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兒橙
“和我去吃早餐。”
程书懿脑袋一片空白,愣了几秒,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那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他。
蒋裕京并没有等待他的答复,冷淡地补充了一句:“换好衣服再出门。”话音一落,他便关上了房门。
程书懿呆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的松垮浴袍,手指下意识地拽住衣领。
蒋裕京带着他来到甲板上的室外餐厅。
这里全天开放,即使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依然提供正餐和简餐的选择。
甲板上的阳光异常炽烈,刺得人睁不开眼。程书懿不得不用手遮挡强光,试图适应这片明亮。而对面那人则毫不在意,只是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似乎天生对灼热的阳光免疫。
蒋裕京没有打开菜单,直接对服务生说:“还是要固定搭配。”
服务生恭敬地收起菜单,熟练的态度似乎表明他早已视蒋裕京为常客。
程书懿用手挡住灼热的光线,努力在强烈的阳光下辨认菜单上的文字。他调整了一下位置,微微向蒋裕京靠近,悄悄借用对方的阴影挡住刺眼的光线。
餐单上的字迹瞬间变得清晰,阳光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虚无,只有这点庇护显得格外真实。
“你到底要点什么?”蒋裕京终于转头看向程书懿,只是冷冷地投来一瞥。
程书懿一怔,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迫使他立刻做出选择,慌乱中随意指了指菜单上的一道套餐:“就这个吧,谢谢。”
服务生记下他的餐品,收起菜单离开。
蒋裕京忽然向后稍微撤了一下身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程书懿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微小的动作已经被对方察觉。
他试图装作无事发生,却下意识地微微偏开身体,避免与对方过于接近。
“你的瞳色很浅。”蒋裕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评判般的语气让人无法忽视,“中立区的阳光比这里还强烈。”
程书懿抬眼,阳光炙热地照在他的脸上,刺痛得让他睁不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谢谢……下次我会记得带墨镜的。”
蒋裕京并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说辞完全不感兴趣。
餐点很快端上来。程书懿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一堆浸满糖浆的松饼,旁边有一小块黄油和几颗带冰碴的蓝莓,旁边还放着一杯色泽不明的奶昔,看起来毫无食欲。
与之相比,蒋裕京的餐盘里,食物色泽诱人,热气腾腾,十分诱人。
程书懿低下头,试着喝了一口奶昔,却被那腻味呛住。他强忍住不适,继续用刀叉切松饼,嘴里甜腻的味道让他反胃。
蒋裕京瞥了一眼程书懿的餐盘,冷淡地说道:“建议你不要点这些食物,都是冷冻品,在船上放多久都不会过期。”
程书懿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怒意,却没有说出,反而用力切开松饼,夹起一小块送进嘴里,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蒋裕京没有急于进食,悠闲地切着三明治。程书懿察觉到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似乎在享受着自己这份不动声色的掌控感。
他突然意识到,蒋裕京并不急于吃饭,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真以为我会好心带你吃个早餐?”蒋裕京突然开口,语气冷冽,带着明显的挑衅,“你不觉得这有些荒谬吗?”
程书懿愣了一下,蒋裕京毫不避讳他心中的疑问,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
片刻的沉默后,程书懿轻轻放下杯子。
“你想说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见面。”蒋裕京的声音依旧冷静,没有一丝温度,“有些事,我觉得必须提前说清楚。”
程书懿默默切着松饼。
胃里翻涌的不安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首先,最重要的,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一点。”蒋裕京顿了顿,语气冷酷而理智,“我不喜欢男人。”
“其次,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婚姻,实质上是一场交易。”
程书懿机械地切割盘子里的松饼:“……我明白。”
他知道,蒋裕京看待这段婚姻,完全是交换和利益的角度。
蒋裕京的目光依然如冰,冷冷地扫过程书懿,“昨晚的事情,我不希望它再次发生。”
“我也不希望再看到你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程书懿紧盯着盘中的松饼,昨晚的尴尬与无措再次涌上心头。对方的那些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当然。”蒋裕京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到了中立区之后,你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你的角色。”
他顿了顿,语气冰冷且毫不妥协,“其余时间里,你我之间需要保持一定距离,最好是互不打扰。”
那语气中透着冷漠与理所当然,仿佛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他随意操控的棋局,而程书懿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工具。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血液像沸腾的水一样在全身涌动,耳边的轰鸣让他失去了理智。程书懿一只手紧紧握住杯子,指节发白,几乎能听见骨骼在紧绷下发出的咯吱声。
“蒋先生……”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承诺不会再发生。”
程书懿咬紧下唇,强迫自己让声音不再颤抖:“这段婚姻是我父亲的意志,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其他的、超出协议之外的想法。”
程书懿与他对视,眼神交错间,那份沉默如同一根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两人。
蒋裕京能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白皙皮肤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几乎透明,脸颊两侧淡淡的雀斑在柔和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海风吹动他身上的衬衫,每一阵风都能让轻易折断他细瘦的腰身。
蒋裕京不禁微微皱眉。
“希望你言而有信。”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嘈杂声从甲板上传来,炸雷般猛地打破了两人间的紧张氛围。
尖锐的惊呼声、杂乱的低语交织在一起,远远传来。声音迅速放大,游轮上的人群开始躁动,慌乱的气息弥漫开来。程书懿微微一愣,目光急促地扫过四周。
“开战了……天啊,居然这么快就开战了!”
“什么?才刚离开一天……怎么可能?”
“真的是上天保佑……让我们在开战前一天上船了!”
……
程书懿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天空——
一道耀眼的闪光划破大气层,刺眼的光芒像是末日的预兆,瞬间让人无法再忽视。
战争——
它提前爆发了。
程书懿喉咙被堵住,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脑袋嗡嗡作响,心跳骤然加速。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声音却如同被吞噬在空旷的空气中,根本发不出任何音节。
周围的混乱愈发猛烈,惊呼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气氛变得愈加嘈杂。
程书懿双手无意识地紧握着椅子扶手。
然而,望向对面的人,仍然面容冷静如常,眼神如冰,完全不受周围动荡的影响。
程书懿不禁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那种冷静、无动于衷的态度让他有种错觉——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里。
可阿芙洛狄忒号就像一座漂浮的孤岛,战争的骚动无法真正触及到这片“安全”的庇护。
她就是现世的诺亚方舟,漂浮在暴风雨中,战火与混乱都与她无关。
第5章
一枚高超音速导弹划破天际,划过乌云,带着毁灭的气息,猛地轰击在H独立国总统府邸的上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传遍了四周,闪烁的火光照亮了远处的天空,战争的第一道裂痕在这一刻彻底撕开了。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整个阿芙洛狄忒号的通讯系统瞬间沸腾,战争的序幕正式拉开。
二十一层的豪华套间内,男人步伐急促而不规律地穿梭,眼神空洞,焦虑四溢。他在宽敞的房间内来回踱步,每一次脚步都似乎沉重如铁,额头上渗出密集的冷汗,双手微微颤抖。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充满着无法抑制的惊慌:“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整个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崩塌。
站在一旁的女人紧紧皱着眉头,目光投向他那暴躁不安的身影,内心的慌乱也开始蔓延,但她努力压抑住,声音柔和却带着不自觉的焦虑:“我们已经上船了,别想太多,岸上的那些人现在肯定也急得团团转呢。”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安抚,试图用理智来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程绛没有回应,依旧在船舱内来回踱步,焦虑的步伐愈加凌乱。
忽然,他猛地停下,转过身来,目光中闪烁着几乎失控的恐惧。他紧盯着妻子,声音颤抖而急促:“开战了!你以为这艘船就能保我们安全吗?”他步伐蹒跚,语气愈加急迫,“我们真能逃得掉吗?”
关施黛的心脏猛地一紧,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她看着程绛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抓住头发,神情痛苦,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她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逼近,空气中的压迫感像无形的刀刃,随时可能割裂这份脆弱的平静。
她上前一步,急切地抱住程绛,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给他一丝温暖和安慰:“老程,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颤抖,但尽量保持冷静。
程绛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与自己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他的表情复杂而痛苦,试图从某个难以承受的真相中挣脱,却发现无法逃脱。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几乎不可闻,“我们必须尽快进入中立区,否则,一切都晚了。”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冷酷的决绝,仿佛他已看见了即将降临的灾难。
蒋裕京说完那些话后便直接离开了,程书懿也没有吃完那份甜腻的早餐。
回到房间,程书懿闭上了门,身后的世界瞬间变得空洞。
他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家园的战争爆发了,心脏像被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痛,生出一阵无法抑制的悲伤,眼前一片模糊,整个人被沉重的阴霾吞噬。
然而,和这份悲伤交织的,还有一股隐秘的解脱感——至少,他没有成为被炮弹砸中的幸运儿。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坐在床沿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像是要把所有沉积已久的痛苦和无力一并倾泻出来。
可他没有发出一声哭泣,连哭泣都已经不再允许。“我算什么,”他想着,鼻腔里有一种冰冷的刺痛,“逃亡者?背叛者?我连哭都没有资格。”
这些话在他心里不停重复,越发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有情感的宣泄,自己甚至是第一批离开家园的“逃兵”。
他抱住自己,深深埋头于膝盖之间,想让自己从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彻底消失。
蒋裕京的冷酷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他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一个被操控的工具。
他再也无力承受这些,只能躺回床上,泪水没有再流,只有一种空洞的疲惫渐渐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闭上眼,被噩梦吞没。
梦中,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地方化作一片焦土,燃烧着、毁灭着。
他的家园,他的学校,甚至是那些曾经带给他痛苦的角落,都变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