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甜鸢) 第38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高岭之花 失忆 近代现代

怜南整晚整晚地谁不下觉, 也吃不下饭, 她勉强在给怜南的水中加了一些安眠药才让怜南睡过去。怜南从前应该没有服用过这类药物, 抗药性不高,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睡着了。

葵花将日历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原先的那本日历被她拿下来,她看着上面被怜南指甲抠破的痕迹,伸手将那些痕迹掩盖过去。

怜南醒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即便用了药,他在睡梦中仍旧睡得不安稳, 回忆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烁,最后停在他全然陌生的地方, 变成一片空白。

睡梦中的怜南也没有什么力气,面对逝去的回忆追不上去,遥遥看着眼泪又是要下坠。从床上惊醒的那一刻,怜南下意识看向了一旁, 像过去许多个日夜一样,空空荡荡的没有宋津言的身影。

他的手拉过来一个枕头, 清瘦的手很轻地放在枕头上面,随后缓慢地掐紧,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又陡然地清醒, 他的手还僵硬地放在枕头上,抬头看向门的方向。

葵花端着海鲜粥走了进来:“下午了,应该饿了吧,我点的粥,他们都说这一家的海鲜粥最好吃。”

怜南从床上下来,到了桌子边,安静地用起了粥。吃了一两口之后,怜南莫名开始打嗝,胃里翻滚的恶心让他一口都咽不下去,但葵花看着他,用那样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怜南就又很轻地吃了几下口。

吃着吃着,怜南突然向厕所跑去,葵花担心感觉跟上去,就看见怜南将刚刚咽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黯淡。

葵花接了一杯水递给怜南,轻声道:“还想吐吗?”

怜南摇头,漱了口之后又回到了桌子前。他拿起勺子又是要吃,被葵花一把按住了手。怜南抬眼看向葵花,声音格外地轻:“怎么了?”

葵花的手在颤抖,她说不出来,怜南现在的状态她并不陌生。葵花咽了一下口水,尽量让自己声音轻声温柔些:“不想吃我们就不吃了,我再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或者怜南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怜南怔了一会,似乎很认真地思考。

但葵花仔细看着,却发现怜南只是在发呆。从半个月前怜南就是这个状态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是看着让人实在放心不下。

怜南没说话,葵花也就安静地等着。她觉得她应该带怜南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她根本把怜南带不出这个门。

很久很久之后,葵花听见了怜南用很轻的声音说。

“火锅。”

葵花怔了一瞬:“火锅吗,人多热闹些,等那天林灿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其实林灿随时可以请假,但是葵花觉得怜南现在这样不适合去吃那么辛辣的东西,她点的东西都是偏向清淡的。

怜南看着葵花,点了点头。

葵花松了口气,站起身想要把手中的海鲜粥丢掉,走了两步就直直摔了下去。

怜南原本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听见声音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葵花一头栽下去。“砰——”的一声,葵花昏倒在地上,惊醒了怜南。

他的思绪恍惚从很多天前醒过来,起身快步向葵花跑过去,葵花倒下去的地方正好有一个椅子,摔下去的时候头磕到了椅子上,太阳穴的地方隐隐出了血。

鲜红的颜色染红了怜南的眼,他整个人都不由地颤抖,但还是很快地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给宋津言打了电话。

被自动挂断的那一刻,怜南怔了一瞬,来不及有什么情绪就又给林灿打了过去。几乎是瞬间林灿就接了。

“林灿......”

林灿点开接通就听见了怜南惶然的哭声,他眉心一蹙,脱下白大褂就往外面跑。路上撞到了宋津言,他看都没看宋津言一眼,就跑向了电梯的方向。

林灿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刻意控制,可能是电话那头的怜南过于慌乱,让林灿的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怜南,你听我说,别怕,我马上就来,你先不要动......”

听见了匆匆数语的宋津言怔了一下,停在原地,随后他侧身看见林灿很快就走了,扒着电梯半天不开直接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宋津言回到科室,拧开杯子,一口水一口水压着心中的情绪。

这边,林灿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和他一起到的是救护车,医护人员将葵花抬出门时,怜南想也不想直接跟了过去。

时隔半个月,他第一次出门。

救护车上,林灿先检查了一遍,回身看见怜南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出声安慰:“不要担心,没事,就是低血糖晕了过去,这几天她......可能没有好好休息,没什么事,额头的伤也只是皮外伤,等会包扎一下就好了,你别担心。”

怜南并没有因为林灿的一番话不担心,而是伏在葵花身上哭了起来。

比起那些无数日夜小心的呜咽,比起始终被压抑的情绪,他难得哭得如此地大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葵花本来意识就没有完全消失,这一下直接被怜南哭醒了。首先注意到葵花醒了的是林灿,他刚要出声就看见葵花轻轻摇了摇头,于是林灿顺着葵花的眼神望向怜南。

怜南半个身体伏在担架上,身体颤动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林灿的手痒了痒,但到底也没有出声安慰。

能哭出来就很好了。

半晌之后,怜南发现了苏醒的葵花,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是因为我你才累得晕了过去,我......对不起,葵花。”怜南后面跟不上什么“我不值得”这样的话,因为只要说了,就是对葵花这几天照顾的一种亵渎。

他只是很轻很轻地捏着病床边沿,轻声说:“我后面不会了。”

葵花笑了笑,身上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开口说话声音除了低了些和平常差异不大:“是我自己忘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忙着忙着就忘了,以前也经常这样,只是这次刚好被你撞上了。”

林灿在一旁捂了捂脸,出声道:“好好吃饭四个字做到哪有这么难,罚你们以后每天来医院陪我吃饭,那么难吃的饭我都顿顿不落。”

葵花从床上起来些,从怜南手上接过一颗巧克力放到口中,被苦的皱了眉头开口道:“那你换个医院吧,我和怜南天天去找你吃。”

于是林灿不说话了,看向怜南。

怜南后知后觉,手轻轻扣了扣手心,望向葵花太阳穴那一处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应和着:“葵花愿意的话,我可以。”

林灿轻哼了一声,调节气氛:“那我可开始看了,他们说有一家新开的私立医院食堂还挺好吃的,最近也正好在挖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还没挖到我头上。”

葵花恢复了一点力气,随口接道:“可能技术不够吧。”

怜南见他们打趣,虽然没有笑,但总归情绪比之前好了很多。

怜南随着葵花上前,林灿先去缴费。上电梯的时候又遇见了宋津言,林灿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低下头电梯开了就出去了。

有卫家的关系在,即便病不重甚至不算病,葵花还是去了最好的私人病房。怜南坐在病床前,在林灿不在时,轻声道了歉:“对不起。”

葵花摇头,想了想,摊开了自己的手。

怜南疑惑地看向葵花。

葵花从手里变出了一个糖果,递给怜南认真说:“我觉得我们怜南也需要一颗。”

怜南接过,垂下头,最后剥开那颗糖放入了口中。

葵花从床上起来一些,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那一页画了画的日历,递给怜南:“怜南,春天。”

怜南怔了一下,颤抖着手接过。

葵花解释道:“我本来是要挂在客厅在显眼的地方的,但是觉得如果你起床就能看见会开心一些,但是给忘了......嘿我画了画,好久没画了,可能不太好看。”

“很好看。”怜南低着头说。

像是怕葵花听不清,怜南抬起头认真说:“很好看。”

后来,葵花太阳穴的位置打了个疤,医生开了一些调养的中药,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回去了。那之后,怜南开始愿意出门,葵花暂时没有回卫氏,和怜南一起重新将花店开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回归正轨。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从前一日吃一餐已经算规律的怜南,开始给自己和葵花制定一日三餐表,虽然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但是也不太缺钱,找了几家合适的饭点每天送到家里或者花店。

怜南吃东西很慢,往往葵花吃完了怜南才吃了一半,葵花注意到之后,就放慢自己的速度努力和怜南一起吃完。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唯一招的店员最近谈了恋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怜南和葵花也不计较,有时候还会给女学生扎上一两束可以送给男友的花。

怜南喜欢用满天星包裹着玫瑰,葵花喜欢用满满当当的向日葵。

女学生每次收下两束,都调皮鞠躬道谢:“改日一定请老板们吃饭。”

初夏的太阳不算暖和,洒在人脸上的时候,只有淡淡的一层光。怜南照着太阳,很多时候却感受不到冷意,同样在太阳下,葵花每次黑了一圈看向怜南时都感叹,世界上原来真的有晒不黑的人。

葵花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等再过一段时间她带怜南去看看心理医生,再寻个林灿有长假期的日子三个人一起出去旅游,多远离不舒服的环境,一切迟早都会好起来的。直到有一日,她发现——

怜南每日和她一起吃的饭,那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去的饭和菜,在她走之后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从女学生手机里看见视频的时候,葵花浑身冰冷,她眼眸一下子红了,女学生忙道:我不是故意拍的,就是有一天我在和男友打视频,然后......我男友就看见了,我不小心点了录制的按钮,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和男友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要给老板您看看......”

葵花红着眼说了一声谢谢,抬手要给林灿打电话,但手指实在按不出去。她拨打了爸妈的电话,亲生道:“爸妈,医生方面你们比较熟悉,心理方面的,我有一个朋友......”

通话完,怜南又将今天的中饭拿了过来。

见葵花红了眼,怜南温声问道:“怎么了?”

葵花不敢看怜南,怕自己完全掩盖不了情绪,她在怀疑......怀疑自己这些天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是对的。

怜南真的想出门吗?

还是,她始终在用一个担心的名头让一个病人万般迁就她的情绪。葵花吃着饭,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怜南还是注意到了,他递过去纸巾:“怎么了葵花?”

葵花哭着说:“刚刚太饿了,想着想着就哭了。”

很明显的借口,但怜南没有拆穿,只是温柔地将自己的菜全部递了过去:“那葵花多吃一些,我没有那么饿。”

葵花将菜接了过来,看着怜南像平日一样很缓慢地吃着饭。她几大口将自己手中的吃完,一下子拿过了怜南正在吃的,哭着说:“我还是很饿,怜南,你等会自己再点一份。”

怜南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好,你慢慢吃,我去给你拿喝的。”

声音走远之后,葵花蹲下来,再也忍不住完全哭了出来。她不知道如何拉住一个人,也没有拉住过一个,就像坠楼而亡的刘珠花女士,疾病匆匆离去的卫茵,还有现在的怜南。

到了花店仓库的地方,怜南拿出手机给林灿打了电话。

林灿已经在走医院辞职的工作,今天来医院就是来提交意愿书的,接到怜南的电话声音顷刻变得温柔:“嗯,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

怜南大致讲了一下葵花的情况,林灿手指提了一下,靠在拐角的墙上:“不用担心,反正低血糖,她愿意吃让她多吃一些,我点个消食片给你们送过去。”

怜南又问了几句,林灿低声回答着:“嗯嗯,我在医院了,对,就是上次说的离职,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来了,再过几天去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个私立医院,嗯嗯,我和那边说好了,给我补半个月的假,到时我们一起去旅游。”

挂完电话后,林灿看向身前的宋津言。

宋津言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林灿刚刚打电话的内容,只是问着林灿的工作情况。

比起葵花如今对宋津言的仇视,林灿平静不少,到底是朋友,他也清楚一些内情。他看着宋津言,声调一如往常:“嗯,要走了,没想到先走的反而是我,老王气死了,要他给我调那么多班。”

“去国外吗?”宋津言问。

林灿摇头:“上次去了几天,老人家又说看见我都烦,就还是找的国内的工作,只是比这些清闲一些。”

宋津言垂眸没有说话,神色平淡,看起来这场谈话就在这里结束了。

林灿却主动喊住了宋津言,他问:“你不问问我什么吗?”

前面一个护士喊了一声“宋医生”,宋津言要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林灿看着宋津言的背影,眼眸缓慢地垂下,夕阳照着林灿的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温度。

暖黄的余晖下,林灿翻开上面的离职报告,下面还有厚厚的一沓资料——

资料最上面是一张照片,林灿用了很久才让侦探在一位曾经当保姆的人的家中找到的,是小时候的怜南和宋津言。

两个人并排站在很多同学之中,在相机咔嚓的那一刻,年少的怜南笑着望着摄像头,年少的宋津言微微侧着脸看着怜南。

林灿用离职报告将照片重新压回去,敲响了王主任的门。

*

后来怜南其实有一些回忆不起来那段日子。

不记得心如刀绞的瞬间,不记得彻夜难眠的日夜,不记得毫无间歇的呕吐,那些浑噩的日子最后止于葵花额间粘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