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他消过毒,穿上隔离服进入了房间。
病房的级别很高,所有的窗子窗帘是密闭的,但光线柔和,温度很低,病床上的人被各种仪器连成一片,薄被只盖到腰部,布满狰狞的刀口依旧暴露在外,林预检查了刀口恢复情况,机械运转也很正常,数值也都在偏差范围内,用药他在门外就已经看过了,应该是李修来过,总之这个人,除了还没有醒,能活是能活。
检查完这一切,林预才注意这个人的脸,他伸手在上空虚掩起病人的上半张脸,微微蹙眉。
等他移开手掌时,蓦地讶异,就在这短短十几秒钟,这病人睁开了眼睛。
整张脸都会因为这双眼睛忽然生动,即便是他看上去几乎不像活人,就连林预这样对美丑好坏都无所触动的医生,也会突然有了概念。
林预连胃痛都忍不过去,这个人浑身插满管子,醒来居然在笑。
这张脸一笑,林预就记起是在哪里见过,彼时他带着墨镜,问自己为什么不回答问题,这个人先站在忙碌的急症中心笑着看生离死别,再问林预急诊是不是总是这样。
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光景也没有比急诊的凶险好多少。
他嘴唇动了动,咳嗽了一声,林预估计他应该很疼,但这人也没有吭声,只见他目光流转,眼中的虚弱已换成了半分清明,他甚至眯着眼睛打量起林预,隔着氧气罩,声音发闷
“又是你啊。”
林预将他因咳嗽震荡的仪器线重新摆放,缓缓出声“不要说话。”
“你..”
李修说这个人任性不要命,林预此时感觉到了几分,他像是不在意身体被切了几刀,横竖只随自己的意愿,坚持要抬手去拿掉罩在脸上的氧气,说几句话才罢休。
林预见他咳嗽着,不禁想再次阻止,却见这人拽起了一把线,微微抬身去看自己全身被连接在仪器上的身体“真烦啊,我...”
林预深深皱起眉“你不能动,也不能再说话。”
可他又哪里听呢,他坚持要说话,林预只好向他靠近了些,想着也许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有一只猫..”
“叫...叫电电。”
林预抬起头,看着那双布满无畏和笑意的眼睛。
“纯黑..色的,你...你很像..像电电。”
林预忽然瞪大眼睛,没有生气,而是转头看向了血氧,病人说完这句话立即闭上了眼睛,警报声突兀惊心,林预迅速按下警报跟通话
“准备抢救。”
寂静的走廊骤然间就动静大了起来,有在边跑边穿防护的,有正在推仪器的,站在门口的男人见了这场面,脸色严峻,他往前走了一步,又立即被护士推开,被呵斥“让开,不管你是谁”
席境从没有受过这种待遇跟指责,却立即向后退了很多步,目光紧紧追着每一个进入了病房的人,直到这间门被上锁关上。
“开放手术室。”
江合的ICU已经远超二类环境,但高级病区都配备了手术室直通,大大节约了时间。
眼看血氧直线往下掉,林预想起李修早晨在训斥时也说了自己今天不在院内,又专门交代了对这间病房的重视,林预即使再也没有人情世故的能力,也知道这个人的重要性。
他不能死。
27-2
“还在掉,64,62,61,59,56...。”
“体温下降”
“血压低.....”
“室颤!室颤!!快快快!!”
心脏大血管科的医生速度都很快,震颤没有能使趋近于死亡的那根线有上升的倾向,林预伸手拦了下“开胸。”
“又开??!你是怀疑主动脉夹层?CTA没有发现。”
“可能是术中或刚才出现的创伤性主动脉夹层,出血过多会持续冲击损伤主动脉,内膜也许产生了血肿,血肿受任何微弱刺激随时破裂造成出血...”这是发病很低很罕见但是目前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林预看着病人迅速灰败的脸色,捏拳集中精神,手指深深嵌进掌心,尽全力使自己抑制住了微微颤起来的指尖“下病危,叫心血的主任上来,病人血压心率不稳,血肿会持续增大破裂,要先进行腔内隔绝,立即去安排植入覆膜支架。”
“但是”
“什么但是都来不及”林预很果断,细听连声音都依旧平稳
“补液,准备开胸。”
第28章
坐在身边的男孩睡得很熟,空姐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了层薄毯,蹲在身侧问江惟英需不需要。
“不用。”
声音出口,江惟英才听出干涩,他想起自己这一夜都没怎么说话。
杭稚没有出过国,上机后很雀跃,跟他说了不少学校里的新奇事情,又试探着问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忙,他很知趣,见江惟英不怎么搭理,就能自己消停,不多久睡着了。
睡相也不错。
杭稚很健康,阳光精神,皮肤很白,全身上下的关节部位都只有淡红沉淀,五官也优越,是少有的江惟英看过后觉得不需要在他脸上动刀的人。
他支了只手,看着杭稚睡着的样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柔软稚嫩,洁白无瑕,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这次出国本不在近期计划内,是江惟英把行程提前了,非要有为什么,那就是单纯不想看见林预,有点厌烦,厌烦这个状态,也厌烦林预。
杭稚就很听话,也乖巧温驯,江惟英半夜发信息问他想不想出去玩,第二天他已经请好长假来报道了,满脸是大大方方的笑,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同样是花钱买人,区别可真是大得很。
江惟英喜欢他漂亮听话,更喜欢他看上去能让自己舒服点,随便搓扁揉圆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实在是讨厌处处小心的那股子别扭,太不像自己。
广播通知飞机开始下降,轻微地失重感随即而来,杭稚伸了个懒腰,惺忪睁眼后立即朝江惟英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这么快就到了吗?”
带着点睡醒鼻音,江惟英想,年轻一点的漂亮男孩是很可爱。
他点头看了下表“转机有六个多小时,不过纽约的机场还可以,这个区购物也很方便,你愿意的话我让人带你去转一下。”
杭稚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收回来,眼里还残留着水汽,立即问道“那你呢,你不去吗?”
“我去酒店休息”江惟英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我叫人结账”
杭稚即使噘嘴也不做作,他想了想嘟囔道“我没什么想买的..”他黑而圆润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试探着问“不然我陪你...”
“乖。”江惟英朝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明明是相当英俊的,但大多数时间这种笑容就像是高级奢侈品店内的服装模特,那弧度是有限的,温度也是,杭稚不敢反驳。
飞机稳稳降落在肯尼迪机场,司机接过行李,江惟英就跨进了车内。
杭稚看着车开走开远,再看身边这陌生的环境和江惟英留下的两个陌生的人,那股委屈和不解就微微红了眼圈,他努力睁大眼眶,让自己轻松一些,等抬头的时候,又是非常自然活泼的一个青年。
“走吧。”
28-2
车停在约定的僻静之处,司机已自觉下车,只留下后座两个男人。
姜辞吐了口气,他来不及寒暄,已被催促了好几遍,在他看报告的期间江惟英又再度看表
“虽然约在这见面很不好意思,但我的时间很少,你用心点看。”
“你知不知道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菲斯汀格有个同名判断定律?说生活中百分之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组成,另外90是你对这百分之10的内容做出的反应?”
“所以呢”
姜辞摇头“没有什么所以,你如果用百度查,百度的解释告诉你那百分之10是无法掌控,90是可以掌控的,但其实不对,百分之10也许无法掌控,百分之90是根本无法掌控。”
“我什么都能掌控。”
姜辞哈哈大笑了两声“那你倒是别让人ED啊。”他笑完立即又正色“所以...是林预吗。”
看着江惟英瞬间变黑的脸色,姜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没有再笑,干咳了一声,低头正视一叠材料“就这些东西,对病情判断是没有什么用的,我想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医院跟权威点的判断都认为这更多是心理跟生理伤害共同造成的,单纯心理障碍,用药就会有表现,比如上次我寄给你的那种,虽然没有上市,但临床效果表现力非常好。”
“那些生理伤”
姜辞摇头“这个具体到什么程度你要去查一查,如果他配合的话。”
“如果是被虐待,或者长期排斥但被迫进行了性行为,也会有这种表现,功能齐全,但毫无起色。”
“我知道了。”
姜辞叹了口气“你坐四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不会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吧,不去看看我爷爷奶奶?”
“我去匹兹堡,路过,下次吧。”
姜辞挑挑眉“他愿意的话,过来系统治疗也行。”江惟英凛着眉,情绪并不太高,显然不怎么赞成“你不是挺讨厌他”
“犯不着了。”他拍了下江惟英的肩膀“我们是兄弟。”
这些年,即使姜辞远在万里外,也能感受到江惟英的执念,起初的那点恶意成了长在他血液里的树藤,越来越盛,被数以千计万计的时间滋养惦念,哪怕是恨,都不可能再单纯,感情这个东西,对江惟英来说无非就是什么深选什么,而且选什么都一样,只要是他本人的意愿,姜辞无所谓,林预也好,什么玩意儿都好,只要江惟英能有坚持活着的动力,他们都能接受。
“你的生活不可能只有百分之十,或九十,百分之十不会影响你剩下的九十,但那是生活,如果把生活换成林预,我觉得你应该思考一下,能掌控的还有多少。”
“兄弟,welcome to newyork!”
被江惟英锤了一拳,姜辞再次笑出声,笑完略有些感伤,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很忙,两人在车上匆匆见了一面,告别只是挥挥手的事情,下次见面,也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姜辞下了车,江惟英半个脑子里全都是他说的林预的生理伤害。
什么样的生理伤害,什么时候,和谁。
那些他从来不能去想,不想去看也不想问的东西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这感觉闷得他难以呼吸,以至于他甚至有种仍然没有出门的错觉,似乎什么都在原地。
28-3
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顶着二十七八度的天气,杭稚兴趣缺缺,自己吃了顿饭也没买什么东西,倒是看中了一块手表,并不很贵,他没有花江惟英的钱,坚持自己买了下来。
司机去酒店接江惟英的时候,杭稚以为他至少会问一下买了什么,但江惟英一直在通电话,应该是医院出了什么事,他锁着眉,骂了好几通,杭稚没机会将手表拿出来。
他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匹兹堡,江惟英全程黑着脸,杭稚几次欲开口都被那黑透的脸色憋了回去,他知晓江惟英阴晴不定,也知道他与自己的距离,可他温柔大方的时候很动人,虽然往往下一秒就是沉默,极其冷淡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同样令人上瘾,江惟英确实给了他很多奢侈的东西,但他已经不想要了。
他已经..不能满足在东西上了,他也知道,他不是第一个被江惟英温柔以待的人,也明白曾经有无数个他存在,但那又怎么样呢,别人是因为江惟英的外貌,会因为他很有钱,但杭稚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他只想时间长一点,从第一次见到江惟英,从第一次主动去靠近他,从来为的就不是钱。
自己应该,再努力一点的,也许能去够一够,他的真心。
“老师。”
杭稚的眼睛其实跟林预有半分肖似,否则江惟英不会再那么多医学生里一眼看中,只是前者凤眼眼尾弧度下垂,看上去无辜可人,像只乖顺的软毛小狗,后者眼尾狭长平直,眼里的孤高冷淡一如重峦叠嶂的山顶上生长的雪松,异类。
江惟英朝杭稚招手,杭稚才松开门笑着走到他面前去,江惟英坐在椅子上,杭稚便坐在地上头靠在他的膝上“老师,我能留在你的房间睡觉吗。”
江惟英用手指刮蹭他的脸,不由叹道“你每次叫我老师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无耻的人。”
“怎么会?”杭稚立即拉住他的手,他虔诚地吻了吻掌心,抬头低声说“你来我们大学访问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那天。”
江惟英悠然记起那天来,招生在即,母校发了几次邀请,他闲来无事应了,台下千百个学生正襟危坐,目光灼灼,他站在台上,那丝为人师表的飘忽感还有生出来,礼堂里就闯进来个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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