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徊
“就直接用我的名义。” 蒋寄野是知道他妈妈一直不太接受儿子交了男朋友的事,难得自我调侃,“不管怎么样,当女婿的早晚要拜会丈母娘,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脸皮够厚,往外赶我我权当没听见,多去几回阿姨怎么着也该适应了。”
“不行。”薄悬断然拒绝。
蒋寄野微微一滞:“……”
薄悬立刻发觉自己语气过激,走过来伸手环住蒋寄野的腰,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蒋寄野揽着他的肩,两人拥抱了一下。
薄悬低声说:“抱歉,我没有要拒绝你见我家人,我妈她……情绪问题比你想象得严重得多,我不想她看见你之后失控骂你。”
“我以为你该和家里缓和下关系。”蒋寄野摸摸他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一下,父母一辈的人已经不再年轻了,不想薄悬将来回想起来留下遗憾,他的后半生都在和父母作斗争,故作轻松道,“挨骂算得了什么,真骂我也是我该得的,你们家儿子都给我了,当男朋友的挨两句骂又不会掉块肉。”
薄悬还是摇头:“不。”
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不想看到蒋寄野为了他能高兴,低声下气去讨好陆诗云,他想象到那个画面都有些受不了。
薄悬想到这,抬起头:“你答应过我,不会不打招呼就找去我妈那。”
“是。”俩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聊起这个话题。蒋寄野大概清楚他在逃避什么,想了个缓缓图之的主意,“你看这样怎么样,一步步来,倒不是直接上门,从送礼物开始,你上次带珍珠你也看到我妈有多高兴,当长辈的就这些念想了,知道有人在挂念自己,次数多了心就是石头做得也该捂热了。”
然而薄悬还是摇头,极少没有顺着蒋寄野的意,就这样结束了话题。
蒋寄野:“那不说了,你回头再考虑考虑,哪天改主意了告诉我。”
薄悬点头,心里却在想,改不了。
他前几年也曾年年去海城探望陆诗云和继父一家,借着出差顺路,一个人去的,但他手上无名指的戒指一直没摘,有次被陆诗云瞧见了。
陆诗云这些年再如何自我封闭,陆家到底从商圈退下来的,残留着人脉,蒋家生意如日中天,新闻上网上同学圈子里她总能听到关于这家人的消息。
得知薄悬进了蒋家公司,岑丹青的儿子是他交往中的男朋友,陆诗云当时又哭又笑。
她这一辈子是抬不了头了,岑丹青嫁给首富,她找了个同性恋,儿子遗传同性恋,一头栽在岑丹青儿子手上,还在给他们家打工。
陆诗云隔了许多年再度发疯:“终于攀上蒋家的人你很得意是不是,你一个男的跟男的睡,你还要脸吗?我记起来了,你初中那会就喜欢人家,你真够恶心的,跟陆成才一样什么恶心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家一年给你开多少工资,上层人家都什么德行还用我告诉你吗,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泰国变个性,趁着年轻怀孕抓紧给人生个儿子,省得将来人家踹你出门你连一个月五百块的抚养费都落不着!”
薄悬面对她的指责不动如山,只说:“他跟那些人不一样,我跟陆成才也不一样。”
陆诗云差点让他气得昏倒,把他给一家人买的东西全扔出来了,让他滚,以后别再上门恶心她。
仿佛除夕夜被赶出门的场景重现,薄悬站了几分钟,扭头走了。
走就走,当初孤身一人的时候他敢走,更不要说他现在也有家了。
有人在a市等着他回家吃饭。他不用像前几年那样拖着行李浑身发抖一个人走在下着雪的街头。
他现在下班晚几分钟,就会有人打电话过来抱怨,关心他累不累,问他晚上的饭怎么吃。
每次赶到暴雨和冰雹天气,有人提前过来楼下等他一起下班回家,被他婉拒,还要嘴硬自己来总部是为公事接他完全是顺路。
有人喜欢他,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还是那句,他只要看见蒋寄野,就足够他原谅过去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幸。
那之后陈咏曾偷偷打来一次电话,说陈嘉柔升学考试结束,学区房置换了个新房子,陈咏说我们现在住在哪哪哪,这一阵我劝劝诗云,她也是为你着想,改天等她消了气你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
薄悬想笑。
为我着想,陆诗云恐怕严令他不许告诉自己新家的地址。
薄悬在电话里应下了陈咏的话,然而之后他每年几十趟去海城出差,在海城待上少说三四十天,也曾在六月份高考结束给陈嘉柔寄了升学礼物,但他到底没再去敲过陆诗云新家的门,没和他们再见一次面。
陆诗云决意要开始新的生活,他就不凑上去碍她的眼了。
薄悬在蒋寄野的办公室短暂午休一会,两点钟一到就起来了。
他的女助理掐着点拿着文件找了过来——当初创业时招进来的员工兼任秘书,共事多年,工作间默契度已然很高,薄悬跳槽时索性高薪连人一块带了过来。
助理将文件递给薄悬让他过目,一同递过来的还有根签字笔。
蒋寄野闷闷不乐地在一旁穿外套——上班前想和对象亲两口,结果被敲门打断叫停,这时问了句:“什么文件这么着急。”
薄悬低头翻着文件,说:“和恒河的。”
蒋寄野走近看了两眼,确认是他想象的那个恒河——这家公司背靠大山,近年来发展确实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了。
蒋寄野忽然轻轻哼笑一声。
薄悬和他的助理一同疑问地看过来。
外人面前还记得维护形象的蒋寄野:“没什么,走了,开会去了。”
给公司起这么个名字,梁丘河还真够自恋的。
蒋寄野手上接到一沓新项目,下午和几个主管会议果然断断续续开到四点多,就这还只是挑着重要的说。
部门会议室不比楼上大厅,布置得简单,拉着一半百叶帘,这天走廊也是奇怪,莫名热闹起来,明明茶水间在另外一头,边上也不挨着电梯间,总有迷了路的员工端着杯子走过去,再在路过的间隙里状似不经意地透过窗子往屋里看上两眼。
私下里,内部聊天的消息框弹得霹雳吧啦像串炮仗。
“真就在咱们这一层,在跟方经理他们开会!”
“瞧见了!我以为咱们董事长已经很帅了,他儿子长得比他还帅!”
“吓,那个脸,那个身材,好像模特一样。”
“比董事长帅那是当然的了,五十多的和二十多的能比吗?”
“各有千秋——我喜欢五十多的。”
“?你等会?”
“陈恒——”会议室内,蒋寄野手里翻着策划书,忽然叫身后助理。
陈恒应了一声。
蒋寄野头也没抬说,“去把窗帘都拉上,有点亮。”
陈恒走到窗边,走廊上站着俩装作喝茶看风景的两位摸鱼员工,他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在对方遗憾的眼神中唰地合上全部的百叶窗。
该死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五点多钟,陈恒拎着一堆资料跟着老板等电梯,老板吩咐说:“资料你带着,明天一早拿到办公室。”
“好。”陈恒淡定应了,心里握拳。
不用单独往分公司跑一趟了!可以直接回家干饭!
叮——
高层专用的电梯门打开,里面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看来今天大家下班都挺准时,其中就包括薄悬。
本来沉默站着的众人看见蒋寄野,纷纷挪动脚步往旁边走,让出中间位置:“蒋总。”“蒋总好。”
薄悬:“蒋总好。”
蒋寄野抬头看他,挑了下眉毛,客气点头:“你好。”
有不明所以的员工见此情形,暗暗心想:看来董事长干儿子和亲儿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得那样紧张,人家见面还互相打招呼呢。
电梯合上往下行,连续几层又有人上来。
“蒋总好。”“薄总,蒋总。”
人越来越多,蒋寄野淡淡应着,一边停一边挪,最后主动挪到最后面的边上。
没人敢挤到他,也没人敢回头看他,电梯轿厢内一个副总一个‘太子’,俩人并排站着,谁也不说话,气氛静默下来,空调排气系统嗡嗡地运行,一股难言的尴尬缭绕着众人。
又有人改变看法:待在同个电梯里不说话,装都不装了,看来两人的关系也没想传说中的那么好。
陈恒注意到什么,眼神往下瞄了瞄,再瞄了瞄,他忽然嘴角抽搐起来,默默挪脚站远了些。
俩老板在下边偷偷地牵着手呢。
第80章
蒋寄野一大早出门谈了项业务。周六加班太不人道, 尤其对方老总客套话成串,叨叨半天才进正题。
两边带着助理还有法务在办公室核对,磨磨唧唧的效率连蒋寄野都看不下去了, 叫人分出一部分, 自己上手亲自一条条看, 速度加快,好悬赶在十一点钟前结束, 双方签字盖章
临别, 对方极力邀请他们留下吃饭, 蒋寄野没应:“客气了,好意难却, 今天赶得不巧, 待会还有私人行程,留步刘总, 合同上的问题联系我这边工作人员。”
老总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一把年纪,眼角笑成一朵荡漾的菊花:“佳人有约嘛, 蒋总年轻力壮正值虎狼青春,我懂,我懂。”
这是在用脚后跟思考了。
我看你懂了个毛线球。
蒋寄野微微笑着颔首, 带着陈恒风风火火离开了。
这天天气不冷不热, 早春的太阳温暖又不刺眼,蒋寄野本来预备着早点回家, 上午拖薄悬到院子晒晒太阳打一打网球羽毛球。好好的人整天关在室内老不活动,精神都萎靡了,要不说经常失眠呢。
到了家,人竟然已经主动在室外呆着了——阿姨说工人送来几株树苗上门, 薄悬在后院看着人栽下去。
可能原本的绿化看腻了,打算换个风格。
蒋寄野抱着这个想法找过去,两名工人已经种好树浇过水,地上总共没多出几个新树坑,工具扔得乱糟糟,其中一名工人在打扫,另一名正讪笑着给薄悬来回道歉:“机器是公司配的,我们也没想到用到一半还能坏掉,实在不好意思,回去换个新的倒是可以,就是怕耽误老板的事,我们哥俩干这一行好多年了,您放心瞧好了,周边有几个小区的树都是我们种下的,亲手刨的坑比机器刨的坑好使,虽然麻烦了点,机器哪里比得上人手灵活对不对。”
薄悬穿着家居服,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得快要发光,客气地给俩人道过谢,让他们进屋喝点茶。
蒋寄野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呆呆的,怪可爱的,走过来笑着对那两位说:“辛苦了,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多做工,多出来的手工费我们付了。”回头让阿姨封俩红包拿过来。
俩兄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色长年累月晒得黑红色,直说是应该的,阿姨递过来红包,当哥哥的推辞了两个来回,最后在蒋寄野的坚持下心满意足把红包揣进兜里了。
蒋寄野一来,薄悬就彻底被冷落了——傻孩子压根没听出来人家话里有话。
年纪小的那个工人过意不去,走的时候特意跟他招呼:“我们走了,老板,你们家房子真漂亮,两兄弟感情也好。”
薄悬说:“谢谢。”
然后他就没吭声了。
阿姨把人送出去,蒋寄野收拾余下的东西拿回工具间,叫薄悬:“往旁边挪挪,再砸着你脚。”
薄悬听话地往旁边挪开。
片刻,收完工具的蒋寄野回到后院,新奇地瞧着新树坑:“怎么突然想起种树了。”还只种了几棵。
薄悬闷闷地说:“给红糖种的果树,买的蓝莓、樱桃、车厘子……商家说这儿冬天也能活,明年就能开花长果子。”
蒋寄野心说,你当妈的还挺细心。怎么没见你给我种上两棵柠檬树——
咱俩在一块八年了,上周又问你前夫哥那个王八蛋到底叫什么名字你都不肯告诉我。
蒋寄野走上去摸摸小树杈子,手闲不住,揪下一片叶子放在太阳底下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