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第44章

可对段崇这个长子，他心里始终有一份愧疚在。

因为他和妻子的疏忽，导致这个长子小时候意外绑架，离开段家两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腿还被人打断了，光把腿养好就花了两年的时间。

更何况段崇自小就和旁的孩子不一样，本来性格就冷不爱说话，经过这件事情，整个人像是更封闭了。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你对他……”段父想到了什么，艰难开口：“你是要跟他在一起吗？”

“当然。”

段崇的回答没有任何停顿，看向段父的眼神像是对方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

落地窗外的夕阳，穿透窗棂，斑驳地落在段父的侧脸上，阴影交错，填不满他脸上的沟壑，显得段父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片刻后，段父缓缓开口：“前几天你母亲联系过我，说还在帮你联系程家，本来该年前见面的，但是对方女儿因为学业去了国外，现在说是再过一个月就会从国外回来，到时会安排你们见面。”

“我知道了。 ”段崇随意地应道，头也没抬，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在段父看不到的地方，那上面显示着一小块监视屏幕，里面有个人趴在床上。

在等段父开口的这几秒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像是很苦恼一般，抱起枕头砸了两下，之后又钻进被子变成一个大鼓包。

小狗一样。

段崇嘴角轻轻扬了下。

等不到段父后面的话，段崇才从屏幕中分出一点注意力，询问段父：“您还有别的事情吗？他还在家等我。”

饶是段父也愣了下，他仔细观察段崇脸上的神色，半天也没看出对方脸上有一丝不情愿。

他忍不住问道：“小崇，你……不反对联姻？”

“反对？为什么？”段崇神色平静，反问道：“这不是母亲之前就安排好的吗？”

“但你……”段父欲言又止，半响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件事母亲也跟我说过了，她会看着安排。”段崇不欲多言，起身时对段父说：“没有别的交代的，我就先离开了。”

“小崇。”身后传来段父的声音。

段崇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父亲，如同询问公事：“您还有什么事情？”

段父神色难明，久久地注视着面无波澜的段崇，问道。

“你最近，还有在看心理医生吗？”

第42章

段崇三天没有回来。

周六上午没有课，张阿姨休息也不在，偌大的家里只有于小远一个人。

窗外阴雨绵绵，于小远趴在床上，神情萎靡不振，心情也如同吸了水的纸，潮湿得皱成了一团。

他有给段崇发信息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也很快回了，只说还有些事情在处理，过两天就会回来。

处理事情。

需要段崇处理的事情，除了公司的事情，就是段睿了。

段睿段睿段睿……

牙齿咬上指尖，上面传来一阵刺痛，于小远不自觉地啃掉了一块指甲，他似是毫无所觉，眼神里满是彷徨不安。

只要一想到段睿，于小远心里就是一阵不可自抑的害怕。

他并不后悔和段睿打架，他只是害怕，害怕段崇为此厌恶他……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于小远这几天一直在心里默念，睡着醒着都在想。

手机数不清多少次拿起放下，他希望段崇这几天里能主动联系他一次，哪怕一次，也能证明对方是在乎他的。

哪怕没有那个亲弟弟重要，至少他在段崇这里还是占有一定位置的。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有时候于小远会回想他找到段崇的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抛开对段崇那种盲目的滤镜，他就会发现两人之间，大部分时候全靠他主动，而段崇从未有过明确的表态。

这个时候于小远就会强迫自己停止深想，之后再去想一想小时候的段崇，以及后面段崇对他的好。

接连三天如此，到今天于小远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接到余阳电话的时候，于小远坐在窗前发呆。

对方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于小远“嗯”了好几声，直到余阳说了句“那半个小时后见”，于小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余阳来了北区这边办事，知道他住在这边，就顺便邀请他下午出来玩。

这样也好，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两人约在了一家酒吧，余阳说最近很火。

“下午也没事，咱们就在这边待一下午，我朋友说这里的主唱妹子特漂亮，待会儿我可要看看。”

余阳说完又去看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于小远：“你感冒还没好？”

这是前两天于小远去培训班时，怕麻烦对外的说辞。

“没有。”于小远摘下口罩，露出脸上还没完全褪去的伤，解释道：“前两天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

“怎么回事？你打架？”余阳震惊道。

于小远简略地把那天的事情说了遍，隐去了段睿和段崇的姓名，只说骑车不小心撞了别人的汽车，起了点冲突。

余阳听完义愤填膺，先是大骂车主，之后埋怨于小远：“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好歹兄弟能帮你撑撑腰。”

“也没什么，小事儿，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行，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余阳拿起酒瓶跟于小远碰了一个，笑着指台上：“哎哎哎，那个主唱妹妹来了，快看快看。”

酒吧主唱的歌声确实动人，大概因为今天外面天气的缘故，唱的全是缠绵悱恻的慢情歌。

几首歌下来，本就酒量不佳的于小远，脑子已经晕乎了。

余阳也喝了不少，拍了拍似乎还在专注听歌的于小远，说了句“去洗手间”，人就走了。

于小远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眼神放空。

耳边是轻缓柔和的女声，眼前是蓝绿交织的灯光，整个人有种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悬浮感。

就在他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桌子上传来了酒杯磕碰的声音，于小远以为是余阳回来了，强撑着睁开眼。

入眼就是两杯盛着蓝粉色酒液的高脚杯，酒杯后面是一片花哨的图案。

“余阳，我喝不动了……”

耳边传来了一声轻佻的笑意，显然不是余阳。

于小远抬起头，就见到了一个颇为面熟的脸。

“你？”

“是我啊弟弟。”程也笙撑着下颌，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于小远：“真巧啊，怎么来我店里也不说一声，好给你打折啊。”

“你店里？”于小远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慢吞吞地说：“哦，怪不得，有点眼熟。”

一杯酒推到于小远面前，程也笙语气熟稔得像是和于小远是老朋友一般：“这么久不来，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于小远不搭话，只推开酒杯：“不喝了……”

这一下动作不轻，程也笙忙接住差点被于小远推翻的酒杯，他把酒杯放到一旁，也不强迫，只是眼神在于小远脸上的伤口扫了一圈。

“怎么伤成这样？段崇打的吗？”他轻啧了一声：“我以为他只是脑子不正常，没想到人品也不行啊。”

捕捉到熟悉的人名，于小远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猛地拍了下桌子：“不是！”

“不许你说我哥！”

这一下动静不小，桌子上的酒杯都跳了跳，周围几桌的客人也看了过来。

于小远毫无所觉，还要大声为段崇辩驳：“我哥人很好！你是谁，凭什么说他！你才脑子不正常！”

看着于小远不悦的表情，程也笙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低头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哈哈……真有意思啊。”

他凑近于小远:“你喜欢段崇啊。”

于小远偏头想了下，又看向程也笙，警惕道：“我干嘛告诉你？你又是谁？”

“我是你哥段崇最好的朋友啊。”程也笙面不改色，笑道：“你忘了，你第一次见你哥，我就在旁边啊，我还替你说话了。”

“我哥的朋友……”于小远垂眼拧眉，像是在努力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几秒才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哥的商业对手。”

程也笙愣了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哈哈……小朋友，这是谁告诉你的？”

“你让我防备他，你说我哥是疯子……还有，你刚刚还说他坏话。”说着说着于小远握了握拳头，对着程也笙毫无威胁地晃了晃：“如果你再说，我就要不客气了……”

程也笙笑得几乎要停不下来，半晌后才说：“段崇是怎么舍得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放出来的？是不是他不要你了？要是他不要你了，弟弟你可以来我这里，我也可以给你当哥哥的……”

程也笙说着说着，就见于小远脸色陡然变了，刚刚还是一副迷糊又警惕的模样，此刻一脸僵硬，接着眼圈就红了。

“没有……他没有……”于小远努力睁着眼睛，大声反驳面前这个烦人精：“他没有！”

说完他像是告诉自己一般，喃喃重复道：“我哥没有，段崇没有，他没有不要我，他不会不要我……说过要在一起的，明明他答应了的，他不会丢下我……骗子，你骗我……你胡说……”

声音逐渐带上哽咽，豆大的泪珠从于小远眼中滚落下来。

“而且……而且……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也喜欢他。”

段崇接到林延电话的时候，心理医生刚离开。

林延打了十几通电话，好不容易打通了段崇的电话，忙跟段崇汇报说：“段总，于先生二十分钟前给我打了电话，问您在哪里，我告诉他了……我听着他语气不太对，像是哭过，我问他在哪里他也没有说……”

段崇眉毛轻皱：“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段崇快速回拨了于小远的手机，先是响了几声没有人接，接着再打就显示对方关机了。

段崇面色一寒，快步往门外走，刚拿起外套，手机又响了起来。

段崇接起电话，听到里面人的话，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