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是个脸很圆的护士,她很好,以后我要让她..做护士长”
江惟英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他咀嚼着鸡蛋,很难噎下去,眼睛都有些红了起来,哑声道“很快就到了。”
林预点头,向他靠得更近了些。
“我..我很喜欢海。”
96-2
可今天的海,实在不美。
江惟英将车驶入海滩,阴沉沉的海面是灰色的,只有极远处映着一片深蓝,盛大的雪在此刻寂静无声地簌簌坠海,他把温度打高,落在玻璃上的白色花朵就立马融成了一片水迹,像眼泪。林预靠了过来,一时间江惟英忽然就分不清他头上的白是雪还是发。
“不下车吗。”
江惟英捂着眼睛,摇了摇头“太冷,不许下车。”
“你把你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我,这片海也是我的吗。”
“是。”
林预拉下他的手,难得天真“海里有尼摩船长吗。”
江惟英不愿意回答他,就像不愿意他想要下车一样,林预喃喃出神“背我一次吧,背着我去看看。”
“尼摩船长,我已经到家了。”
江惟英痛不欲生,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生的鸡蛋,壳子要碎掉了,眼睁睁看着蛋清一点点流失,它依旧还是一只蛋,可江惟英知道,它再也不会成为生命了。
他豁然拉开车门,僵硬着步子取出伞,他从温暖的车里把林预也拽了出来,可他又温顺地蹲了下去,他听见林预的笑声,听见林预说谢谢。
林预伏在他背上,大伞撑开,发出“嘭”地一声,摇摇晃晃地撑在头顶,江惟英本应毫不费力,偏偏连起身都站不稳。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海边走去,走得近了,才知道他的海已经枯萎了。
江惟英看不见林预的脸,只听得到他哼着乱七八糟地歌,夹杂着断断续续不着调的话,他把手收紧,托着林预向上,林预单手紧紧抱着他脖子,撑着的伞微微一晃,一串雪花落在江惟英头上,林预愣了愣,心里一疼,他想。
终究是到不了白头了。
江惟英站在了离海很近的地方,听林预说着
“我想躺到很狭窄的地方去,黑乎乎的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林预想了一阵“你走之后,我经常住进那种地方,但在里面的时候,我很安心。”
“只有等那种地方有光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不是这样的”
林预枕在他肩上,轻声狡辩“是这样。我会等你,我也一直在等你,你不用担心,在黑乎乎的地方我也会很安心。”
“从你打开标本大楼的箱子开始,我就一直是这样”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箱子里,谢谢你,你每次都来救我。”
江惟英手指冰凉。他听着林预口齿清晰,说着很多字的句子,视线落在了海平面的终点。
林预顿了顿,似遗憾“可我救不了你。”
“救不了就救不了,这不重要。”
林预轻轻摇头“这很重要,你会活很久。”
没有回应,半晌,江惟英出神道“法国西北,上诺曼底的地方,那里的青口贝我很喜欢。”
林预一怔,而后眉头舒展,轻声应道“我记住了”。
江惟英继续“西藏的阿里,等你身体好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去那里。”他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只是氧气稀薄,但景色很美,我会带上很多氧气。”
“好。”
“我不喜欢吹海风,喜欢海风的声音,你不在的很多年,我经常坐在那里听声音。”
“不看海吗。”
“不看。”
“看星星吗。”
江惟英“不看,小时候保姆告诉我,我妈去天上做星星了,我讨厌星星。”
“天上有那么多妈妈,你都讨厌吗。”
“都讨厌。”
“我做星星,你会讨厌吗”
不知何时,伞已倾斜,垂在江惟英身前,遮住了所有视线,再也挡不住风雪,江惟英失去了思维,僵硬而不自知“你不会做星星。”
林预睫毛上堆满雪花,厚重得睁不开。
他费力吸了口冷冽的空气,有些呛咳“我...那我..做六等星,不那么亮...到时候..辛苦你....找找。”
“林预,别睡觉。”
“不睡..”
林预感觉被托了起来,嗓子里的痒又溢了出来,他勉强睁眼,让人不知道他是否神智清晰“我下次,一定会藏得别人看不出来,我...”
“林预...”
“嗯...”
江惟英嘴唇苍白,双眼无神“你知道吗..”
林预手中的伞终于脱力坠地,雪落了满身,江惟英冷得发抖,他站在那里一步都走不动,甚至觉得会就这么永远立在这里。
他以为林预听不到的,以为林预不再说话。
可林预蹭了蹭他的脖子,呼吸都有了热度,再次应声“知道。”
“什么...”
林预是真的笑了,即轻又浅,他努力地动了动,微微仰头,冰凉的唇印在早已雪白的发丝中,那道伤疤是他心中唯一的记挂,留恋而珍重“知道..你爱我” ,他大言不惭,他用冰凉的鼻尖蹭着江惟英毫无知觉的颈脖。“所以..江惟英..”
“你一定也知道...”
你一定也知道。
我爱你。
我很爱你,非常爱你。
你陪我坐在路灯下的暴风中,你出现在我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你跟我重叠相容的基因,还有如今终于变成同一个人的幸运。
我终于可以永远爱你,唯独,只爱你。
“快放开,快弄下来,快点快点!!”
“江院长!麻烦你赶紧松开!!!”
“江院长!!!”
几步之遥。
逆着光,江惟英僵硬地被人扯开。
他很想松,大概是冻僵了吧,他松不开。
几步之遥。
他不知怎么又挡到了人,被秦兴狠推了一把,撞在玻璃上,有人扶他一把,好像是冯泉,或者又是别的谁,但他大概是冻僵了,一点动不了。
林预,你看。
别说是你,就算是院长,这家伙都照推不误的。
“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冯泉拧着眉,他站在江惟英身后,高大的背影像座沉默的山,化掉的冰霜早已成了水汽,整个人都像是湿淋淋地,他没有任何表情,就这样站在大厅中央,身边人流不息,冯泉将他拉拽到不影响行人的地方,轻声询问“刚才秦医生又叫人来问,林预是不是吃过什么,药物反应太重,像是多重中毒,但是目前没法....”
江惟英眼睛动了动,像是头疼,他伸手想揉太阳穴,但是一下子没法将手抬起来,反而踉跄,冯泉不敢问了“没事,阿姨已经过去了,别...别太担心....”
他说完叹了口气,似连自己都无法信服。
反观江惟英,他脸上没有往常林预出现病症时那样隐忍焦急的神色,他平静得有些可怕,矗立在大厅的玻璃窗前,大雪磅礴而下,他从青灰的天色一直看到深夜,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救护车在门口停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没有一次,让秦兴有空能来门口接一接。
冯泉给他倒了杯水。
他这半日来,唯一开口的,就是这句
“谢谢。”
冯泉别开脸,红了眼。
在江惟英身边,冯泉无声站着,他不知道江惟英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连他都这么没由来恐慌,江惟英又该是什么心情。
他如果看到现在的林预,躺在急诊的床上浑身插了管子加了罩子,口鼻出血止不住,连进ICU的机会都可能没有,他又该如何面对。
阿姨哭得瑟瑟发抖,他是哄不好的,这才躲到江惟英这里,但这里也并没有比阿姨的哭声更让他好受。
96-3
一日一夜,三千五百息。
林预被推到EICU,秦兴的表情犹豫艰难,却什么都没有说,背影很沉重。
他身上的管子被下掉了一些,嘴唇发青,被塞了呼吸器,连皱眉的表情都没有。
冯泉给江惟英拿来了干净的外套,大衣被换下来的时候,口袋里掉出来的一团红色绒布格外显眼,他从地上捡了起来,东西太重,触摸到的顷刻间,心底有一片海水在急速倒退的寂静。
他在掌心收紧,指尖颤抖。
“我想要个戒指”
“我要很贵的,最贵的。”
“买吗?”
“钱够吗?买得起吗?”
那天的林预笑起来,很腼腆,他说“够的,我拿所有的钱给你买最贵的。”
江惟英将头抬起来,枕在冰冷的墙壁,视线范围内,十米距离,隔着一窗玻璃,那里却躺着他的尼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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