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兒橙
程景源故意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才指着远处的程书懿:“那边那个抽烟的才是。”
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明显是故意让程书懿听见。
程书懿原本在远处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突然听见程景源带着恶作剧意味的声音,他不禁愣住了。手中的烟蒂在指间捏灭,随即本能地将其藏到背后。
他心里一阵发寒,几乎能听见程景源那嘲笑的笑声回荡在耳畔:“哥,快过来,猜猜这是谁?”
程书懿紧咬住下唇,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快步走向他们。
蒋裕京率先伸出手,目光冷淡:“你的未婚夫。蒋裕京。”
程书懿感觉大脑被海风吹得麻木,手指冻得僵硬。
他犹豫地伸出手,感受到那只宽大的掌心的温度,炙热得几乎让他无法忍受。
“你好,程书懿。”
他强迫自己微笑,粗粝的海风不断摩擦他薄薄的皮肤,脸颊和鼻尖已经被冻得泛红,白皙的面容更显苍白。瘦削的身形几乎下一刻要被风吹起来。
“蒋先生,路上一定很辛苦吧?”程绛马上接口,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殷勤。
“不会。”蒋裕京语调冷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接话。
……
程书懿的注意力渐渐涣散,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蒋裕京的脸上。
那人嘴唇微动,敷衍地回应着程绛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几乎没有波动。海风吹乱了他额头前的发丝,那些凌乱与他一丝不苟的背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书懿想,海风似乎并非让所有人都头疼。
此刻的海风更像是在轻抚他那张冷峻的面孔,没有舍得留下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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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程书懿缓步跟着众人登上船,最后一个走进船舱。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早已习惯这种被忽视的存在。
他被安排到了带阳台的一等舱,虽然不如程绛的特等套房奢华,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宽敞、舒适。至少,这里比他曾经待过的很多地方要安静。
推开阳台门,海风迎面扑来,带着些许湿气,瞬间让人觉得凉爽。
眼前是一个狭小而精致的甲板,上面有一张户外圆桌和两把椅子。目光所及,只有浩瀚的海洋和低垂的天空,几只海鸥在低空盘旋,偶尔传来叫声。他靠在阳台栏杆上,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他不常有这样的机会,能独自一人,暂时摆脱那些令他窒息的责任和期待。
回想起刚才的见面,尴尬和不适仍萦绕心头,程景源的笑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程景源是继母关施黛带来的“私生子”,只比他小两岁,自从继母嫁入程家后,程景源便成了程绛最宠爱的儿子。
思绪未平,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打开门。
蒋裕京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走廊的光线。他没有进来,只是单手撑住舱门,将门开得更大些,冷漠的目光扫过房内的陈设。
“你的行李让侍者拿过来了。”
程书懿并不想麻烦他,于是迅速接过自己的行李。
握住行李箱的拉杆瞬间,因力道用得过猛,手指擦过蒋裕京的手背。
“抱歉……”
蒋裕京的动作一滞,眉头轻轻皱起。他迅速抽回手,表情未变,但那一瞬间的不悦仍清晰可见。动作隐蔽,带着一丝本能的嫌恶和防备。
“我就住在你对面。”
程书懿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局促而显得僵硬。
“我不介意帮你解决问题,但希望你最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蒋裕京冷冷扫了程书懿一眼,嘴角几乎没有弧度,“无关紧要的事不要找我。”
程书懿僵住,脸上勉强维持的微笑愈发无力。“我明白。”
蒋裕京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
门在程书懿眼前缓缓关上,发出一声低沉的“砰”响,生硬地切断了两人间脆弱的联系。
程书懿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门板。
对方态度让人不适的同时,程书懿也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蒋裕京会住在顶层奢华的特等舱,这与他的身份更相符,但没想到,对方却住在自己的对面。
他走回床边坐下,行李箱拉杆在他的手心硌出一片红印,那张冷漠的面孔也同样刻在了他脑海。
好在整理行李的过程让程书懿很快抽离情绪。
衣服挂好,洗漱用品整齐地摆到浴室,房间虽小,但给人一种久违的温馨感。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至少这里能带给他一丝安慰。视线扫到玄关鞋柜上的宣传单,上面列出了游轮的设施和活动安排。剧场演出、音乐会、舞会……这些显然是为上等舱乘客准备的。当然还有许多免费开放的区域,比如图书馆、健身房还有甲板上的户外酒吧。
程书懿看着那些彩色的照片,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
脚下的地板稳如陆地,但他确实在一艘巨大的船上,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走廊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各种岔路、楼梯和标识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他跟着人流走,不知不觉来到了船头的甲板。
夜晚的甲板热闹非凡,霓虹灯和音乐声交织成一片。
户外吧台挤满了人,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按摩泳池里更是喧闹不堪,有人将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从头顶浇下,笑着跳进泳池,水花四溅。
几天前,他们还因导弹危机被迫逃难,而眼前这些人早已将恐惧抛在脑后,用更热烈的方式庆祝自己的幸存。
他站在甲板边缘,手里握着刚点的烈酒,看着这群陌生人放纵的狂欢,心里一阵动摇。他试图让自己融入热闹的氛围,甚至把杯子举到唇边,但刺鼻的酒精味让他把杯子放回了吧台。
这种氛围鼓舞着他继续在船上冒险,于是他转身走向电梯,随意按下按钮,任由命运将他带往船上的另一个角落。
电梯停在一个陌生的楼层,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一扇黑底金字的门,门框镶嵌着金色线条,灯光洒下,像是精致又拒人千里的邀请。
他站在门前踌躇片刻,刚想推门,就被一位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住。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特等舱乘客专享区域,您需要出示房卡才可以进入。”工作人员语气礼貌坚定,程书懿有些无措。
他摸了摸口袋,觉得解释也是多余。
“抱歉,我不小心走错了,现在就离开。”
正准备转身,一只手臂突然从背后伸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是程先生。”低沉的男声从身后透过,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没有更多解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工作人员愣了下,看向程书懿身后的人,随即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怪我没有认出来,程先生,您请进。”他放下了限行的红绳,恭敬地为程书懿打开通道。
程书懿顺着手臂的主人看去。
蒋裕京的目光穿透空气看着自己。
程书懿本能地想要道谢,嗓子却突然发紧,张口也没发出声音。
这时,一位身着正装的侍者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微笑:“蒋先生,您定的位子已经安排妥当,请随我来挑选晚上的菜式与酒品。”
蒋裕京点点头,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
侍者也看到了程书懿,于是恭敬地微微躬身,带着礼貌的笑容说道:“这位想必是蒋先生的贵客,不如一起过来挑选吧,我们这里的葡萄酒均来自世界顶级酒庄,相信一定会有您喜欢的一支酒。”
程书懿愣了一下,陌生的场合和礼节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抬眼看向蒋裕京,发现对方无动于衷。
侍者的笑容在空气里凝滞半晌。
“来吧。”蒋裕京终于开口,语气里的妥协带着一种命令感。
程书懿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特等舱的餐厅,周围的奢华与精致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房间,反射出细腻的光斑。
侍者将两人引到靠窗的桌子前,桌上已摆放好金边餐具和精致的花饰,整洁得让人不忍心破坏。
“聚餐是你父亲特意交代的。”蒋裕京翻开餐单,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陈述,“他似乎对你今晚的表现很期待。”
程书懿沉默,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窗外。下午的阳光还在海面上留下微弱的金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深蓝色的海面开始泛起阵阵波澜。
太阳的余晖一点点消失,海面被黑暗吞噬。
餐厅内,环境低调而精致,四周安静到只能听见餐具轻微的碰撞和悠扬的乐队音乐。吊灯悬在头顶,柔和的灯光洒下,照亮白色的桌布,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压迫感。
程书懿已换上了正装,像披上盔甲般坐在餐桌前。夜幕悄然降临,带走了白日的轻松和虚伪的安宁,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沉闷,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某种无形的紧张气息。
程绛作为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辈坐在主座,妻子关施黛和小儿子程景源分坐在他两侧。最后一个落座的是程书懿,被安排在蒋裕京旁边。
程绛的长女程绮没有出现在餐桌上,空座显得格外刺眼。
“大姐说她有些晕船,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很遗憾不能参加今晚的聚会。”程书懿率先打破沉默,将姐姐的意思传达出来。语气虽然平静,却掩不住一丝不自然。
晕船的借口显得过于牵强。事实上,这艘游轮稳定得像陆地一样,何谈晕船。
蒋裕京微微挑眉,语气平淡:“晕船很正常。我在南亚遇上风暴,也有些受不了,吃了药才好些。”
话音落下,桌上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程书懿的刀叉轻微一颤,随即迅速稳住,然而这细微的动作仍被蒋裕京敏锐地捕捉到了。
程绛适时开口,语气不疾不徐:“蒋先生是个体贴的人,您多多包涵。我大女儿的性子固执,偶尔不懂事,您别见怪。”
关施黛和程景源迅速附和,两人一唱一和,试图缓解气氛。
蒋裕京目光一偏,停留在程书懿脸上。
众人的视线也移过来。
程书懿喉咙一紧,盯着盘中的餐前冷食,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语气生硬:“蒋先生,我替大姐向您赔酒。”说完,他举起酒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烈酒的灼热感沿着喉咙蔓延。
蒋裕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对这个“道歉”不置可否,随即将目光移开。
桌上的气氛终于松动,程绛笑声响起。
酒精的热度烧灼着程书懿的胃部,可他感受到的却是彻骨的寒意。他低垂着眼,听着桌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刻意或无意的目光,这些都在不断告诉他——
自己是一件摆放在餐桌上的商品,被众人赤裸裸地审视、衡量,等待最终的估价后被交换。
饭局一开始,谈话看似无关痛痒,寒暄中透着疏离。蒋裕京与程绛聊起了战争局势,话题从南欧战线一路延伸到中立区的未来,冷眼旁观地预测一场尚未点燃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