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是吗。”
冯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饿了。”
冯泉没有立即戳穿,娓声道“因为你即使不情愿还是会常常过来跟我一起上班,你感受他的世界,在试着做他做过、想过的事情,你勉强自己坐在那里,是想守着他的成就,保护他的一切。”
“你用他的视觉来看待自己,却用自己的想法判断自己,那其实是不正确的,何况你用你的想法厌恶自己,那才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我不懂”
冯泉在昏暗的车内淡淡一笑,林预在后视镜里对上他清亮的视线,他知道冯泉看了他很久,那目光有很多话,连同此刻的气息一起凝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法流动,他不说,林预也能知道他早已在内心对自己进行了一场审判,因为他用顾星移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不,你懂。”
林预微微闭眼,他对预知的内容麻木又专注,还有一丝无法躲避的绝望,不同的是,冯泉是温和的,没有嘲讽也没有刻薄,这让林预的逃避没有了用场,渐渐从那些听不懂无法理解的话里拾掇了一团又一团的痛苦来。
“你坐在那里的时候感受不到吗。”
“你视线的方向,你抬头时看到的国际时钟,你低头时柔软的地毯,纸张上无所不在的笔迹。”
“你看,你是能坐在那里很长时间的,哪怕你并不情愿,你猜这是为什么呢?”
过去的很多年华,这些年华里有过的痛苦不能跟任何事物两两相抵,承受和接受是两码事,被动承受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而每一次主动接受都要背叛很多东西。林预曾经以为这都是他出生的意义,是他存在的理由,这都是被动的,不情愿的,可江惟英出现得浓墨重彩,却是他主动接受的。
对比于江惟英的离开,那些痛的要死的事情如今掉在地上一点反弹都没有,比如江伯年的离世,他没有觉得解脱,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有江惟英,跟他有关的一切在他离开后逐渐清晰明朗,被放大在所有感官之上,在这些零碎的时刻里像一束火光,烫得林预像一个被挂在半空的人,无法着落,连同所有的情绪突然间就没有地方安放。
他知道为什么,他仍躲在跟江惟英有关的一切里,祈求庇护,祈求安全。
“他坐在那里等过你很久。”
林预把眼睛垂得很低,冯泉却说“所以这次,轮到你等他很久。”
林预再也躲不过去了,沉闷的声音是低轻的,需要他静静小心翼翼地捕捉过来,再从中试探性地找出一丝希望“他会回来吗,什么时候才回来。”
“要问你了,你不就回来了吗。”
冯泉对着黑暗中的后视镜眨眨眼,也许他对人心的把控已经能成为一个代替江惟英的合格助手,也许他不过是个口才不错的感性旁观者,但无论是什么,蛊惑林预足够用了。只见他下车拉开车门,笑着问道“现在我可以进去喝点甜汤了吗,因为真的饿了。”
林预木然点点头。
尽管那么为难,林预仍然会跟着走进去,这就是林预的好处了,情绪稳定的时候,就很好说话,对食物的容忍度也很高,而且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别人对他温和一些,往往他就会因为这点善意,不忍心拂逆别人,好像得到你一点东西,必须还给你一点。
冯泉把他的心思抓的准,又按着他的口味点了绿豆糕,林预动了筷子,他也就能安心了点。
吃过饭,林预再次拒绝了冯泉送他回去的提议,冯泉只能将他放在地铁口,直到目送人进站,他才像真正完成了一天的任务般长叹了口气,应付林预完全不比照看一个小孩子轻松。
只是他不知道,林预已经换了住处。
林预再迟钝,对于姜辞多讨厌他还是很记得清楚的。
他错认姜辞不仅是姜辞和江惟英有一些身高体型的相像,更多的是林预觉得自己神志不清的情况越发严重,也会担心对姜辞这么个互相厌恶的人,造成彼此更多的困扰,趁着自己还清醒,林预还是搬回了原先得出租屋,早前放在那里的钥匙已经不见了,房东亲自送了过来,很是客气,林预有些不习惯那样的热络,关上门后想了想又换了门锁。
林预是在一个星期后猛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该有的记忆。
也是因为锁。
一个星期有七天,换锁的师傅拒绝了他换锁的要求,说换累了,这已经是这周换的第七把锁。
林预看着崭新的门锁,周边的磨损痕迹严重,他冷汗从脖子后面沿着背脊往下流,连带着看锁不像锁,看门不像门,他觉得可怕,怕到几乎不敢再让自己出门。
第63章
姜辞办好自己在国内小住的手续后,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冯泉在得知林预并没有在家时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故而姜辞认为他没说谎,而且江惟英估计也给他上过大课,看上去不比自己压力小。
对方找到林预的办法果然效率很高,得知前天林预还去过实验仓后,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姜辞和江总之间的血缘关系,两个人背影竟让冯泉也感觉有些相像,这让他对姜辞莫名有丝信赖,他把找到的林预的地址抄送给你姜辞,姜辞对他道了声谢。
事实上除了林预之外,姜辞对任何人几乎都算得上友好,当然,林预对他估计也很反感,不然也不可能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人家一个个掐,要不是医院有规定不准关机,估计在接了第一个电话后就关机了。
他拿到林预的地址后,马不停蹄地开车到了地方,那边离医院不远,但是相对于市区的条件还是差了许多,小区有些老,没有电梯,楼道昏暗,每个楼梯平台上都堆满了杂物,姜辞一路皱着眉头,嫌弃地走了上去,迟疑着敲门。
他原先没有出声,是觉得林预听到声音很有可能不开门,倒是没想到这人警惕性这么高,即便不出声,人家也不开门。
但人肯定是在的,里头有光。
“开门开门啊,着火啦。”
“着火啦着火啦着火啦”
姜辞哐哐砸门,林预的门没开,楼道里的另一户探出头来,咒骂道“有病啊,胡说什么呢!!”
姜辞完全不恼,他连连道歉“姐姐,姐姐对不起了,对象生气呢,不给开门,这不着急呢么”
妇女敛起神色,故作皱眉“还胡说,那门里明明住的个小伙子”
“是是是,我对象就是男的,姐姐,我那对象您一看就不正常呀,哪有小伙子这么白净瘦弱的,长得祸国殃民的,您说是吧?”
那妇女略一细想,再看姜辞全身打扮,估计觉得有道理,当下神色就有些异怪起来,姜辞见状也大抵确认了林预确实住在这里。笑着上前央求道“姐姐,我瞧您家有个阳台,能让我爬过去看一眼不?”
他又摆出着急神色“我这对象啊,好多天联系不上,我得看一眼才放心不是?求姐姐了。”
妇女被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神色渐软,又想起住在这里的邻居常年不说话,阴郁得很,担心真出了什么事晦气,便神色犹疑着同意了姜辞的要求。
姜辞费劲地钻出阳台的窗子,楼层不高,他一跃而过,稳稳落在阳台,又笑眯眯再次道谢,
只一个回身,他轻咳一声,神色已然不是方才那个嬉笑的人。
说是阳台,不过是个空调外机的小平台,上面是个窗子,姜辞身手不错,几个攀岩的力道便推窗进了室内,感叹了句安全系数太差,便在房子内踱步起来。
这房子实在太小,一眼看到头,灰蒙蒙的色调,室内只要能亮的东西都开着,林预不在。
姜辞疑惑渐渐变成皱眉,放低脚步声靠近了卫生间。
那门虚掩着,他伸手轻轻推开,心脏砰砰直跳,一双光洁的脚趾最先映入眼底,这让姜辞微微安心,但渐渐落在眼里的林预让姜辞瞳孔紧紧一缩。
林预坐在浴室最角落的地面上,头上的莲蓬没有水,但他什么都没有穿,只是抱着腿蹲坐在那里,头发湿了,身上有些水迹,人很呆滞,从那个角度里抬起头来,林预眼中空荡,没有惊慌错乱,也没有不好意思或是任何失态的表情,就那么浅淡地看了姜辞一眼,哑声低斥“出去。”
慌的是姜辞,他立即退出去,只觉得脸烫,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你快点出来,我有事找你。”
林预闷咳了一阵,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走出来,他披着衬衫,衬衫印湿了一大片,显现着十分清癯的背脊,他没在意也没问姜辞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是若无其事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在路过姜辞时,被姜辞一把抓住了手臂,视线里那一排红色水线格外明显,姜辞不是江惟英,扣住他的力道毫不客气“你这小臂怎么回事”
细看更是令人惊叹,手臂血肉模糊了一小块地方,像是被自己咬的,姜辞实在想不出他干嘛咬自己,劈口追问“你刚才在浴室里干什么?”
林预皱着眉抽手,力道使到最大处姜辞故意松手,他向后倒退几步撞在椅子的边角,血色沿着小臂往下淌,低头间未干的发梢上水珠成串往下掉,一瞬间看上去像在哭一样,姜辞脸上冒出一丝懊悔,只见林预抿了抿苍白的唇,一声不吭,背身道“停水了。”
他在解释坐在那里的事情,姜辞不满道“停的是水又不是你的脑子,你啃你的手臂干嘛?用血洗澡啊?”
林预五指握在椅背上,微微收紧,他想不出理由,索性不再开口,他刚才不怎么清醒,不清楚为什么会在浴室里,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要被水淹死了,每当分不清现实还是脑子坏掉了的时候,疼痛就会让他找出些意识来,当然,这跟姜辞没什么关系,而且他烦姜辞烦得要死,他从来没觉得有人能让他这么反感,秦兴都没这么讨厌。
“说话啊,问你话呢,别人跟你说话就要回答,你知不知道尊重别人”
林预冰冷地对上他的眼睛,逼近了一步,鼻音厚重“你尊重别人的方式就是擅闯别人家吗。”
“这也能叫家?”姜辞笑了声,环顾了一圈“这里有什么?这里能住人?还停水,你平常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过得?”
“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姜辞乐了
“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啊?跟你有关系吗?”姜辞拽过林预唯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即便坐着,他仍然趾高气扬地打量着四处滴水的林预,林预冰冷得神情看不出狼狈,但肯定是生气了,脸和耳朵都在肉眼可见地发红,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吵架,只能瞪着姜辞,胸口喘了几下,又渐渐平复下来“你出去。”
“要出去你出去好了。”姜辞看着屋内几乎是空荡荡的一切,无赖道“要么你报警吧。”
林预已经不生气了,情绪波动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风吹到屋子里,薄汗和湿衣贴在身上冰凉,他忍不住咳嗽,咳了就停不下来,他皱眉捂着嘴,背身一声接一声。姜辞听烦了,说道“谁叫你不穿衣服,收拾一下跟我走吧,相识一场也是老同学,住的地方我还是能给你的。”
林预从所谓的客厅咳到不远处的床上,他没理会姜辞的自言自语,而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你看到了,我确实身体不适,出去的时候把门锁上。”
“我都说了我不走,你...”
林预闭眼狠狠皱了皱眉,痛苦的表情持续了几秒后他侧过身,挤出了几个字“我..会报警。”
姜辞一瞬间就突然地、猛然地感受到江惟英说的“可怜”
林预的脸本身就是有冲击性的,这张脸在被痛苦侵袭时确实很容易让别人心软,会觉得他可怜,这应该是天赋。姜辞一下子就不想去刺激他了,本也是觉得他精神有异,想给他些刺激反应的,但这么一来,姜辞就觉得没必要了,林预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好。
“哇,发烧了呢。”
姜辞收回手,无言地坐在床侧,那温度不低,比上次还要高一点。起先林预感觉到床侧的下陷还能费劲睁开烧红的眼睛瞪一瞪,半小时后林预脖颈后都是红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其实睡眠是最好的身体修复方式,姜辞本来就不想给他用药,可他高烧了几个小时也没退,姜辞就很无奈,之前江惟英给他传过一份林预的用药记录,姜辞知道他耐药太高,用不了药,只能硬扛,可这人活生生看上去要熟透了,就算是看着也挺煎熬的。
光是外卖送过来也得一个多小时,姜辞驱车去买了几瓶酒精,给四肢体表降温效果几乎没有,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给江惟英打电话影响他,但也怕林预真的出问题,熬到后半夜,姜辞把林预从床上挖了出来,打算拖到医院去时,林预醒了,仍然是说要报警,不耐烦了一阵后他自己看了看时间,说天亮会退烧,叫他滚。
姜辞没有滚,不断把林预弄醒,林预烦不胜烦,但神奇就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确实退烧了。姜辞震惊之下,有些叹服,不为别的,只是浅尝了尝江惟英的苦,他就已经快要疯癫了。
何况林预像个公鸡一样,天亮只是个过度,天亮后只是高烧退了,人不清醒,又开始断断续续低烧,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
他..好像一直在错人。
姜辞第一次叫醒他喝水时,他喝完水会盯着姜辞的脸看很久,欲言又止。
再次叫醒他,林预也没有不耐烦,依旧是喝水,这次他犹豫了一阵后,冰凉的手指温和地抓了一下姜辞的手,在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后,甩了甩头,过了几秒钟后问姜辞“要等多久?”
“等什么?”姜辞问他。
林预显得迷茫,随后妥协般轻声加了句“对不起,我不问了。”
姜辞第三次叫醒林预是想让他吃点东西,他就近买了些粥和早点回来,林预不肯接过粥喝,姜辞便给了他一个包子,林预双手抓着包子,看上去十分为难,这时候姜辞对他说“妈的我一大早到处跑,你千万给我吃下去,要么你怎么对得起我”
林预就咬了一口包子,一口接一口,姜辞还没来得及高兴,转身林预就给他吐出来,那吃进去只是个菜包子,林预是连胆汁一起还出来的。
“也好,这下床是彻底没法睡了。”姜辞理所当然地打量了一圈“成,这房子也是没法用了。”
这人娇贵得很,姜辞知道是一回事,切身体会是另一回事,他快被折磨疯了,尤其是烧糊涂后林预还把他认错,他压根想不到清高如林预,竟然还会主动示好,姜辞坐在床边的时候,林预一句话没有,两只手忽然就环住了姜辞的腰,接着就是滚烫的脑袋印在胸腔。姜辞一愣之下还没来得及推开,林预就通红着眼睛对着他道歉“对不起,我会等的,我也可以等。”
“你到底等什么啊。”
“等江惟英”
姜辞推开林预的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袋,一字一顿“做你的梦吧,你等不到,他不要你了。”
林预肉眼可见的一怔,他先是努力睁大眼睛,呼吸急促之间眼眶里迅速积起水汽。
“哎..哎...哎...你别...”
63-2
他没哭,那水汽最终没有变成眼泪掉下来,在他眼睛里一点点干涸凝固,在姜辞说完那句话后,林预再也没有发过疯,他很安静地退了高烧低烧,没再说话也没再吃过喝过任何东西,无论姜辞对他说什么,他全无半点回应,睁着眼,不睡觉。
姜辞熬不住,他看林预没什么事也回去睡了一觉,回去前还配了把钥匙,用来开林预的锁,可到了家睡也睡不好,总有点良心难安似的。
没想到连着两天半林预都还是没什么反应,入定了一定不吃不喝不睡觉,姜辞走时什么样,来了还是什么样,逐渐地,姜辞就察觉到了林预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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