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这些全是一期的档案。
直到后期随着发起人病重,无法再提供有效精子,lin再次被用于实验,那才是费恩遇到lin的时候,费恩一直叫他lin。
lin半年前开始给他发邮件,署名就是lin,一个灼人眼球的编好或符号。他一直想见见lin,lin的回信却总是简短,他说时间没到。
等他学习汉字,到了中国,收到了林预提交的申请报告,费恩知道,这就是lin说的时间到了。
林预,费恩觉得这是个好听的名字,至少在中文上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某个试管上的编号了。
对林预而言,他需要的不过是自身的东西,费恩的顾虑只是因为这是江惟英坚决反对的,他如果擅自满足了林预,就可能需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满足林预,那他来又有什么意义,星桥又有什么意义。
lin才是星桥本身。
“嘿!”
费恩在台阶上高呼。
走得不远的林预停住脚步,他的肩膀轻轻一松,整个人也和缓了一瞬,他知道,费恩同意了。
54-3
“林预在干什么。”
江惟英折叠毯子的动作很细致,叠成了正方形,放在沙发的远端,随后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有些晚了。
冯泉忙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林预,问道“我打电话问一下?”
“不用。”
江伯年还在呼吸,随着院子里沿路的地灯亮起,两个人往下一看才发现地上又长出了一些乌漆嘛黑的人,见状江惟英竟是笑了一下。
“你去接他过来。”
冯泉一愣,随即回道“行。”
江惟英抱着手臂,下颌点了点黑暗中站着的一群人“跟老胡说一声,从后院进,不要让媒体拍到他。”
“好的。”
冯泉走后,江惟英叫人关了灯,他在室内静坐了一会儿,随后轻哼着半段找不到音准的调子,摸着墙壁沿着走廊往更深的地方一点点走去。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喜欢漆黑,漆黑的夜色,漆黑的眼睛,漆黑的头发和漆黑的心。
那个时候他特别矮,站起来也只比膝盖高一点,佣人睡了,老胡睡了,他就从漆黑的床上爬出来,摸着这条走廊往深处走。
那是江伯年的房间。
他的房间十分大,是个套间,正对着床的地方是一间书房,书房有很多箱子柜子格子,江惟英经常在半夜踩着他的木头椅子爬到桌子上才够得到顶上的柜子。
没什么别的,一张结婚证,和一张离婚证。
他的爹和他的娘,连结婚拍个照片都挤不出一个完整的笑来,不过也是正常的,嫁给这么个比公孙止还要可怕点的男人,怎么开心得起来,不过好在她应该长得要比裘千仞好多了吧,江惟英模糊地想,倒霉的是,摸久了把她的脸给摸没了,然后那柜子就锁起来了,再后来后来江惟英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还是闭着眼睛哼着歌,一路哼到江伯年的卧室里。
门一开,那腐朽的味道铺面而来,江惟英很怕被这种味道冲撞,等味道散了散他才闲庭散步地走向柜子,再轻轻一扯,发现那柜子居然没有锁。
女人的脸还是模糊着,只有大致的轮廓,跟江惟英对她的印象一样,感触不多,姜辞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姑姑,外公外婆亦然也不认那离经叛道的女儿。他们不说,江惟英从来不问,这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不得到,就不算失去,诚然,他从没什么好失去的。
江惟英拿着结婚照坐在江伯年的身边静静欣赏,模糊的照片上那女人年轻时的眉梢眼角似乎都冷淡,唇角平直,腰背挺直一副要就义的样子,反观江伯年,绝顶上好的皮相,他俊朗白皙,鼻子高挺,深深的双眼皮下刻出深邃的眼,哪怕是个正面,都能看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是何等鬼斧神工的精致,所以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连江惟英都会觉得,是这个女人不识相。
可惜江伯年还是老了,皱巴巴的,空荡荡的,那眼睛下垂了,鼻子塌了,别致的棱角上也挂满了赘皮,相当难看了,这个时候江惟英就会庆幸,还好他不用丑到这个地步,可是一想到林预有一天会丑成这样,又忍不住愁苦。
江伯年闭眼插着呼吸机,嘴巴被迫张着,那管子像是通往深空似的,其实只要扒开他的眼皮就知道江伯年已经走了,他的人壳子空了,过度期待一样东西,就会空成这样,想要填满什么,总要先腾出相应的位置,江伯年腾空了所有放心脏放五脏六肺的地方,最终也没等到想要的,这确实是遗憾,好像无论送进去什么都会像个无底洞一样。他就剩下的一口气,也许还想等等谁,但是江惟英不知道他要等谁。
“不最后看一眼么。”
他把照片翻出来在江伯年眼前晃了晃“下辈子可以找她报仇,给她下毒,挑断她的手筋,再把她推到悬崖下面。”
江伯年不睁眼,江惟英有些失望“你不是等她?”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上辈子这么干过了?”
江伯年当然不会回答他,江惟英觉得无趣,他把照片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又开始哼起不着调的曲子,就在他差点把自己哄睡着的时候,林预推开了门。
不知道是这腐朽的味道让他皱了眉还是腐朽的江伯年让他皱眉,视线碰到一处,江惟英在笑,林预猝不及防地心脏重重一跳,他松开门把手,径直走向江惟英,声音很软,“你没有接电话,为什么?”
他好像太久没有见到江惟英,黑白分明的眼睛局促地盯着他看,露出些不明白不懂得的委屈,江惟英这几十年都觉得林预可怜,何况是应对这种目光?明明什么好事都没干过,偏偏处处理直气壮,江惟英习惯了,他坐在那里自然地捉到林预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温柔至极“是我的错。”
“我的手机没电了,要么就是掉在水里了。”
林预张了张嘴,可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江惟英也没有给他那样的时间,他把林预一拽就拽坐在了腿上,林预很不自在,江惟英却圈紧了他的腰。
“看看他。”
林预被那桎梏的力道圈得微微弓起腰,没有喊疼,视线却死也不往江伯年那里看,于是江惟英把下颌搁在他肩膀上,伸手掰过他的侧脸,一字一句“弟弟,该跟爸爸道别了。”
第55章
林预眼里像打了一道闪电,打得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劈重了一般僵硬得全身肌肉剧烈瑟缩,他像个帕金森后期的病人,不住地发抖,却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在抖。
江惟英在身后紧紧抱着他,像魔鬼一样冰凉地贴在他身上,贴在他的耳边“我听说,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有过渡期的,弥留的那种叫回光返照,昏迷的这种叫,不甘心。”
“总有一些还没听到得到,所以不能甘心。”
“是什么呢?弟弟。”
江惟英视线下移,好笑地看着林预无知无觉的手指正紧紧掐在他的手臂上,林预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痛感,所以用的力道极大,江惟英毫不在意这种疼痛,甚至还安抚地蹭了蹭林预冰冷的耳朵“这是你离开我的原因吗。”
“他告诉你这是背德乱伦,这是畜生行径,是不是?”
“是他要你离开我放弃我,是他让你远走他乡不准见我,是他逼迫你不准回国,是他让你娶了别的人,结了婚,有了孩子,对吗。”
江惟英幽幽道“这才是你离开我的原因,如果你现在说是的话,我现在就原谅你。”他闭上眼睛,好像林预的颤抖和僵硬需要他花费太大的耐心去镇压,他的平静浮在这样的躁动上,隐隐也跟着颤抖起来,靠得太近,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乱到了振聋发聩,他在这样的安静中等待了很长时间,不惜降低声调来哄“我什么都原谅你。”
“你说是的话。”
他抱着林预摇了摇,林预仰起头,一时间全世界的氧气拿来都不够他吸,江惟英轻声道“他不会再睁眼了,林预,只要你说是的话。”
沉默。
可一个人的沉默里容不下另一个人的沉默。
林预心中剧痛,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痛,似乎全身的肌肉和血管都陆陆续续被无止境的黑暗灌注,它们消化着五脏六肺,痛到没有边,可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各种各样的选择,但做错或者做对,都并不是当下能做的判断,也许回头十次,还是会选择同样错误的决定,也许只有一次,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低头看着江惟英像扣子一样扣在一起的双手,这一秒他的钝拙和他的理智都被锁住了,苍白的情绪单薄成几行温热的水迹,缓缓掉在江惟英的手上。
“对不起。”
林预的诚实给这段艰难的沉默画上了休止,从江惟英松开手的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就都是抽象的。
江惟英说“没关系。”
但林预知道,那不是原谅。他当年是真真切切没有选择江惟英,他从没有想过和江惟英的交集会有时间这样一回事。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再遇到,对曾经的林预来说,都是生命里的意外。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意外,他生命的意义,都是别人的意义。
十八年的空白里,他见过的人太少,给他温暖的人太少,遇到了江惟英便只有江惟英,哪怕是离开他的那么多年,记忆里有颜色的也只有江惟英而已。
人类就是这样一台精密而自私的仪器,自带修正和自我弥补的功能,苦的时候就会想到甜的东西,痛的时候就会渴望温暖。
林预在他人生的每一次灾难痛苦中,几乎都会忍不住想到江惟英,却也总强忍着不去想,他不愿意将江惟英跟这些不好的东西掺杂在一起,他们从来不是一类。
江惟英说,美好的东西只要记得一半,他就真的只记得一半,只记得江惟英。
江惟英是特殊的,是唯一的,他一直都明白着,且承认自己的依赖眷恋困惑迷茫。
很多时候,林预甚至觉得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连在一起的,那是本源里不会被分割的一体。
他明白自己的贪恋贪婪,肆无忌惮,看得清江惟英的眼睛里的失望忍耐,感受得到杭稚扑到他身上时候,自己心里翻起来的海水浪花。
他只是不知道这叫感情。
55-2
江惟英还是握着他的手,力道轻得让林预紧张。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江惟英站在身边却已经不能让林预心安。
林预藏不住目光,总会忍不住一直侧目看向他,江惟英察觉后,就会给出一点并不快乐的微笑,那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只会让林预空得发慌。
忏悔的冲动在喉咙间冒了冒,林预叫了他一声“江惟英。”
“怎么了。”
“没什么。”
“为什么叫我名字”
“我很害怕。”
江惟英侧了侧头,林预的眼睛里像是随时要滚出点水花,颤颤巍巍地,他才觉得害怕呢。
没有被回应,林预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僵硬地抓紧了他的手“我很害怕。”
“林预,我也很害怕。”
两个人坐在江伯年的床前,江惟英说完就笑了下,林预挨在他旁边,他哼着奇怪破烂的调子,胸腔里带起震动的嗡鸣,听了一阵,林预便觉得熟悉起来。
“看你的眼睛,写着诗句。”
“有时候狂野,有时候神秘”
“随你的心情,左右而行,脚步虽乱了,但是心甘如怡”
江惟英停下那难听的声音,林预也睁开了眼睛,他始终不愿意松开手,江惟英便反手牵住,放在了呼吸管上。
林预手上一颤,他只要把手拿走,就会自动撤离江惟英的温度,这同样是个选择。
“时间到了,他们应该把讣告准备的差不多了”
江惟英温和地看着林预,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他牵着林预撤出了江伯年的呼吸管,没有挣扎,没有睁眼,随着胸腔收缩的倒气声发出了这世上最后一点声响,房间里所有的仪器全都麻木地跟着沸腾起来。
江惟英彻底松开了他的手。
“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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