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他死了一回又一回,他命也不要似的赶时间,他为了什么?
倘要他回到戚檐惨死于车祸的世界,继续负疚走完这一辈子……
做梦!
他快步绕过玻璃展柜,猛将那略微屈身端详玻璃柜的戚檐的脸儿捧起来,说:“不许哭!!”
不知所以然的戚檐给他唬得发懵,只说:“哭?我没哭,我从不哭……难不成你想看我哭吗?那我可以学……”
文侪拿指将他脸揩了半晌,见那人不仅没哭,还笑起来,便毫不犹豫把他脑袋松了,嘟囔道:“坏了,又撞鬼了。”
“长我这样的,还会哭的鬼?”戚檐拿手背捂了脸颊,“你手也太凉了,伸来我帮你暖暖?”
“一边去。”文侪将脑袋移去了展柜的玻璃前,却再看不得刚才景象,于是说,“刚刚我从玻璃里看你,你在仰天看月亮,边看边哭,还说‘月亮是青紫色的’。”
“青紫色?”戚檐嚼了嚼,“眼下提到‘青紫’,我只能想着伤痕和淤青。”
“是吧,我也是……”文侪把戚檐当作推车似的往一边推,“去去去,别挡路,咱们看三号展柜去。”
戚檐提着湿透的裤脚,每走一步都哗啦哗啦直响。
“哥、哥,你慢点,毯子湿了,冷不冷?”戚檐回头看他,背手蹭了蹭文侪的脸,一直摸到耳垂,“脸都白了,怪可怜的。”
文侪甩苍蝇似的晃脑袋:“别摸我。”
底头酒水已经停止上涨,却仍旧不断流动着,将哗啦啦水声灌进二人的耳朵里。
在来自于酒的浪潮声中,戚檐摸上那三号展柜:“残破木偶是李策,那个带笑脸浮雕的空酒瓶又意味着什么呢……相似物有一号展柜里的带哭脸酒瓶,只是那柜子里还有一支笔杆子。”
“李策来了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么?”
“有的,”戚檐耸肩,“有人走了。”
文侪的眸子缩了一缩:“平大厨……你当时不说他屋子里都是书么,这笔杆子会不会指的就是他?”
戚檐点点头:“平大厨的离开对于周宣来说就那么难以接受么……”
“你记得我说过吧,厨子看书正常,在阴梦里却是不正常的,所以……我觉得平大厨的职业多半发生了异化,他从事的应该是与文本相关的工作……虽然我认为这些都不重要——看四号展柜吧。”
戚檐适才已将四号展柜端量了一阵子,这会儿含笑倚墙踢地上水玩。
“怎么这般多的铁棍子……”文侪打量着,“看到行李箱我就烦,四爷有行李箱,大姨有,李策有,孟老板也有,这又指的哪个……”
文侪拧眉抬眼看那戏水的戚檐,伸出只手说:“你过来。”
戚檐还真听话,笑吟吟地把手搭了上去。
“你怎么了?”文侪问他。
“我?我没事啊……”戚檐拿两手柄文侪的手夹住,哈气帮他暖手,“指尖都给冻红了,我好心疼。”
“少骗我。”文侪拿另一只手柄他理了理发型,“你又假笑,那四号展柜怎么你了?你有思路了。”
戚檐闻言不再笑,只将脸撇开骂了句脏话。
文侪像是在哄猫猫狗狗似的,拿掌轻轻搓着他后颈的一点发,后来抽手勾低他的脑袋,说:“别气了,赶时间。”
那闹了脾气的人儿于是将脑袋耷拉下来,压在他的右肩:“排列齐整的铁棒子,你觉得像什么,你可能觉得什么也不像,可像我这种有个犯罪的畜生爹的人,最清楚那东西像什么。”
“像铁窗。监狱的铁窗。”戚檐看向他,面上带着悲哀又疯狂的笑,“我有时都要相信犯罪因子继承这东西了……你知道么?我一想到他,就想将那狗东西碎尸万端。”
文侪的手摸上了他的颈子,眼睛虽说盯着那几根铁棒子,却还是说:“你去沙发那儿坐着吧,我先自个干活,等你稳定下来再抬头,我不想你拿恨那畜生一般的眼神看我。”
戚檐攥着他的双臂笑起来,他说:“你甚至没问我那人犯了什么事。”
“你都想杀了他了,他能干什么好事?”文侪说。
“啊……”戚檐把脸在他肩上滚,“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你跟我在一起吧。”
“不要,”文侪说,“我现在答应了,只能说明我可怜你。如果交往创建在这一前提上,不是你疯就是我蠢。”
文侪说着忽而移目向下:“话说这酒瓶都是空的,却有酒水,如果酒真的是这阴梦里的一个重要意象的话,那可不是个好兆头——酗酒、冲动不理智、放纵、暴力……酒就是容易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东西……只是这宅子里的酒虽多,但NPC似乎除了第一夜,都没怎么喝……”
文侪正念着,收藏室的门忽然被敲了好几下,周四爷在外头吼叫起来:“你!!!为啥拒绝你大姨?!!”
“好了吗?”文侪有些无奈,“固定事件来了,你好了我再去给那醉鬼开门。”
“得好才行啊。”戚檐仰起头来,“咱们赶时间呢。”
***
文侪又得了周四爷一通好骂,这会儿坐在书桌前整理线索笔记。
“哥,咱们夜探流民的房间去么?毕竟今日太过特殊,我不信这游行中没有藏着半点线索。”
文侪握着根钢笔在第三日的详细日程上画横线,他差些忘了,第三日的淩晨便是流民游行的日子。
上一轮俩人担心贸然行动会引火烧身,导致阴梦时长缩短,因而没敢贸然下楼。但从上局来看,他俩的死都隐约存在固定的发展形式,因此,受突发事件影响而提前死亡的可能性并不高。
“当初顾大姨不是说那些流民身上带有瘟疫么?”文侪弯指敲在那有些走神的戚檐的前额,正色说,“目前还不确定我身上那疹子的发病原因,总之和瘟疫一定有点联系,如果我一会儿真起了疹子,你甭管我,直接去干正事,听明白没有?”
“要我见死不救呗,你自个儿要做个大善人,但要逼我做恶人。”戚檐摩挲起他的手腕,难得没装着委屈上望,他敛着睫,说,“答应你也可以,你得给我点赔偿。”
“谁理你……”文侪不再同他废话,起身开门,径直走入黑漆漆的走廊。
文侪自顾自往前走,戚檐便像他的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也几乎没留下什么脚步声,以至于文侪总觉得戚檐没跟上来。可每每他慢下亦或稍停脚步,贴近脊背的体温又格外清晰。
他当然知道,戚檐生气了。
可他不会哄人,也没想哄人——会让单恋者误会的举动越少越好。
食髓自然知味,本就不存在的希望若像施舍一般给了戚檐,只会叫那人愈陷愈深。
他已尽可能不伤害到那人的自尊心了,若戚檐执意死缠烂打,到头来受到伤害的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他知道戚檐有多理智,那小子迟早会知难而退。
楼下火烛的微光映得文侪面上虚影浮动,见他好似还在揣摩下楼的时机,戚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的刹那,戚檐绕过他,快步踩着楼梯下至一层。
柱子后边的周四爷应是看见戚檐了,那一对向内凹陷的瞳子蓦然瞪得很大,可周四爷除了将两条腿抖得更厉害以外没有其他的动作,戚檐于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流民的卧室。
那是一层角落的一间大客房,为了同时接待多人,卧室中仅有的一张双人床已被挪去了角落。地上铺了十余张被缛,行李反而喧宾夺主地堆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先前没有机会来探索这间屋子,一是因为自打流民入住后,他们便闭门不出,俩人根本找不到擅闯的理由与时机;二是因为周四爷和顾大姨都极力反对他们这俩小孩与那些人进行直接接触。而在流民一夜蒸发后,这屋门便给人焊上了,就好若处理一间带病毒的屋子一般,不容人进入。
戚檐径直往大床去,由于房中太暗,他又走得太急,没意识到踩着了团什么东西,待将那玩意拾起后才意识到是一条带血的童装。
只是这一件不像麻袋里那件,这件并未注明主人。
戚檐稍蹙起眉头,早上从麻袋里看见的那条带血衣服本就已让他尤其在意了——血通常象徵着暴力亦或者心理、生理伤害,而衣服尺寸则严格限制了受害者的年龄。
那么,这会意味着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在幼儿时期遭受了什么伤害吗?
可如果仅仅是他遭受到了伤害,那为何在这流民的线索局域内也会出现类似的玩意呢?
瘟疫、红疹、花吐症、畸形的爱、校园事件、带血童装、家产纷争……
这局委托活像是一锅元素乱炖,叫戚檐太阳穴突突跳,胀得他头疼。
他特意没关紧门,留了条缝等文侪跟过来,可文侪也不知在外头磨蹭什么,迟迟未到,他也因此更烦躁了几分。
他将童装随手一抛,转而坐在堆放杂物的大床边缘,手摸上那几个大麻袋,准备仔细翻一通,然而心底突如其来的一念却叫他不可抑制地跪了下去。
黑暗中,好似有个似男又似女的东西在喊他的名字。
“戚檐、戚檐……你……”他说,“看看床底吧。”
鬼使神差一般,双膝朝旁一偏,戚檐俯下身子,将脸颊贴去了冰冷的地面上。
冷汗骤然间润湿了他的厚毛衣,他却好似被人强摁在地上一般,无法从床底那诡异情景上挪开眼。
——无数具死婴的尸体填满了床底狭窄的空间。
他们皆死不瞑目。
第142章
早已麻木的意识又开始作祟,戚檐没往后退,反而将手伸向了那一堆垒起来的尸体。
长指在血肉间游走,死婴摸起来石头一般又冷又硬,冰凉的表皮直将戚檐的指尖给冻得发肿。
那些个死去的可怜孩子就好似紧密相连的铁矿石,没有缝隙容戚檐伸进手去查找线索,因而他利落地垂下了床单,不再打搅死人的清梦。
既然没有更深入的线索,那么床底的东西仅仅是为了给他看其表象——堆积的死婴。
接过这么多回委托了,戚檐自然清楚阴梦习惯性夸张事实,死的人究竟是一个还是许多个,他们究竟是真的死了还是仅仅是在暗示着暴力?这些猜想都需要更为准确的线索来佐证。
戚檐朝门缝瞥了一眼,还是没能等到文侪。
这事儿发生的原因也有两种可能,一文侪出事了,二文侪意外触发了新剧情,并去查找新线索了。
他当然知道第二种可能性更高,但他并不在乎。
是一是二都一样。
在阴梦中,他们注定逃不过阎王的魔爪,早死的人可比晚死的人要轻松百倍。
既然文侪不要他救,那就安心去死吧。反正代表这回阴梦的主子是周宣,如果文侪当真死了,他自个儿估摸着也活不了多久。
戚檐是想笑的,却不知怎么略微蹙起了眉。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文侪痛苦,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能安慰自己了。
单恋真招人嫌。
从前他见一朋友苦恋无果时还把他干的蠢事当笑话拌饭用,这会轮到自个儿尝滋味了才意识到那是实打实的心如刀割。
文侪就有那么讨厌他么?
分明不想他死,却又不让他说爱。
凭什么?
真不知道到底该说他太过无情还是大爱无疆。
戚檐又在床沿坐下了,他伸手将床上那些麻袋扯过来,也不看里边是什么,便伸手进去将东西往外掏。他一面掏一面低声念:“沾血的布偶、坏的玩具车、裂开的儿童餐具……名字牌……”
手指抹去名字牌表面的斑驳血迹,他先看见了最顶上的一行整齐的黑色打印字体——【学前班】。
随后他看见了手写的姓名——【戚檐】。
“终于有点意思了。”戚檐勾起唇来。
反正到了早上那些流民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戚檐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行为,只将余下的四个大麻袋分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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