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杀死我 第35章

作者:久陆 标签: 近代现代

“大爷岁数大,还有不少基础病,血管也太脆弱,之前建议家属不做手术,回家好好带老爷子吃点喝点,家属心里还是存着一线希望,所以要求手术,人没抢救回来。”

白鸽肩膀一直塌着,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医疗手环说:“我就是觉得吧,人的命啊,硬起来的时候跟块石头一样,火烧水淹使劲儿砸都没事儿,软起来又像张纸,手指头一戳就破。”

顾维抽了几张湿巾,给白鸽擦了擦手,擦完手一直没松开白鸽,手指在他手心里捏了捏。

“别怕,你平时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基础病,会没事的。”

白鸽两天没去公司,老林打电话才知道白鸽在医院,火急火燎过来,一进病房就连喘带气,呼哧呼哧说了白鸽一通。

“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说,我如果不打电话问,你就一直不跟我说,咱俩处了快十年了,你就这样。”

“好了好了,林哥,别骂了,我本来都没想手术的。”

白鸽很少管老林叫林哥,一声哥,老林再也气不起来,但还是脸红脖子粗的:“不手术,你就等死?”

等到老林气消了点,白鸽才又说话:“老林,公司以后靠你了。”

“说啥呢说啥呢,别弄的跟交待遗言一样,做完手术不就好了嘛。”

“我知道,”白鸽扔了个橘子给老林,“我就是说一嘴,你听着就行。”

老林剥了橘子皮没吃,扔回白鸽手里,又看看白鸽头发:“手术之前是不是还得剃头啊?”

白鸽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老林这话题一歪,他抬眼瞅了瞅额头前面两根头发丝:“完了,我忘了这茬儿了,是要剃头,这回成和尚了。”

老林也看看白鸽的头发说:“头发没了就不帅了。”

“我头发没了也帅,”白鸽在自己头顶撸了两下,“从小帅到大的。”

老林一直待到晚上,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白鸽嘚嘚了一下午,中午饭跟晚上饭还是姚秋文送过来的,白鸽吃了不少。

晚上挂完水白鸽撵老林走,老林直接往陪护病床上一躺:“我来了就没打算走,我晚上在这儿。”

“我又不是动不了,”白鸽撵他,“你快回家吧,你晚上睡觉呼噜声那么大,有空明天再来。”

老林还是不走:“你这病房没个人怎么行,万一有个事儿什么的。”

“护士半小时来查一次房,而且顾维在这呢,他晚上在这边睡。”

“我来了一天,也没见他人啊。”

“他下午有手术。”

老林撑着胳膊坐起来:“行,那我以后白天过来陪床,晚上再回去。”

老林走的时候,白鸽让他别跟公司里人说,他不想乌泱泱一群人每天都过来问一遍他有没有事,而且,他也不想装笑,见每一个人都要说一句自己没事儿。

老林说“知道了”,又问白鸽缺不缺东西,他明天带过来。

白鸽倒是很想让他带瓶酒过来,他想痛痛快快喝一场,但是这里是医院,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说了句什么都不用带,顾维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不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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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一走,秀儿也来了一趟,送下不少东西,还去神外科问了情况,知道要给白鸽手术的人是顾维,又着急忙慌跑回来。

“顾维给你做手术?他……”秀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跟你睡了那么多年,现在要拿刀在你脑袋上开瓢儿,你就不怕他手抖?”

“不怕,”白鸽被她说笑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们俩,你们俩,真是……”

秀儿真的无法理解,但扭头又一想,白鸽跟顾维的这些年,不管是哪样她都是无法理解的,一直住在一起,但又不像正常情侣那样,日子过得轰轰烈烈又乌烟瘴气,她实在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过了这一遭,你俩是不是就不闹了?”

白鸽点点头:“嗯,不闹他了,手术结束,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们就分开。”

秀儿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以前强求的东西太多,绑着顾维,也绑着自己,”白鸽一直低着头,“可能分开……他会更好。”

两个人的对话,顾维在门口都听见了,秀儿看顾维来了,没多待就走了。

“下午的手术很成功。”顾维一进来就跟白鸽说了这么一句。

白鸽知道,顾维是想让他放心。

白鸽的手术时间定了,周六上午,顾维给白鸽做,徐主任跟另外一个专家也会全程跟着,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多一份保障。

顾维的第二台手术也很成功,回去也是第一时间就跟白鸽说了。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有专门的人过来给白鸽剃了头。

白鸽头发剃得特别干净,摸着都不扎手,光溜溜的,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剃了头,总感觉凉飕飕的,头都轻了不少。”

顾维就站在白鸽身后:“等后面好了,戴几个月帽子头发就长出来了。”

“老林还说,剃了头肯定就不帅了。”

顾维还看着白鸽:“光头,也好看”。

顾维一直都知道白鸽有多好看,但说出口却是第一次。

白鸽听得一愣,望着镜子里的顾维,很长时间才说话:“你第一次这么说。”

“没骗你,”顾维抬起手,也在白鸽头上摸了几下,“是真的好看。”

白鸽头发剃光了,五官更显。

只是白鸽现在瘦了,脸上没肉,血色也不好,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像被挖空了一样,以前那么有劲儿的人,现在身体里的劲儿好像都在往外漏。

顾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瘪下去的白鸽重新变得充盈起来,他现在跟个学步的孩子一样,每一步都得摸索着来。

顾维也没有说谎,白鸽有头发的时候好看,光头也好看。

白鸽的头发一直很黑很密,他以前为了遮脖子上的吻痕,留过一段时间半长不长的头发,散下来的时候会遮住他半张脸,每次出门都会打理半天,喷点发胶,用手抓一抓,回到家刷牙洗脸的时候还会用皮筋在脑袋顶上扎个小啾啾。

为了搭配那个发型,白鸽的穿衣风格大胆了很多,收到的花跟表白也越来越多。

后来顾维硬拉着白鸽去了理发店,当时他板着脸,对理发师说:“他这个发型很丑,给他换一个,短一点的。”

理发店的人看看白鸽,剪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又瞥了眼旁边的顾维,只觉得沙发上那个臭着脸的男人审美实在太差。

这都丑?那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了。

理发师都想给白鸽拍几张照片贴在墙上当宣传照,肯定能有不少人为了这款发型充值办卡。

最后白鸽的头发还是剪了,剪完理发师依旧想给白鸽拍宣传照,最后才明白,根本不是发型的问题,是脸的问题,剪子底下这个男人剪什么发型都能挂宣传册上。

哪怕是个光头。

顾维其实特别喜欢白鸽的头发,尤其是在床上,五根手指都插在白鸽的头发里,指头贴着他头皮来回摩挲,发狠的时候又会从后面拽白鸽头发,很想就那么把白鸽直接拽进自己身体里。

“等你头发再长出来,可以留一下那几年到脖子那个长度的发型,”顾维还在白鸽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到这里。”

白鸽想起来了:“你当时不是说那个发型丑吗?”

“不丑。”

“所以那年,你为什么说那个发型很丑?”

“因为……”

顾维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鸽接了他的话:“当时理发师说了,因为你审美有问题。”

白鸽跟顾维说了半天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跟顾维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呢。

白鸽以前总是一个人嘀嘀咕咕没完没了,话特别多,哪怕顾维不回应,明明家里说话的只有他一个人,还是让他硬生生说出了两个人的感觉。

因为白鸽如果都不说话,那个家就实在太冷清,哪怕是两个人生活,也没有多少人气儿。

顾维总嫌他话太多,太吵。

白鸽以前有事儿没事儿就杵杵顾维胳膊,蹬蹬顾维腿,冬天还把凉脚丫子塞顾维衣服里暖和,故意蹭他,引他说话。

“顾维,你跟我说句话呗,你理理我吧,让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顾维总认为白鸽在没话找话,他就在白鸽身边呢,还要怎么样才算是在他身边?

白鸽是真的很想顾维能好好看看他,能好好跟他说说话,他是真觉得,顾维只有身体在他身边,像个行尸走肉。

生活里是一个人说话,所以在床上,白鸽就会下意识给自己找存在感,轻了重了快了慢了,不满意了就又说又骂,又咬又喊,故意不配合顾维。

结束的时候,白鸽又会找各种理由给顾维找事儿。

“顾维,你去给我倒杯水,你快把我弄死了,我太累了,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顾维去给他倒水,白鸽喝一口说:“水太热。”

顾维又去换了一杯,白鸽喝一口说:“水太冷。”

顾维再去换一杯,白鸽喝完又说:“太温……”

顾维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喝什么温度的水?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别生气,”白鸽这次接过水喝完,嬉皮笑脸的,还用脚趾头勾勾顾维大腿,“我就是想看你在我眼前多晃晃,你多晃晃,我心里才踏实。”

白鸽说完,顾维还是没回应,他自己仰头平躺在床上,手脚都伸展到最大,声音却很小:“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感觉。”

顾维确实不知道白鸽那时候是什么感觉,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白鸽心里特别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是想作,只是他不喜欢事后的失落感。

明明顾维跟他做的时候那么激烈,他能感觉到顾维恨不得把他吃了才好,但是每次结束,顾维一抽走,那个要把他吃了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顾维一直都是背对着他睡觉,明明顾维就躺在自己身边,但是那个背影白鸽还是觉得太陌生,他想看看顾维的脸,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刚刚快把他弄死的那个顾维,有时候就硬把顾维的脸掰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白鸽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去找顾维的嘴唇,不停亲他,直到把顾维亲到又着了火,拉着他再来一次。

可是再一次结束的时候,顾维还是背对着他睡觉,还是那个不真实的顾维。

那种感觉,总结一下就是,做的时候,白鸽感觉顾维爱惨了他,只要一结束,他又觉得顾维恨惨了他。

白鸽不喜欢那个落差感,就像明明上一秒在天上飘着,躺在软绵绵的云彩里,自己舒服得不得了,浑身细胞都是飘着的,感觉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下一秒就一下子从天上摔回了泥里,全世界又把他抛弃了。

白鸽喜欢跟顾维做,他很想在床上找出更多的跟顾维契合的地方,除了身体以外的部分。

但是顾维总是故意让他疼,刚开始的头两年,顾维床上很重,白鸽心里觉得愧疚,总会咬牙忍着,任由顾维发泄。

白鸽不是不怕疼,他只是特别地能忍,白鸽还想过,他小时候常年挨打忍疼的能力好像派上了用场,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么能忍顾维落在他身上的疼。

床上顾维让白鸽疼,但白鸽更疼的,其实是结束之后从天上摔到地下的过程。

白鸽望着镜子里光头的自己,又看看站在身后盯着他的顾维,现在不是从天上掉回地上,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又是一阵绞紧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