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徊
他仰着头,眉梢和眼角涂了东西,在灯下闪耀着一层玫瑰色的光泽。表情少有的纯真无邪,半晌扭过头来问蒋寄野:“我能拆开闻闻吗?”
蒋寄野两只手插着兜, “随便处置,拿来就是给你的。”
薄悬抽掉瓶口的银色金属丝,启封之后,拿起瓶子抬起胳膊对着一边手腕处轻轻喷了下,凑近闻了闻:“挺好闻的,拿来遮药膏味道好像有点浪费。”
蒋寄野说:“那干什么不浪费。”
薄悬想了想,笑了。没有再反驳。大概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前方就是校内的南湖,湖对岸坐落着灯火明亮的小礼堂,靠湖的是一片观景水榭,两边碎石路朝着树荫下蔓延出去,沿着湖边闭合,是一处很适合散步的地方。
平台边缘的栏杆前,湖里游鱼游过带起一片波澜水纹,薄悬从口袋里摸出个没拆封的面包掰了一半,问蒋寄野:“晚上排练的时候同学塞给我的面包——你吃吗,另一半我留着喂鱼。”
蒋寄野:“……你都喂了吧。”
薄悬手肘撑在栏杆上,掰着面包屑往湖里扔,口中:“我听说湖里的鱼苗是食堂的人放的,隔一段时间会捞出来做成酸菜鱼放在食堂窗口卖——你吃鱼吗?”
蒋寄野说,“我听的是学校宿舍污水处理后会排到湖里,还有化工实验排出来的废水,里面的鱼喝着污水长大的。 ”
薄悬险些笑倒:“环院的人说的吧?你真信啊,每年大一新生进来都有这个谣言,怎么可能污水鱼捞起来卖。”
蒋寄野可有可无地跟着笑了一下,借着影影绰绰的光线打量着他:“你今天心情很好的。”
薄悬诚实回答:“我每次看见你心情都很好。”
蒋寄野:“哦,我还以为……”
等了一阵没等到下文的薄悬扭过头看他:“什么?”
蒋寄野心里装着好几个问题想要问他,但是一时竟没法问出口。
大部分时间,这人都是一副内敛老实任凭处置的小绵羊模样,情绪鲜少有如此外露的时候——可能受万家欢庆的夜晚气氛感染,也可能刚刚上台表演过,所以情绪高昂很开心。
蒋寄野不愿意做扫兴的人,于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薄悬掰着面包的动作停了一下,对着湖面喃喃道:“我听说南湖有个别名叫分手湖。”
蒋寄野刚来半年,对学校传闻不甚了解:“没听过。”
薄悬扭头看了蒋寄野一眼。
蒋寄野:“?”
干什么。
薄悬又把头转了回去:“没什么。”
他找了个话题跟蒋寄野闲聊:“你元旦放假打算干什么?”
蒋寄野倚着栏杆,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眼:“马上期末考,可能回家一趟,也可能留在学校复习。”
薄悬说:“哦,期末考很难吗?”
“对我这种平时不听课喜欢临时抱佛脚的学渣来说很难。”蒋寄野把手一摊,“对于你们随随便便复习就能考满分的学霸,当然是没有难度了。”
薄悬赧然摸了下耳朵:“倒也不是。”
蒋寄野敏锐地发现他说话时走近了些:“你冷?那正好,不早了,走吧回去了。”
“不不。”薄悬立刻否认了。
冻得像个发抖鹌鹑还在嘴硬,蒋寄野不能理解,回头看眼体育场馆的方向:“你出来这么久没关系吗,会不会有同学找你。”
“我只报名参加了一个节目,表演完就结束了。”薄悬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最近确实有很多同学来找我。”
蒋寄野想起刚才在台下听见的观众呼喊声,想到了答案:“期末找你借笔记救命?”
薄悬:“算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蒋寄野:“什么?”
薄悬:“他们从网上看到的说法,期末开前找个学霸握个手蹭一蹭,就能考神附体高分通过。”
蒋寄野:“……”
什么封建迷信。
“你没看过?”薄悬伸出一只手说,“可以借你蹭一蹭,万一有用呢。”
蒋寄野一动没动:“谢了,我这人比较相信科学。”
薄悬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那我直说好了,能不能抱一下。”
他压根没有等蒋寄野拒绝的意思,走过来钻进他怀里,张开手臂抱住蒋寄野的腰,埋头说:“考神在上,希望你沾沾喜气顺利通过期末考试。”
他一靠近,立刻有股热气也跟着笼罩上来。几盏昏暗的路灯立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间歇有路人经过。
蒋寄野跟着静了一会。在两个学生靠近平台的时候,他揽着身前的薄悬换了个方向,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贴近的胸膛仿佛能听见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加快的心跳声。蒋寄野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慢慢也回抱了他一下。
薄悬身上有股不止是香水还是化妆品的清幽香气,蒋寄野的下巴蹭着他的头顶,怀里紧紧抱着人的时候会生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但也是这种时刻,蒋寄野的心头不受控制地再次冒出到那个无聊至极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跟谁都会这样吗?”
蒋寄野遥遥看着远处湖面倒映的细碎灯光:“我有时候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薄悬从他的大衣里钻出来,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语气词。
蒋寄野看他一眼,接着问道:“你没有过这种经历吗?认识了解的一个朋友,某个时刻感觉他变得有点陌生,不像你认识的那个人。”
薄悬摇了摇头,很直白地说:“我这样看着你,只想亲你一下。”
蒋寄野:“……”
蒋寄野思路全被打断了。
薄悬的脸很明显地红了一下,但是凑得更近了点,试探接着问:“亲一下吗?”
蒋寄野静静看了他两秒,拒绝了:“不行,没名没分不准乱占便宜。”
看眼时间,他认为自己是吃饱了撑的,与其在这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哲学问题,不如回宿舍早点洗洗睡了,抬脚率先离开湖边:“走吧,太冷了。”
薄悬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问他:“你平时在哪复习功课,我也要看书,我跟你一块去。”
蒋寄野:“哪地方都有可能,你不是有很多关系好的同学,我上自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
薄悬还想再说什么,恰巧蒋寄野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余研的名字,蒋寄野以为她和邢岳麓在一快,接通之后那头确实是余研的声音,在电话里略带急促地抢先道:“哥,你来东门接我了对吧,我已经在学生街旁边的路上了,马上就能到。”
蒋寄野重新看眼号码,回她:“我是蒋寄野,你打错电话了。”
余研强笑着说:“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了,我出来前也说好了晚上要回家。”
蒋寄野顿了下:“你旁边有人?有人跟着你?”
余研立刻道:“是,是。”
“我现在过去东门,你人在哪?”蒋寄野说:“别慌,往人多的地方走。要我帮你报警吗?”
余研语气镇定了不少:“你要来这边接我,不用了哥,我跟两个同学在一块,你就在东门口等我好了。”
第43章
蒋寄野接完电话, 事不宜迟,撂下一句‘朋友的妹妹遇到点情况,我过去看看。’
薄悬从对话里听出他要去东门, 一把拉住匆匆忙忙就要离开的人:“你走着去啊。”
南湖距离东门直线距离四五百米, 沿路走过去路程就更远了。蒋寄野一整晚都有点不在状态, 说:“不然呢?我体测一千米三分半——这也不远。”
好嘛,敢情人家打算跑过去。
他们学校因着南北小区跨度大, 方便学生课余交通, 早几年购置了一批类似旅游观光的摆渡车, 每天按着时段在几个大门和站点间往来。
蒋寄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虽然路上偶然遇见过, 但没实际乘坐过, 需要交通工具的时候愣是没能想起来这东西。
薄悬拉着蒋寄野走到主干道去看路边的指向立牌,这一晚学校欢庆元旦, 摆渡车也加了个班,蓬顶和车上绕一圈灯管,大晚上矜矜业业地输送学生。
薄悬说:“我有东门保卫科的电话, 要是着急,可以先然他们去找你那个朋友。”
蒋寄野回忆着和余研的对话:“应该用不上。”
一辆摆渡车开过来。两人跳上车。蒋寄野说:“其实你不用跟过来的。”
薄悬说:“万一有情况,一块过来有个照应。”
赶到地方, 五六分钟的光景, 一辆车子停在路边,余研打开后车门跑下来, 后面跟着走下两个陌生的男生,看样子是同行的。
其中一个口中喊着:“太扫兴啦,这才几点钟啊就要回学校。”
“还真是a大的学生?以为你糊弄人呢。”
“出来玩玩又没有外人,干嘛一副防备我们的样子。”
余研脸色发白一路小跑到蒋寄野, 站稳了脚后长出了口气,回头对两个男生说:“接我的人到了,谢谢你们。”
俩男生打量着蒋寄野:“这俩人都是你哥?看起来没比你大多少。”“你们家人长得都挺好看的。”“我几个兄弟在附近组好局了,一块上车过去玩玩不?”
蒋寄野没吭声,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往那一站自然而然有股威慑力,更不要提学校门口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保安亭里还有两个探头探脑往外看的保安。
两个男生嘀咕一阵,识趣地回到车上离开了。
余研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声音微微发颤,回身朝两人道谢:“他们非要带我去酒吧说找朋友玩,我有点害怕,我哥又离得远,我实在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蒋寄野说:“那俩人你不认识?”
“不认识。”余研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嗓子,“我陪我舍友出来的,她男朋友从别的城市过来找她玩,见了面,她男朋友说带她去剧场看跨年节目,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那两个男生是他男朋友带来的,我之前没见过他们。”
回过神,注意到蒋寄野身旁的漂亮男生,以及他明眼一看就知精心收拾过的打扮,余研后知后觉地浮出歉意:“不好意思,这是你男朋友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
一般人看见两个男生走在一块,绝不会轻易往同性的关系上想——除非其中有个人提前表明过我喜欢男的。
薄悬哑然,去看蒋寄野。
他一半则是讶然蒋寄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一半震惊蒋寄野会跟余研说这种事——
余研是个各方面都很出挑的美人,见面以来的各种肢体语言都在表示她对蒋寄野好感,他以为蒋寄野一反常态着急忙慌赶过来,俩人就算没有过一段,起码也存在些暧昧情愫。但是蒋寄野竟然会跟余研说这种事?
另一半则是讶然蒋寄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不是那种关系,普通朋友。”蒋寄野解释了一句。
薄悬沉默,旋即应和点头:“你好,我叫薄悬,蒋寄野的朋友。”
余研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也有点尴尬,不过她这晚受惊不小,随后也没再多问,一路被送回宿舍,千言万谢地又道了两句谢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