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00章

作者:花半拆 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近代现代

“那样算痛快?”

“唉,这就是大哥您想的浅了——您想想,海纳百川,日后你喝水会思索我是不是进你肚子了,下雨也要念着我是不是落你身上了,洗个脸、泡个澡,到处都有我,若是头发没擦干就睡了,咱俩便算同床共枕了!这样,你每日每日,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我了吧?”

戚檐以为文侪会如常冷笑亦或者揍他,没成想回首只看见了文侪紧皱的眉心与冷漠的目光。

“你最好别再让我听见这鬼话。”

文侪显而易见的生气了,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让戚檐觉得很憋屈,他闷闷不乐地掀开骨灰盒,骂了一句:“想你念着我是什么很招人嫌的事?又同我甩脸……”

戚檐说着又嗤笑一声,旋即冷着脸将骨灰往外一扬。

灰白的粉末朝四面飘散的刹那,文侪看见被掀起的窗帘以外有一个看不清人脸的黑影,那黑影上唯独一双大眼尤为清晰。

那是一双血丝密布、眼球鼓凸的眼。

戚檐确乎在变得透明,文侪能穿过他手脚白骨,直接看见他身后的墓碑。

他看见戚檐分明皱着眉却还是扯出了苦笑,他一直在动嘴,可文侪读不出他的唇语。

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戚檐已随那些骨灰一道散去了。

***

文侪睁眼时候,刺目的手术灯霎时叫他面前一黑,在下一刻,他遏制住刺痛强行睁开了眼。在他身边,来去匆匆的医生与护士不过瞅他几眼便离去了。

他僵硬的躯干皆不得动弹,虽说眼睛尚能眨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这一状态也就表明了他没有办法进行实地搜索。

文侪在心里想:戚檐呢?又死了吗?仅仅是因为他打翻了那个骨灰盒?

正思索着,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他不能应话,自然也没有拒绝访客进来的权利,他原先还想着没准那戚檐会忽然从拐角探出一个笑脸,可当他听见那跛脚似的一轻一重的足音时候,唯能咀嚼起遗憾。

——是老南。

老南的头发中间秃了一大块,这会儿满面愁容,他面上几道深深的沟壑里嵌进不同寻常的青紫色,比起他讲课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要老上不少。

文侪猜他是被不满审判结果的人揍了,试图开口安慰安慰他,可他发现自个儿身体的零件都罢工了,便只能将唯一还在如常运行的眼睛转向了他。

“阿侪,大家夥都不容易啊……你又是何苦,怎么折腾成这样子,都是为了阿檐……不是了吧,你后来就不只是为了阿檐了吧……”

文侪听不懂他在碎碎念什么,却很清楚他所处的状态——面对昏迷不醒的病人,许多前来看望的人都会语无伦次地回忆往昔,亦或者没头没尾地分享近来日常。

“唉、你瞧我说这做什么?我同你说啊,我已经想好了,是、是这样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你也觉得没错吧?是吗?大家都喜欢阿檐,你也喜欢吧?哥也喜欢,所以咱们本来就该和他一起……”

那人又没完没了地说起胡话,文侪想做笔记,却没办法做,好像正经历一场尤其艰难的听力考试,最大的考点在于老南时强时弱的话语声以及并不成逻辑的前后句。

“嗳可那都是无妄之灾呀,谁能料得到呢?我觉着都是我的错,可大家都说不是呢……哎呦,还将你也害成这副鬼样子……哥心里头惭愧啊!哥这几天都能听见什么东西在哭的声音,唉哥知道你们这类人是最讨厌迷信的,但别嫌哥神叨叨,哥就是听到了山沟沟里头那些死人的哭声,哭得可惨哩!哭得哥都想哭!”

“你先前说那些东西积灰不好,所以哥都有好好帮你擦……到你能出院的时候应也不至于坏……哥知道你病了不单单是因为阿檐,哥也是,但没办法啊,我们都没办法……”

“好了好了……哥不打扰你休息了,哥也该休息了,哥实在太累了!”

“原谅哥吧,阿侪。”

老南关了门出去的刹那,泪水开始不受文侪控制地从他眼眶中往外流,好若久未维修的水龙头,一经拧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啧,孙煜又在哭了。

由于原主太过伤心,文侪也跟着喘不上气来,他从孙煜那般激烈的情感中意识到一件事——这估摸着是孙煜最后一次见老南了。

他将脑袋从那扇闭紧的房门转向了屋外,只见屋外的景色竟在瞬间由白昼转为黑夜,又再次由黑夜变为白昼。

文侪震悚着将瞳子转向墙上钟表,秒针咔擦咔擦从56走到57,58,59……

精神病院在刹那间消失,文侪惊觉自己又站在了那间杂物室里,而那戚檐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瞅他,他手中仍旧捧着那骨灰盒。

可比起戚檐,更瞩目的显然是那墓穴里头躺着的尸首。

裹尸布一圈圈脱落,显露出的森森白骨倏然长出皮肉,不过片刻,那起死回生的“人”已容光焕发地坐了起来。

“欢迎来到我的一天。”老南说着,踩着棺木爬出来。

戚文二人环视四周,晃眼间,一切皆变得模糊不清而后发生了翻天改变。

这是一个只有红白俩色块的世界,半边红墙,半边白墙,地上沙土也是红白二色。按理说中间该给个粉色的过渡,可是这里没有。两色局域交界处,无论是墙面还是沙,均只画了道黑线作为分割。

老南穿着两只硕大的绣花鞋,左脚踮着站在红沙处,右脚跛着踩在白沙里头。他拿着根树枝在脚底画了一行线,随即将红白沙搅和在一块儿。

他张大了嘴笑,叫因抽菸而发黄发黑的牙显露出来,也叫咸苦的泪水尽数灌进了口中。

那老南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失了常,眼瞅着那疯子手里还抓着把刀,戚檐却是优哉游哉地朝他走了过去。

文侪从戚檐身后扯住了他的校服,要他当心些,戚檐却回头冲他笑,说:“这是老南的世界,只有他死的理,哪有我死的理?”

“你还是别冲动。”文侪匆忙说,“让我来。”

戚檐扯住他:“亲爱的,你要踩我的雷区吗?”

文侪气急败坏,于是咬牙切齿勾住他的脖子,同他并肩而行:“一块走。”

那二人方挨近些,老南便瞪大了眼,他的双唇翻抖着:“你……你们别挨过来!!!”

戚檐抬手作投降状:“老南,你同我们说说呗,为啥拿刀指着你的好同事?”

那人的左脚直发抖:“我、我觉着,我觉着……我不能啊——!都怪我!”

“什么怪你?”文侪一步步逼近,“是为因登山事故怪你,还是全体自杀怪你?”

老南的左脚尖猛地放下来,他不说话,刀尖在二人之间虚虚晃了一下。

文侪叫那戚檐挽着臂,行得很慢,再加上那刀的威慑力太强,他还得留一些余裕来思考避免戚檐被刺着的法子。他思索片刻,随即勉强端出个从容笑来:“是登山吧?”

那人不应声。

文侪便接着说:“可是不对,如果登山事件过错在你,那他们集体自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啊,确实都怪你。”

戚檐斜眼看他,问:“亲爱的,你在做什么?诱导自杀?”

文侪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在填我本子上的空格。”

“空格?”戚檐扫了眼抖个不停的老南。

“他的死法之前不都应付过去了么?我总得搞清楚他的死法。”文侪并不动摇。

“哦,你先前把人家的死亡简化为NPC死亡,这会儿又当做是本子上的一道杠。——要我说,你自欺欺人的本事见长。”

“你大可直接说我麻木了。”

戚檐笑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变得冷血不是好事,你不要变得和我一样。”

“有何不好?我看你忒逍遥自在。”

“不好。”戚檐说,“我不喜欢。”

文侪没顺着他的话将火烧到自个儿身上来,只又挨近老南一些。

那老南的双腿发颤得厉害,末了跌入红沙里头,摔了个狗啃泥。他颤悠悠爬起身,抖着手,嘴里还在重复着“都怪我”。

言罢,他愣愣抓起一把红沙。

刹那间嚎叫声如雷鸣。只听老南喊道:“血、血啊——!”

哭嚎方止住,老南却是抓紧刀柄猛地朝戚文二人冲去,文侪方要上前去拦,哪知那戚檐也留了后招,只将文侪一拌,叫他摔去了地上。

那刀尖不偏不倚地刺穿了戚檐的心脏,没有血槽的刀没入血肉,再拔不出来。

血流得慢,文侪要起身去够戚檐,谁料戚檐所在地得正上方忽而落下一块重物,将戚檐碾于其中,估摸已难保人形。

文侪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那带笑的广播声响起: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很遗憾的通知大家有一名同学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祝大家拥有美好的一天。”

第90章

“哈…哈……”

文侪跪身瞧着面前那堆废墟,自残一般将拳点落在了自个儿连挪动一块都办不到的巨石上头。皮肉倏地破开,在上头留下几抹殷红血迹。

他猩红着眼瞪向因为发抖而咬着舌头的老南,只缓缓起身,将那向下滴血的拳头转了转,便朝那人走去。

老南叫他吓得后退连连,只跨过戚檐死去的那方红沙,转而跌入了白沙当中,蓦地叫那白沙给吸住,有如向下吞咽一般将老南往下头扯动,他说:“一只水自源头起便是脏污,一条路自起始点便行了错,为何不怪我啊……”

老南话音方尽,白沙便填入他的口鼻,将他给彻底埋去。

文侪俯身地面,听到泠泠响声。

——是水流。

文侪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本子,手上血沾得到处皆是。

每每瞧见上头戚檐留下的笔迹便又会想起那东西将他碾碎的场景,文侪咬紧牙关,只修改了老南那栏的死法,将他从【坠亡】改作了【溺亡】。

***

那之后,时间走得很慢很慢,慢得文侪觉得像是过完了这一辈子。

老南死后,黄腾俱乐部又出现在眼前,紧随其后的是固定诅咒一般的接连死亡。

死亡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这小小的俱乐部里迅速扩散开来。唯一不同的是,戚檐没再被他杀死于门前。

可即便不愿承认,文侪也已意识到,戚檐不在身边时,无限循环往复的阴梦会叫他难以抑制地觉得烦躁与麻木。

也是,毕竟在那一个个鬼阴梦里,戚檐是除他以外仅存的活人了,他只能从那人身上汲取一点微缈的,他们尚且存活于世的气息。

他想,大概是因为戚檐身上总有暖融融的太阳味的缘故吧,所以,那人不在身边会叫他觉得有那么丁点的、不明显的、不值一提的、可以被忽略的寂寞。

“……特么的总那么突然就死了,非留我自己还原死况不可……这局又赢不下,还不如让我先死了试试……”文侪没知觉地撕着手上倒刺,当拇指一阵刺痛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停下动作。

血珠一颗颗从伤口处往外冒,当那些圆珠子愈来愈大以至于开始向下淌落时候,文侪只默默想,他先前从没有这坏习惯的,有那习惯的人叫赵衡,是他们接下的第一个委托的九郎。

果然进行委托久了,代理人也会逐渐受到影响啊。大概,他们在一个阴梦中逗留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吧。那么如果他们一直解不开,他们便会一辈子困在其中,最终被这阴梦主的意识蚕食侵占么?

文侪的效率时钟发出轰鸣——前边思考的东西显然不是他现下应该思考的问题。

唉。

文侪在心底叹气,戚檐的死显然又影响了他的行为举止。

那人的死亡就像忽然注入他体内的剧毒,总能麻痹他的思维,将他的身体变得迟钝且麻木,有时候还会叫他丧失理智,转化为鲁莽行事的冲动型人格。

他冷静地将笔记本在膝盖上摊开,并停在了写有四谜题的那一页。

当下,他们真正解决的四谜题只有谜题三,余下那三道谜题活像缺了油润滑的自行车链,即便吱呀呀一副没毛病的模样,坐上去踩几脚便能知道那玩意绝对卡着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