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兒橙
但因蒋裕京先前放出的消息,各大媒体仍争相想要获取现场通行权。
陈恩仪向来注重隐私,拒绝了所有采访与拍摄请求,并禁止宾客携带相机或手机拍摄,婚礼将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进行。
场地选在中立区附近的一座小岛上。这里向来是政商名流举办婚礼的热门地点,环境优雅,私密性极佳,既能满足婚礼的需求,又能有效隔绝外界过度的关注。
仪式安排在一处面朝大海的露天平台上,四周绿植葱茏,花卉点缀,白色的纱幔在咸涩的海风中轻柔飘动,浪漫又静谧。
小岛距离中立区不远,宾客可乘坐轮渡前往,往返皆十分便利。
蒋、程两家提前一天抵达小岛,以确保一切布置妥当。
程书懿在凌晨四点醒来,比闹钟早了十分钟。睡眠浅而断续,他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刻睁开双眼。
房间一片黑暗,他翻了个身,手指摸索到床头的开关,按下。刺眼的白炽灯瞬间亮起,驱散了四周的昏暗。
他坐起身,沉默地盯着天花板片刻,仿佛在与内心的某个声音对峙。
片刻后,他起身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他低头让水珠滑落,刺激着皮肤,试图唤醒麻木的感官。
抬头时,镜中的人面容苍白,眼下透着隐约可见的青黑,疲惫与挣扎交织。
身后的衣架上,那套伴郎服正静静悬挂着。
米白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剪裁合身,平驳领简洁利落,腰间系着一条深灰色的真丝腰带。对程书懿而言,它更像一副枷锁,将他牢牢困在“伴郎”这个角色里,无法挣脱。
他再次盯着镜中的自己,心底浮现出一个声音——
程书懿,你真虚伪。
是你先反悔的,你在舍不得什么?
是他先决定放手的,是他亲手促成了这一切,他没有资格后悔,更无权感到不舍。
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伸手取下衣架上的西装,一件件穿上,那动作缓慢,仿佛在拖延时间,推迟面对现实的那一刻。
稍长的头发仔细束起,露出清晰的面部轮廓。
镜中的自己无可挑剔,俨然是婚礼上完美的伴郎模样。
然而,今天,他不仅仅是伴郎,肩上还承担着另一个更沉重的责任——作为哥哥,代替父亲,将程景源交付给蒋裕京。
这是他自愿承担的角色,也是他无法逃避的“惩罚”。他亲手种下这颗苦果,如今无论多么难以咽下,也必须吞下去。
推开门,程景源的房间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化妆师站在镜子前,手指灵巧地在他的发间穿梭,小心地调整每一缕发丝。
旁边的助理低声与礼服师交流,翻看着手中的流程表,时不时确认细节。礼服师则在一旁做最后的调整。
房间里弥漫着仪式前的紧张与期待,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发胶味和花香,热烈而有序。
程景源坐在化妆台前,表情雀跃。比起前些日子的虚弱和憔悴,他的状态好了许多,气色红润,眼神明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得的活力。
心理干预的这半个月,他的精神状况状况时好时坏,但至少在婚礼筹备的这段时间,是一切正常的。他似乎找回了在H独立国时的模样——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程景源。
“哥!你来了!”程景源听到脚步声,迅速转头看向门口的程书懿,嘴角上扬,笑着说:“快看,怎么样?这造型帅不帅?”
程书懿缓步走到他身后,目光落在镜子中的人影上。
熨帖的礼服,发丝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笑容明亮,眼底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过去的创伤与痛苦已被尽数抛诸脑后。
程书懿看着他,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程景源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嫁给了喜欢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么、这一切,或许就有了意义。
“很帅。”程书懿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咸涩的海风轻拂,扬起露天平台上的白色纱幔。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
场外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持香槟,低声交谈。按照统一的dress code,男士们身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女士们的礼服优雅轻盈,裙摆在海风中微微摇曳。
背景音乐轻柔地流淌着,钢琴与小提琴交织出舒缓的旋律,笑声与谈话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举杯轻碰,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庆祝这美妙的时刻。有人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笑着说,连老天都在为这场婚礼祝福。
仪式区的中央,神父站在一座简朴的木质十字架前,手捧一本厚重的圣经,神情庄重。他低头凝视书页,嘴唇微动,轻声默念着即将宣读的誓词。
十字架后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的海水与天空连成一片,圣洁庄严。
候场区内,程景源身着一袭纯白西装,手臂僵硬地挽着程书懿。
透过纱幔的缝隙,能隐约看到宾客们的身影,以及那片辽阔的海面。
就在这时,调度员悄然走上前,低声提醒:“准备好了吗?二位马上入场,听我的指令。”
程景源与程书懿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站姿,挺直背脊,等待着入场的信号。
“三……”
“二……”
“一,新郎入场——”
远处,乐队奏响了入场音乐,悠扬的旋律在海风中飘荡。两人迈开步伐,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着那片海天交汇的地方缓缓走去。
鞋尖被花瓣盖住。
当程书懿抬眼看向仪式台时,正撞见蒋裕京转身的瞬间——
那人站在神父身侧,晨礼服的银灰缎面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梳得齐整的背头被海风挑出几缕碎发,落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
那一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拉回初见蒋裕京的场景——
同样的海风猎猎作响,他们隔着人群四目相接。
那时,他心中便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海风从不会轻易怜悯任何人,可对蒋裕京而言,那张无形的手却像是温柔的抚摸,轻轻拂过他的眉眼,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一步、两步,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近,而未来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程书懿收回目光,胸口泛起一丝钝痛。如果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同,是否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这个念头在昨夜曾悄然浮现,而此刻,在婚礼的圣坛前,它又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
神父的嗓音穿透海风,回荡在寂静的仪式场上——
“婚姻是上帝所设立的圣洁盟约,是爱与责任的结合。它不仅是两颗心灵的联结,更是两个家庭血脉的交融——”
程书懿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回来,强迫自己专注于当下。他深吸一口气,将程景源的手轻轻放入蒋裕京的掌心。
指尖触及那片温暖时,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神父转向身着纯白西装的青年,语调庄重:“程景源先生,你是否愿意嫁给蒋裕京先生,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富贵或贫穷,都爱他、尊重他、支持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程景源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台下响起一阵细碎的掌声,宾客们纷纷点头,眼中满是祝福。
神父转向蒋裕京,继续问:“蒋裕京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程景源为伴侣,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富贵或贫穷,都爱他、尊重他、保护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场上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蒋裕京没有立刻回答。
程书懿心脏一紧,攥紧衣袖。
台下传来几声窃窃私语,站在一旁的蒋裕昂皱起眉头,轻轻推了推蒋裕京的肩膀,低声催促:“回答啊。”
神父的目光露出困惑,但仍保持耐心,再次重复:“蒋裕京先生,你是否愿意?”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程书懿也抬起头,望向站在神父面前的男人。
那一刻,他看到蒋裕京的目光,突然穿越程景源,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海风依旧在吹,阳光依旧温暖,可那道视线太过灼热,太过直接,穿透一切,直抵达心底。
“裕京哥……”,程景源的唇瓣颤抖,催促的话卡在喉间,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我不愿意。”蒋裕京终于回答。
台下,关施黛手中的香槟杯“哐当”一声砸在桌面,酒液四溅。宾客们惊呼声四起,有人瞪大眼睛,有人捂住嘴,满场哗然。
下一刻,蒋裕京猛地伸手,一把将程书懿拉到自己面前。他的动作迅猛而强势。程书懿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被迫站到了仪式台中央。
四周惊呼声骤然炸开,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程景源的脸色从惊愕转为惨白,身体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神父握着圣经的手微微发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额角渗出冷汗,显然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蒋裕京转头看向神父,命令道:“继续。”
神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稳住声音:“蒋裕京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牵住的这个人为伴侣,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富贵或贫穷,都爱他、尊重他、保护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蒋裕京身上。程书懿瞪大双眼,心跳如擂鼓,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蒋裕京的手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蒋裕京低头,凝视着眼前的人。
“我愿意。”
这三个字重重落地,威力不亚于惊雷,瞬间粉碎了空气中的一切。
程书懿瞪大双眼,被震撼得失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愣愣地看着蒋裕京。
神父极力挽回仪式的秩序:“现在,请你们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向彼此许下婚姻的誓言。”
蒋裕京没有半分犹豫。
“我,蒋裕京,从今日起,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他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你,程书懿,都必须在我身边,直到死亡。”
那语气中偏执般的笃定,如同誓言本身就是一把锁,将命运两个人的命运紧锁在一起。
“戒指是婚姻的象征,它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代表着永恒的爱与忠诚。请二位交换戒指,作为你们誓言的见证。”
神父的声音在风中飘散,蒋裕昂站在一旁,面色僵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他迟疑地递上戒指盒。
蒋裕京直接从中取出那枚本该属于程景源的铂金戒圈,抬起程书懿的左手。
戒圈尺寸太小,卡在指节处,而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戒指被强行推入,勒得程书懿指腹发白,痛意顺着血管扩散开来。
“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伴侣。从此刻起,你们的生命将紧紧相连,彼此扶持,共同前行。愿你们的婚姻充满爱与祝福,愿你们的生活如这片大海般宽广,如这天空般纯净。”
“现在——你们可以亲吻了。”
蒋裕京没有半分迟疑。他扳住程书懿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海风翻卷,卷起台上的白纱,香槟塔应声倒塌,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而短暂。
下一秒,蒋裕京俯身,牢牢吻住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