周日送给培因哥的那一小束早该都盛开过了。
他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妈妈,问哪张最好看,选出一张,要发给培因哥他怕冒昧,发朋友圈,又不愿意他和培因哥间的秘密给别人看,折腾一番最后只存在相册里。
梁璋不知道这周末还能不能和徐培因见面。
然而工作并不会为他的恋爱烦恼格外开恩,大会小会不断,该忙还是忙。Vivian给他发了信息,说大概这周就会有个跨部门会议,很重要,到时候会拉个群组,如果还算顺利明年就要主忙这么一个大活儿了。
V姐比起培因哥更是千年的狐狸,好在是和梁璋亲近,早在升上去之前就和他透过底——明年可能会有奢侈品相关的跨境电商合作。这是Vivian自己的关系,她早年在某知名时尚杂志呆过,和杂志现任主编关系匪浅,出入应酬搭上了这么个项目。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个资源推了她一把,才顺顺利利坐上CMO的位子。
“不出意外的话,全公司都得为这件事忙上忙下,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主导权在咱们部门。”Vivian说,“毕竟我还是信小梁你啊。”她指尖夹的细烟往梁璋这边转,梁璋就利落点上。“怎么,你不抽?戒了?”
梁璋点头:“是,稍微管控一下。”
“备孕啊?”
“您瞧我有那工夫成家吗!”梁璋这话一出,V姐又是给他讲了十分钟家是如何重要,以及她和她老公年轻时如何一起打拼,一路走来伉俪情深的故事。他赔笑听着,心里十分怀念前年V姐老公出轨在外面有个十岁的小孩,那段时间领导再没提过她的艺术家老公。
Vivian当时很快和一个读大学的年轻男孩约会,没给自己留一点悲伤的时间。徐培因要是有V姐的心态就好了,梁璋就可以很快上位。但去年年中V姐又和老公复合了,说他们双双回归家庭,什么男孩女孩,都用钱打发了,婚外情只是生活调剂……梁璋不会只是徐培因的生活调剂吧?培因哥想回归哪里?
“走神呐?”Vivian伸手在他面前比划,“怎么我现在在你这儿说话都不管用了?”
梁璋很快回神,说:“没有啊,肯定是您说话放第一,我是最近有点儿没睡好。”
V姐听了笑笑,也习惯他油嘴滑舌不着调了,抖抖烟灰接着说:“其实我能感觉白总是明显倾向咱们这边主导的,你想,他把徐培因放过来,意思不要太明显——念书时候的亲学弟,裕景的人,法国背景这块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制。到时候要派人出差领队,谁比他合适??”
梁璋听到“亲学弟”三个字就想八卦:“他们关系那么近?也没见公司里经常碰上叙旧啊。”
“咱们是知道他预备用在这上面,其他人可未必都看清楚。避嫌是聪明人该做的,不然谁知道又有什么闲话传。”Vivian笑笑,“我听说了,他年前开了个乱讲话的实习生,杀鸡儆猴应该没什么小员工敢触他霉头了。但大李估计瞧他不顺眼,最后怎么样说不准,反正我希望是你们好。”
大李是产品的负责人,跟运营那边的李经理同姓,平日里一个大李一个小李分着叫。梁璋听出来,这台子要是搭起来了,免不了又是争一番主导权落在哪部门。
“你跟徐总聊过了吗?”梁璋问。
“都是市场的,你们两个我都要通知到位啊。”V姐摆摆手示意他走了,“行了,知道现在你俩才是搭子,一荣俱荣,等开会通知吧。”
梁璋眉开眼笑,又是一番感谢V姐提点,给前上司捧舒坦了才走。
他在洗手台抹一把脸,想V姐半天好像说了啥又跟没说似的,其实也就是想来找他叙叙旧,顺便聊一聊出轨老公。而他和培因哥是真的好几天没闲聊,昨天说可能要下雪降温,他想提醒哥多穿一点都怕暧昧,忍了。
结果今天没下雪,甚至有一点太阳,这不靠谱的天气预报,幸亏没说。
水龙头还开着,哗哗流水,旁边突然有人站过来。梁璋用余光扫过,知道是徐培因,于是又洗了一遍手。
他瞄到徐培因的袖口,挽得很高,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臂。梁璋想,培因哥还可以挽袖子,毕竟他留印子的时候都会注意在衣服下面。自己大概要穿一个月高领牙印才会消干净,培因哥还要疏远他。
他站得靠边一些,洗完手多抽了一张纸巾顺手递到培因哥手边。徐培因看他一眼,接过去,慢慢擦手臂上水珠滑过留下的湿痕。
扔了纸巾后,都是回办公区,梁璋自然跟在徐培因身后。
走了没两步,徐培因突然开口:“你身上有烟味。”
“……”梁璋顿住脚步,“我还不能靠你太近是吗?”
他一只手攥了拳,心里升起些莫名的情绪,好像再难掩饰——他是觉得有些委屈。
培因哥看他,表情很错愕,语气柔和了些:“没有那个意思——”
没等培因哥说完,梁璋也觉得在公司这样私人情绪外露不好,摆摆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咧嘴笑:“开玩笑的。抽烟了,自己没闻出来,下回注意就是了。”他加快脚步,先走在前面,走几步才谨慎着口中吐出一口气。
下午他写部门述职的内容,静不下心,又想下楼抽烟,小罗给了他块糖才忍住。
吴总拉了会,还是年会那档子事,场地和项目基本定好了,开始分组报节目。行政给文案提了许多要求,梁璋不明白主持人的词为什么还要他们部门写,推也推不掉,吴总说行政更忙不过来,到时候还得从他们部门揪俩人拍拍摄影花絮。
梁璋脸都笑僵了,问:“吴总,咱不是有请摄影团队吗?自己还要拍吗,我们这边也没什么专业人才啊。”
吴总似乎早料到他要怎么回:“专业是专业的,业余有业余的好!他们专门扛相机的拍出来是一个感觉,咱们自己拿手机拍的是更生活,更有人气的!而且手机拍摄也是方便实时上传,拍照有什么难?人人都有手机的啊!”
看对方是打定主意薅人,梁璋只能再退一步:“可以拍,但不能拍全程。吴总,体谅一下,总不能别的部门都玩,只有我们这里一直辛苦吧?”他拍着旁边同事的肩膀表示,“您瞧瞧,我们部门年轻人多,玩心重,好不容易等个年会,一年了多少给个放松的日子吧。”
正聊着,手机亮了,是徐培因的消息。
徐培因:来1113,白总、Vivian都在,一会儿开会。
行政的Judy还在说都不容易,谁不想清闲云云,梁璋抬手,说自己有个急会要先走了,你们继续聊。然后眼神示意剩下的同事多卖惨,别让吴总再多加活儿了。
既然白总来,这肯定就是上午Vivian说的有关跨境电商的会。梁璋又一次腹诽Vivian,说提前给点消息,结果就提前半天,还卖个人情。这够做啥准备工作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打开手机简单搜索了下V姐提到的关键词,边走楼梯边看。
快到1113,会议室百叶窗还没拉上。梁璋眼神好,远远望一眼,见大部分人还没来,也不急了,慢慢走还可以多看点资料。
他看到徐培因坐在里面,产品的大李总坐他对面,两个人似乎在聊天。徐培因照例坐得端正,背挺笔直。梁璋这个角度看不到表情,推测还是那副不出差错的笑脸,礼貌中夹杂一点防备,徐总对不熟的人都是笑的。
梁璋握着手机,屏幕摇一摇不知道跳转去哪里了,他没什么再看的心思,干脆盯着半开的百叶窗。
李总靠在椅背上,他倒有点不假辞色,看来不是很待见徐培因的样子,笑得并不是很尊重人。他嘴里念着什么,突然抬手拿起了手机,梁璋在想这是做什么,就看见培因哥很快做了反应,受惊似的抬起一点身子,接着坐下连人带椅子后撤了一小段距离。
梁璋不再犹豫,快步走进会议室,自然也是坐到培因哥旁边,问他们:“聊什么呢,老远看到你们好开心的样子。”
李总干脆把手机放到他面前:“新换了个手机,小徐说看下,我给他展示下,这个系列配的镜头像素真的是顶级了。”
“是吗?”梁璋装模作样拿过来看,“什么时候换的啊。”他和大李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在Vivian手下时就不时有点冲突,因此很快攀谈起来。当然没落下徐培因,在座没有傻子,想聊天怎么都能聊到一起去,很快又进来些参加会议的人,桌上氛围融洽看来都是很不错的同事。
梁璋拉着椅背,缓缓往徐培因那边挪了点。对方没有动,连视线都没有移开屏幕,只是眼尾微微扫过他,像是默认了他的靠近。
刚刚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徐培因的目光已经转过来,淡淡落在他身上。也许是很快调整了表情,他脸上比平时要冷,说是不悦,又像别的——似乎是一种复杂的、不太容易归类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