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甜鸢) 第15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高岭之花 失忆 近代现代

等到结束的时候,葵花同怜南告别,说她要回去了。

有外人在,怜南不好多问,只轻声说:“想好了吗?”

葵花弯弯眸,就像怜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早就想好了,怜南,不需要为我担心。”

她不舍得怜南再为她担心。

怜南心上的枷锁已经够多,就不要再多她一个了。

她对于怜南而言,只是一个认识了不到半年的朋友。

他们的后面是一排低矮的树,迎合城市亮化工程,树上每一根树枝上都缠着细细密密的小灯。

人们说着话,小灯闪烁着,红的,蓝的,绿的,黄的,怜南认真地看着葵花,他将口袋里的钥匙塞给了葵花。

葵花还是没有拒绝,哪怕同样的钥匙此时在她的口袋里正有一把。怜南要给的也不是这一把钥匙,而是用暗语重复了一遍下午他说的话。

葵花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这两个字实在轻薄。平心而论,她觉得世界上能够做到怜南这样的人很少,苦难和悲哀是不能够被比较的,可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人的沉默孤独比她更甚。

于是她上前给了怜南一个拥抱。

不远处,宋津言看着葵花抱上去时,怜南下意识僵直的身子和想抗拒的手,但最后怜南只是抬起了僵硬的手,缓慢生疏努力克服生理本能地拍着葵花的背。

卫茵同样也在看,只是他在看葵花。

葵花临走的时候,扯了一下宋津言的衣袖,卫茵挑挑眉低头笑了起来,宋津言蹙眉。

怜南看向宋津言又望向葵花,葵花笑着开口却有些咬牙的意味:“宋医生应该不介意送我朋友回家吧,毕竟顺路。”

卫茵将葵花的手牵下来握住,拍了拍宋津言的肩膀:“麻烦了。”

因为这一句,葵花没有挣脱开。

宋津言回着葵花和卫茵的话,却望向怜南:“嗯,当然。”

坐到宋津言车上时,怜南身体僵直。

宋津言声音一如既往冷淡:“安全带。”

怜南大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嗯?”

宋津言倒也没有不耐烦,重复了一遍:“安全带。”

怜南忙“哦”了一声,系好安全带。

几乎是卡扣上的一瞬间,车就发动了。车窗开了一些,春天的晚上有些冷,风让怜南清醒了一些。

他并不敢侧目去看宋津言,只能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讲话,快要到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怜南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栀子香。

他原先以为是外面中了栀子树,一眼望去没有时才发现是车中淡淡的香水味。

是栀子香。

于是怜南的心又变得无比地寂静。车里,他几近悲伤地望向窗外像望向爱人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愤愤不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宋津言明明记得他所有的兴趣爱好和习惯,偏偏不记得他。

车停下了,怜南听见了宋津言的声音。

宋津言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喊了他的名字。

冷淡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怜南。”

怜南抬眸望向宋津言。

车内灯昏暗,怜南甚至看不清宋津言脸上的情绪,亦或者宋津言脸上本来就没有情绪。

怜南看着宋津言,眼底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他始终想不明白宋津言怎么会忘了他怎么能忘了他。

宋津言淡淡看着怜南,他果然又在怜南脸上看见了那种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他向来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青年坐在驾驶座,看向副驾驶的人。

怜南的眼睛很清,很亮,很像冬天的雪地。他长的也很好看,从脸到手到人,漂亮,纤细,让人感叹造物主的恩赐。他的身上时常有一些细小的伤痕,新的,旧的,像猎手一般抓住人的眼睛。

宋津言望着怜南,说了他们相遇以来语气最柔和的一句话。

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从挂号,便利店,到跟踪,尾随,到现在住到我对面,甚至让吴小姐这样约我出来。”

怜南几乎是开口就想解释,但他几乎绝望地发现,除了葵花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看着宋津言要说出口的话,几乎是祈求,但可能他向上天许了太多愿了,这个神没有听见。

宋津言停了一下后,直视着怜南泛泪的双眼说:“但很抱歉,真的抱歉,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无法给你。”

怜南摇着头,听着宋津言落下审判,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他的爱人是坐在高座上的法官,他无视他所有的苦痛,折磨,恐惧,判下他永生的罪行。

宋津言淡声道:“所以,如果可以,请你搬离这个小区,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相关的费用我来承担,我会通过吴小姐转账给你。”

怜南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津言,他的爱人又变成了一个刽子手,在落刀那一刻轻声告别。

“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怜南怔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他推开车门几乎是颤抖地下去,夜色和宋津言一起在他身后。

第18章

他没有走多远,他也走不了多远。拐个弯确定宋津言看不见他后,他就蹲下来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想吐,想吐空今天吃的东西,想吐空今天听到的话,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一整晚蒸蛋混着饭就这么被吐了干净,恶心的粘液沾在怜南的手上,但怜南丝毫顾及不到。因为比起这个,更恶心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

他是笑着吐的,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吐没了。怜南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凤凰不是什么鸡,甚至做不上什么猫啊狗啊兔子,他是一只老鼠。

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爱一个人会这么难受的,会需要他把所有的自己踩到地上,会让他抛弃所有的底线还不够,会让他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这是什么爱。

他有什么罪。

他想接近自己的爱人是罪吗,他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罪吗,宋津言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对他降下审判。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出车祸的人不是他,凭什么失去记忆的不是他。

凭什么他都这么疼了,宋津言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凭什么,凭什么,怜南觉得现在的自己狼狈地可怕,泪水和嘴边的涎水混在一起,他无力地坐在地上,颤抖的望着被路灯映亮的一小块地面。

他浑身都在疼,从脑子里炸开的,然后是胃,然后是四肢,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在思考什么,哪怕他知道宋津言在整个故事里是最无辜的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把所有事情往宋津言身上推。

爱为什么会让人变得这么奇怪。

怜南浑身都在痛,也终于哭了出来,他不知道怎么喊了一声爸爸妈妈,随后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天真没有那么任性,按照爸爸妈妈所想进公司学金融继承家业,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为他那么操心,不会整日为公司家族奔波,就不会死在那趟飞机上。

怜南开始把所有的错往自己身上揽,他已经不再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开始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A城的春天只是白天有了些温度,晚上还是冷的可怕,但怜南一点都感受不到。

手腕上用作装饰的腕表掉落了,露出了里面细细麻麻的伤痕,一道一道重叠着,在怜南细白的手腕上是如此地狰狞。

怜南不在意地起身,向着出小区的方向走去。

月色在他身后。

*

车内,宋津言很久没有动作。

被怜南打开没有关上的车门呼呼地吹着风,车上的吊坠被吹得叮当作响,原本残留的一点栀子花香散了个干净。

宋津言安静地望着外面的夜色,没有动。良久之后,他闭上眼,眼眸前是怜南最后看他的眼神。

他的手不自觉缩紧,但很快又泄力地松开。

适才面对怜南的宋津言是如此礼貌温和,如果礼貌温和写作刻薄的话。

但他别无选择,宋津言想。

比起日后更为难堪的可能,不如一切就止步于此吧。

宋津言握紧方向盘,想起怜南适才下车的踉跄,脸上的冷漠有了一丝龟裂的痕迹。

他的手松开方向盘,缓慢的放到车门上,车门被很轻地打开,风开始从两边灌入。

身穿风衣的青年从驾驶座下来,月色迎着他的颤抖的睫,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突入其他的心慌,手搭在车把手上却还不等关上车门就向怜南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见到怜南,小区里面安静地可怕,宋津言拿出手机打物业和保安电话。

沿着监控一路到湖边时,他大喊:“怜南!”

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

宋津言心里生出一股无言的火,心在那一刻静得可怕,呼吸仿佛已经失去了一般。他跑上前一把人拉来,一直拉到对面的小亭子里才松开。

怜南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宋津言脸色薄红,终于像个活人,发了从小到大最大的脾气:“怜南!”

怜南没有理他。

身体随着他的称呼顿住一秒后,就要离开,却被宋津言一把抓住手腕。

宋津言单手取下眼镜,另外一只手将怜南的手腕死死握住:“告诉我,你要干嘛?”

怜南怔了一瞬,他其实也没见过这样的宋津言,但他此时没有心情新奇,他手完全挣不动,于是意识到不说话宋津言不会松开他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算是重逢以来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但他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