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毛色是好看的棕红色,白色的嘴巴吐着截小舌头,竖起的耳朵肥厚圆润,整张脸更大更圆,它完全懒得动弹,被揍了一顿索性双腿站立,举起双手,但丝毫没有恐吓作用,另一只小熊仍在呜呜吼着它。
“林预。”
林预靠近了,小熊又往树丛钻去,两只熊一追一赶,动静很大,工作人员远远够着脖子地看着,林预疑惑道“不劝个架吗。”
“两只公的,应该是其他猫都被工作人员抓了,赶到这边来了,地盘侵占,总要打个架的。”
林预了然,随口问道“它们叫什么。”
“长长,百百。”江惟英注视着林预,还是带笑的眼睛,风一吹,他身上的肥皂味就会传到林预的鼻尖,林预不顾满园的监控和镜头,他抱了抱江惟英。
江惟英一低头就能看见林预红着的眼睛,林预央求着江惟英“回家吧,我想回家。”
“不再看看别的熊吗,还有两只。”
“不看了。”
江惟英还想说些什么的,林预一句也听不下去,他红着眼睛,央求变成乞求“我不看了,我再也不想要小熊猫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明白吗江惟英。”
他红着的眼睛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慌乱失措地梭巡着江惟英的表情,企图从他的脸上或眼中找到他的期盼和允许。
江惟英也看着林预,有时候他觉得精神有病的不一定是林预,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除了林预之外的世上所有人。
他总是不忍心林预脸上有很多表情的,不忍心林预生病痛苦,也不忍心他终于有了一个人该有的所有情绪。
承认自己无能无力并不难,承认自己越来越后悔曾经对他太过浓烈的执念,对江惟英来说很痛苦,看着林预的样子,江惟英宁愿他一直冷淡得像个植物,
他摸了摸林预冰凉的耳沿,眼睛里是片淡薄的凉意,微微失着神“你不用强求自己改变什么,不用...对我有太多感情,我也不会再强求你,你只要活着就好。”
“其实我一直都这么想,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他不知在宽慰着谁,抱着林预的时候眼睛却追着长长、百百走了很远”
林预推了他一把“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随口说什么你都信,为什么我认真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听?”
“我不想跟你逛公园,我想跟你在一起。”
“什么对我都不重要,除了你,只有你,你对我最重要。”
“我没有喜欢过别的人,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不喜欢江灿灿不喜欢熊猫,不喜欢这世界上的一切,我只有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他眼中流淌的情绪湿透了江惟英胸口的毛黑色衣,没有痕迹,没有证明。
林预魔怔了一样问道“我到底怎么办你才会相信我”
他恍恍惚惚地呢喃着“我不想让你生气的。”
“我从来都讨厌这个世界,可我也不想死,我贪心地想要活下去,想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害怕你,害怕你总是这么孤独,怕你一个人,更怕你活在绕不过去的记忆里,我该怎么办?江惟英,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我为什么会死?”
“我为什么会死的这么早??”
“可我能怎么办,我总要死的。”
“长命百岁,我也想啊,可我盼不到得不到,我完成不了,每当想到这件事我根本做不到,我就会死掉一遍,我总想着等我习惯了,到时候我们都不会太难过。”
“但你看,我还是不能习惯,我还是这么难过。”
江惟英失神地环着他,仰头看着天边很远的地方,他感觉悲伤,感觉到身体里所有的液体都向外溢,疼到了四肢百骸,但眼睛里流不出一点眼泪来。
林预伤心伤神,他看着被吓跑的熊猫们,心上的边边角角都塌完了“我的真心不值一点钱,不值得等价交换你的心。”
“但我真的不是植物,我也是有心脏的,它跟你同出一源,如果它不爱你,它应该爱谁?”
“爱我吗?但凡爱我一点,我怎么会这么难过。”林预迷惘地扯起唇角,似笑非笑,他靠在江惟英身上,体温传过来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这具年轻的身体替他挡掉了人生里的大半风雨。
他诞于试管,以医学的名义幸存,被金钱买断,生长在实验室,他这辈子注定六亲缘浅,命短孤独,感情是人类才有的东西,而他从活着开始,就没有被看作是一个人。
无父无母。吃饱穿暖,不被抽血取精的日子,都已算得上善待。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像个用剩的废品,是供江惟英消遣娱乐,他对生活没有指望,对这辈子的长短时间没有概念,无论怎么活着,都是为了等死。
可江惟英以一个人的名义无声地赠予他本应得到的所有感情。
他让玻璃有了温度,让植物有了感情,让林预觉得他变成了一个人类。
生不自觉,徒生妄念,五感尽毁,却开始贪恋人间。
他听着江惟英沉闷地心跳,想起海岸边那座早已备好不知道多少年的水晶地窖,潮起潮落,是不是总有一些无尽黑暗,孤独无边的夜晚,江惟英独自躺在里面睡觉。
会不会有朝一日,他又会一个人回到那里,用鲜活的身体躺到那冰冷的地方,却只听得到自己一个人的心跳。
想到他那一片海的孤独,连寂寞都深不见底,林预难以呼吸。
“我求你相信我,求你不害怕,求你给我机会去等你。”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那是属于你的我,我会在任何地方等你,小时候的箱子里,长大后的房间里,变成灰的盒子里。那都是我,我永远等你,我生来就等你,你相信我一次。”
“江惟英,林预不会长命百岁了。”
“但不妨碍每一岁都是爱你的。”
“你....明白吗。”
“明白”江惟英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睛,温柔到极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面对不了。”即使林预哭着笑着伤心哀求着,江惟英也没有所动,他有的只是一双能镇定人心的眼睛,像无穷尽的幽深海面上飘满了浓浓雾气,如疯如魔,没有人摸得透他的情绪,他把偏执疯狂压到了底,幻化出的低语却温柔平静得像水,轻易安抚了人悲恸的情绪,他吻着林预的头发,摇头说着肯定的话语“我永远面对不了。”
“我不会面对那一天。”
林预失力地任由他越来越紧地桎梏,他已经无话可说,江惟英说“好了,不说这个,风大回去吧,你不喜欢它们,我们以后不来了。”
“我喜欢。”
林预回头望一眼这孤独冷清的动物园“我很喜欢。”
江惟英这才笑了笑,他牵着林预走得很慢“我今天很开心。想到我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就感到害怕。”
“怕我骗你吗。”
江惟英嘴唇动了动,眸光也晃了晃,林预的手在他掌心没由来地抖了一抖,江惟英低头抿了唇,又怅然松开那紧绷地弧度“怕你不骗我了。”
林预心口狠狠一窒。
第92章
十二月,秋冬气息日渐浓烈,林预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江惟英连日呆在家中,他电话不断,拿到书房去接,又不完全在书房停留,冯泉上门的次数也越发频繁,眉头紧锁,林预有心回避,也不免总受到影响,逐渐焦虑。
从动物园回来,林预就不怎么话多,江惟英给了他一个职位,动物园微信管理群里的小熊猫园区副园长。他每天清醒过来就有了些事做,例行查看每只小熊猫的活动轨迹,饮食睡觉,体表检查,逐渐地,他也能分清了哪只是哪只,叫什么名字,pad拿在手里,总能看很久。
十二月中旬的早晨,江惟英接了个电话匆匆出门,林预醒来已经是晌午,阿姨做了栗子松仁粥,味道香浓,他坐着却没什么食欲。
等了江惟英一天,他也没有回家,到了晚间才收到江惟英的一条短讯,很简洁地说不回来吃晚饭,要他早点睡觉。
放在很久之前,江惟英就算不回来也没有讯息说明,林预也不会思虑过多,但现下秒钟走一圈他都会抬头看几眼。
天黑之后他又开始在客厅踱步,阿姨没敢回家,一直默不作声地陪着,看得出来林预的焦虑,到了深夜,他劝阿姨早些回去,劝了几次又忘记已经劝过,重复地叫阿姨早些回家,阿姨更不敢走了,无论她说什么林预只是嗯着回应,实际上根本听不进去半个字,这样想来平时他肯听阿姨哄骗,也完全不是阿姨和善温柔的原因,恐怕都是因着江惟英在旁边的缘故。
林预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盯着时间也盯着门,他烦躁不安地样子随着时间加剧,一直维持到凌晨过了两点,门厅传来动静,他从沙发上坐起,阿姨跟在他身后,他猛地拉开门,江惟英抬起皱着的眉,密码锁传来的解锁声被江惟英的声音覆盖“怎么还没睡觉。”
“他啊,一直等着你回来”阿姨接过江惟英递来的衣服,少不得晚上要留宿的,便又开口问道“江总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用点宵夜,他晚饭也没有吃呢。”
江惟英凉凉看了他一眼,林预观察着他得表情,江惟英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应酬过的痕迹,除了看上去疲惫了点,比往常情绪差了些,好像也没有太大差别。江惟英弯腰放好鞋,林预向他伸手去,他便借力扶了一下,说道“我最近要开始很忙,以后不要等我。”
“是医院的事情吗。”
“嗯”江惟英面有异色,林预等着他,他也不乐意“为什么不吃饭”
“我忘了。”林预摸着鼻子笑了下,有点讨好“你陪我吃一点。”
江惟英从没有宵夜的习惯,以前忙得时候也会偶尔错过饭点,但错过就是错过了。
这时他应了声好,在餐桌坐了下来,阿姨把粥温过一遍,两碟素菜迅速上了桌,林预不时抬头看江惟英,总会对他笑一笑,实在很可怜。
那点粥吃得都勉强,几勺子下去,江惟英能想象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混乱,他也没说什么,接过了林预剩下的粥,安静地喝完。他一个连未动过的剩饭剩菜都不允许上桌的人,更是从来没吃过谁剩下的食物。锅里不是没有,也不是不会剩,但林预剩了,他就是想吃掉的。
饭后两人回了卧室,林预躺在床上,江惟英给他盖了被子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和表情都写着时间很少,不能浪费的意思,
江惟英隔着被子拍了拍“睡觉吧,我洗个澡。”
等林预说“好。”江惟英灭了房间几盏过亮的灯,但等他去书房处理了点事情,洗完澡再回来时才发觉林预还是不睡觉。
他在被窝里发呆,见江惟英过来了便往他身上贴过去,江惟英身上湿气未干,略挡了他一下,林预表情就有点僵。
“我身上是凉的。”
林预看了他半晌“今天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江惟英低头整理了些空间,给林预腾了块地方,按着脖子连着他无法回应的表情一同纳进了胸口的缝隙里。“有什么重要的,冻死你算了。”
林预窸窸窣窣动来动去,江惟英伸腿压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被绞缠紧了“闭嘴,不许动,快点睡觉。”
林预手脚被捆得结实,那么狭小难受的姿势,他却睡得再安心不过,整张脸深埋在江惟英锁骨脖颈间,呼吸的热气散着均匀又真实的暖意,江惟英彻夜未眠,他下巴松松搁在林预的发旋上,被林预枕着的手臂轻拥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际,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他像怀里守了个婴孩一样,全然呈现了一副保卫姿态,他睡不着,手掌轻拍着早已睡熟的林预,嗓子里哼出低沉破碎的曲调。
他实在是个胆小的人,也会害怕失去,他只敢在夜里唱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露出点伤心的痕迹。
92-2
翌日,林预起床更早,江惟英跑步完看见他正坐在餐桌吃早餐,他见江惟英过来,很是贴心地夹了只椰子油煎蛋过去,他记得江惟英不喜欢芝士和奶味制品,早晨只有煎蛋面包或时蔬清粥,喝的东西更简便,多是热水。准备好一切,他见江惟英挑了挑眉毛,等他吃完早餐,林预才忍不住说“你带我去上班吧。”
被江惟英一秒回绝“不行。”
林预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会早一点。”
他说会早一点,那就真的是只早了一点。连日来,他们相处的时间骤然减少,连能说话的时候都少得可怜,江惟英希望林预能适应一点,但实质上林预半点适应不了,江惟英在书房做事,林预要挪到他旁边,江惟英出门他起码问三遍。
他晚上躺在床上觉得好笑,揉着林预的头发叹气“林预,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林预亮晶晶地眼睛闪了闪,没有吱声。
又过了几天,圣诞将至,满大街都是熟悉统一的音乐,甚至物业都在楼下布置了红绿相间的巨大圣诞树,在黑漆漆的夜里,树顶的伯利恒之星发出温和亮光,很像那天林预的眼睛。
到家林预已经睡了,睡在床中央,江惟英挪动他的时候,林预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自己翻身让了点距离。
他想第二天带林预出去吃个晚餐,看看外面张灯结彩,也过个洋人的节日,可等他醒来林预并不在身边。
“林预?”他起床迅速推开了每扇门,林预都没有出声,直到最后他返回了房间,走到卫生间最里侧,拉开了合上的浴室门,这才看见林预皱着眉悬坐在浴缸边缘,他唇上抿成了一条线,脸色灰白,五指按着腹腔,皱眉闭眼忍着痛苦没有吱声。
开门声响起的瞬间,他放下了畏颤潮湿地掌心,眉眼掩去了痛苦的痕迹,抬起脸看了过来,眼底的无措闪了几次,他喉结滚动,出声干涩“嗯,怎么了?”
“你听到我叫你了?”
林预没听到,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压制的疼痛上了。闻言他点头“好像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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