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此外,戚檐觉得那玩意在动,就好若爬虫在身上挂着无数颗卵,一叫风吹,便会动。
戚檐没有密集恐惧症,可他觉得头皮发麻。
而后,他又想文侪一定是也觉着恶心,才不给他描述那怪物的长相。
归根结底,文侪就是关心他。
真可爱。
戚檐笑了笑,在余光瞥见那玩意开始抖着满身鼓包小心翼翼向内挪动时,他一只手撑住桌子,脚随即向前猛跨一大步,全力朝后门冲刺起来。
在那一瞬,他清晰听到了天地摇晃的声响——那怪物的脚步声闷如雷鸣。
冷雨骤然劈头盖脸地往下浇,他不敢回头,拚命冲入客厅,原还想给文侪展示个漂亮的刹车回身,哪曾想客厅里沾水后光亮的瓷砖登时叫他吃了个狗啃泥。
疼,膝盖骨估摸裂了口子。
可戚檐狠命咬破嘴唇转移注意力,在那玩意奔入客厅前骤然起身。
口中血腥味很重,戚檐摸了摸口袋里那把刀,缓慢地朝后退,直至后背抵住了墙面。
那怪物硕大的独眼蒙着一层淡灰的薄膜,在那薄膜以下,星星点点的红如瘟疫般在其眼中扩散开。
眼见那怪物步步接近,戚檐清楚自个儿该开口说点什么。
可他究竟该说点什么呢?
他忽而想起当初对四婆说的有点成效但不多的唬人话,于是吼道——“你眼睛坏了,快去吃药!”
那怪物没有离开,反而因他那一句话激得震颤,肿块扑簌簌响起来,较之前更往外鼓出了好些。
里头的东西四处乱撞,好似就快要破卵而出了。
“靠——”
戚檐清楚,他现在只要一迈步跑,那玩意就会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而后如鬣狗一般开始撕咬他的肉身。
他的指尖在刀柄上打转。
走投无路的人常会在大脑嗡鸣时选择破罐子破摔,可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戚檐的内心却尤其平静。
他想,跑是跑不掉了,他也没办法防御,那么他只能选择主动攻击,即便明知攻击无效。
他能做的也仅有这个了。
小刀被突然抽了出来,直直冲向那玩意醒目的巨眼,可就在一刹之间忽地转向了那玩意身体上的其中一个囊肿——
这怪物身上那眼珠子自然是最醒目的,戚檐猜自己当初最先捅的也绝对是那只眼睛,而后来能破局,定是改了路子。
囊肿被割了下来,“卵”中掉出个白花花的玩意。
不会真的是虫吧……
大概是由于他绕了个弯的缘故,他的刀没有像上次一般被立刻夺下来,但也不过给他争取了不到2秒的停顿。
就在那短短2秒间,他扑过去将那白色的东西盖在了掌心下。
那夺过刀的怪物一刀捅入了他的后背,戚檐疼得开始冒冷汗,却是颤抖着张开手掌,在他看清那是个纯白色圆形药片时,又有一刀扎入了他的后背。
紧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
他的大脑在叫嚣着罢工,难以保持清醒的意识却仍旧在他意志的强硬威逼下缓慢地运作。
他的确见过那玩意,是在哪里呢?
没有时间给他慢吞吞地想,漫长的3秒里,他想起第一轮在一层某个卧室中翻到的药罐子,那里头恰好装着无色无味的圆形药片,而在那罐子的表面贴着——“二号药”。
是谁……来着?
又有一刀捅入他的脏腑间,血色将他的白衬衫浸染得鲜红。
戚檐竭尽浑身力气翻过身,说:“袁、袁景。”
“袁景!!”
“你这个杀人犯!!!”
***
昏迷,再睁眼。
门口窝着一摊血,戚檐的回忆却停在了温室里。
他打量着自个儿完好无损的身躯,仰天笑。
“活下来了啊……”
他自觉没什么好笑,于是干巴巴笑了几声,便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栽进了被缛中。
***
第七日到了。
火光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双眼,从脚边燃起的火苗蠕虫一般上爬,再上爬。烫意扎进骨肉,高温烧脆了几截白骨。
一楼是震天的哭喊,无人观看的电视机嗡嗡报道着愈发严重的山崩。
吵,真吵。
戚檐从二楼往一楼大门处跑,入目有袁景止不住的眼泪,柳未为防呻|吟在手臂上留下的齿印,还有像根老松般立在门边的老管家。
那人默默瞧着戚檐从身边跑过,挺直的脖颈弯下来,说:
“少爷,早安。”
戚檐没有回答,从那人身边经过时,其依旧低垂着脑袋。
后来抬起来了吗?
或许抬了,又或许没抬。
这阴梦里头没有了他,一切还会照常运作吗?
还是在他目光挪开的一刹,他们的时间便彻底停滞了呢?
不知道。
思考这事儿一点意义也没有。
雨还在下,屋里陈设多为暗金色,外头却叫灰白与浓绿平分。
球鞋陷进泥里,叫那些发粘的东西稍稍留了两三秒。
雨水浇不灭火,于是雨雾之中渐渐地跑动起一团橘红的火。
戚檐步子迈得很急,似乎是怕后头忽而追来个阻碍他完成委托的怪物。
雨珠子砸进池塘里,池子还来不及溅起水花,那稍起的池水便被密匝匝的雨点压了回去。
“淹死……泥巴糊脸……”戚檐默念着,只转身面朝那在大雨中燃烧起的宅子,阖上了双眼。
球鞋后退,再后退,直至踩着池边软塌塌的烂泥,叫他一个打滑便给池水吞没。
戚檐闭着气,等到双手可以够着池底的泥沙时,忙抓起一把糊去了面上。
他开始呼吸,叫池水灌入他的鼻腔与口腔。
无法抑制的呛咳加剧了他缺氧的痛苦,他忍着,尽量要自己放轻松,保持冷静。
后来心肺衰竭,他再没了意识。
警笛自山脚响起,那些为了救灾而来的好心人,将会在第二日碰见一位溺亡人。
***
“雾,四面皆是白茫茫的山雾。你好奇,伸了手,摸到的却是潮湿的泥。”
“那之后你颤抖——你终于发现,这儿,只有你,没有我。”
***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2】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 阴梦裂口扩大中…]————
***
陷入大火的宅子犹如老式电视机闪屏一般,爬上了莫名的黑白噪点。菸灰不散,窗户大敞,叫外头的雨雾也钻了进来。
迷迷蒙蒙。
焦味弥漫了整个宅子,可是浓烟屏蔽的长廊却遽然开了好多扇上锁的白门。
嗒、嗒、嗒。
油亮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细碎又清脆的响声。
那被文侪翻过的周宣卧室里的抽屉被那看不清脸的男人拉开,里头却没了雪白瓶身的药罐,满当当的全是熟悉且诡异的用具。
——打火机、汽油、尖锐的刀具、人|皮|面|具以及锋利的小刀。
***
显示屏外的文侪紧盯那趋于平静的池塘,薛无平则默默看向在火光中微微抖动的一条窗帘。
他叹了口气,嘟囔道:“之前早叫你们多吃点饭的。”
***
冷,好冷。
通身衣裳被冰凉池水给泡透、泡涨,然后在某一刻,他被一阵强大力量所挤压,飓风嗡嗡过耳,他却连脏腑都几乎烂了。
后一霎,风声停了,衣物也变得干燥,他像是像是躺进了一团虚无。
等待阴梦裂口扩大的时间里,死亡的痛苦已消散大半,可他的双眼仍旧像是被人拿胶水粘连一处——
次次都是这般,用不着大惊小怪。
说实话,戚檐他还挺喜欢委托结束后这段静默时间的。没人吵,没人烦,足够他静心思考、回忆许多,像是容许他进行一阵自助型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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