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戚檐平静地审视着他:“你说的是那两颗头颅?”
文侪点头:“若想带周宣离开的周四爷与孟老板属于正义方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周宣他爸妈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为了能让戚檐听得清楚,文侪将语速刻意放缓了些:“我们先前一直盯着这宅中人,可几乎人人都想要周宣离开这宅子。你还记得四爷同我们确切说过吧——这宅子是周宣他爸的。若困住周宣的是这宅子以及那两只鬼,那么掀起这场瘟疫的只可能是他的父母。”
戚檐敛下眼睫,笑起来:“既知始作俑者是何人,一号展览柜中的酒瓶子估摸着就是父母不理智行为的暗示……周宣他爸书房里,那本驯人手册也有了指向性,那么瘟疫……”
戚檐下床摸上文侪有些苍白的面庞:“是家暴。李策口中说瘟疫分明就是【某某】害的,那小孩当时还提过一嘴,说觉得瘟疫极好解决,只要找【那人】来就行。他说他自个儿从前也受过那个【他】的帮助,他说【那人】就像个神仙……可是李策受到过多少人的帮助呢?那几句话在阴梦中作为固定台词出现,必定有其用处。只不过在周宣的阴梦里,我们对李策的了解应当局限于电视上的新闻报道。你还记得你同我描述的么——【警方目前已将绑架犯捉拿归案】,李策口中的那神仙,指的恐怕便是【警察】。若一个恶性事件的涉及对象为父母与孩子,且是需得报警解决的高频率行为,最有可能的便是家暴了吧。”
文侪侧过脸躲开他的手,点头说:“是家暴没错。月亮是青紫色的,那夜恰好是圆月,常被拿来像征团圆的意象却叫你说是青紫色的,估摸着暗示的也是‘家庭暴力’……上轮我揍了李策,他却说没关系,说那是爱,估摸着就是受此影响。”
“既然已经确定瘟疫代指家庭暴力了,我的身份就很明显了吧?——我可有一堆沾血的童装。”戚檐手中未经冲洗的胶卷在他二人得出分析结果的同时显了影,可戚檐瞧都没瞧便递去了文侪手中,“你是周宣,我也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昨日我在流民房中翻到几张姓名牌,只是写有我名字的东西停在了【初三】,再没有之后的了。我原身的生命大概就停滞于此,即我是初三以及先前的周宣,而你是全部的周宣,你中包含了‘我’。”
文侪拿两指捏起那张照片,朦胧的影子褪去后,留下的是站在白板前的一个孩童,那孩童的面容是他文侪少年时的模样,而非戚檐。
正如戚檐所说,他们俩都是周宣。
“从已知线索里看来,周宣应该长时间经受着家暴,可为何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分割时间点,他初三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咱们可得好好查清楚。”
戚檐想起什么,忽然将文侪手中照片抽了出去,待看清了照片上被文侪被厚冬装裹得圆圆滚滚的模样后忍不住笑起来,“比你高中入学的时候还小得多,这时候几岁啦?有七八岁了么?真可爱。”
文侪懒得同他费口舌,只冷漠截断了他那话题,继续说:“如果周宣的转变发生在这几日浓缩事件中的话,那么比较让我在意的是平大厨之死和校园暴力这俩具有明显消极色彩的事件。平大厨之死极有可能暗示着他的离开,现实点说应该是离职之类的,而校园暴力很有可能意味着,周宣性格由温和转变为急躁,亦或者产生无法控制的暴力冲动。”
“校园暴力啊……”
戚檐无端觉得门缝里吹进几缕凉风,于是装出副极冷的模样将文侪扯去了床上,蛮横地拿厚被子把他俩像粽子一般裹在了一块儿。
肩挨着肩,脑袋靠着脑袋,戚檐恣意妄为的举动本该惹文侪火冒三丈,谁知文侪这回只说了句“还挺暖和”。
戚檐很满意文侪的话,为了避免那人回过神后又像泥鳅似的往外溜,赶忙接话:“咱们在暗示校园暴力的地方不是找到了黄复的证件吗?当初我俩还在猜他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介入其中的,现下看来,我觉得他那年纪应该不是学生之类,他应该是作为成年人,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哥,我帮你按摩吧?”
文侪摇头如甩拨浪鼓,可戚檐的大手已经像是过冬燕似的在他脑袋上筑了巢。他三番五次攥住戚檐的腕子要将手扯下去,可在戚檐委屈巴巴地撒泼耍赖后,文侪彻底放弃了和那犟驴硬刚。
“黄复屋里挂了‘正义’二字,像是个英雄主义者,可在他的房间不还找到了许多自相矛盾的话么?他说要‘助人为乐’,却又说要杀人,替天行道……”
戚檐的手艺比文侪想的要好得多,尽管那人偶尔还是有些越界的行为,但总体来说他还是被那人伺候得很舒服,叫他带刺的脾气也跟着软下来。
“像刚出生的小刺猬似的。”戚檐乐乐呵呵,盯着那人的侧颜,差些没忍住亲上去。
可听了那话,文侪刀子似的目光登时割至戚檐的面上,奈何戚檐的嘴闲不住,又补了一句。
“哎呦,毛竖起来了!”
在文侪烦躁地将他推开时,戚檐顺势躺下,只还牵了文侪一只手,笑说:“助人为乐是真的,替天行道也不假,他恐怕是了解到周宣遭受长期家暴的事实后才起了那般过激的念头。至于他是何方神圣嘛,能接触到校园暴力事件,还能有那般正义感的,恐怕不是教师就是警察了。”
“你怎么总动手动脚的?两个大男人牵个屁的手?!”文侪要把手抽回去,可戚檐不肯放开,反而趁机将文侪也拉着一块躺下了。
戚檐侧身笑着盯住文侪的眼睛,毫不遮掩眼底的情意。
“我是同性恋啊,当然要牵男人的手。”
文侪不自觉将手中笔记本攥得更紧,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张又被他反覆捋平,他背过身去,极卑鄙地选择了逃避。
“我也想看笔记——”戚檐低声说。
当然不是真的为了看笔记。
他搂住文侪的腰,鼻尖埋在文侪淩乱的卷发间,恬不知耻地嗅来嗅去,唯一分寸在于他有意压下去的呼吸声。
“罢了,我就不信查不到相关的线索,把屋子再翻一遍吧,明早黄复还要发回疯,我试着拿东西去问问,他那时候一直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我总得想办法套出来。”
***
俩人出了房间便开始在老宅中进行地毯式搜查,在一无所获的状态下被周四爷催促着回房休息。
而从第四日跨到第五日之时,文侪又在极不清醒的状态下将那李策推下了楼,只不过这回戚檐沉默地坐在小客厅,作了个帮凶。
戚檐原以为这举动多少还算贴心,能缓解几分文侪的自责,可当文侪清醒后,他的情绪还是不可抑制地消沉了许多。
说实话,戚檐其实不清楚究竟是周宣觉着痛苦,还是文侪自己良心过不去,他当然没问,但他由衷地希望文侪别太沉浸其中,毕竟面对的都是些与他们人生毫不相干的假人罢了。
第二日醒来后他们先沿着血迹去了那间锁头自动解开的屋子,取了黄复的证件照,而后在黄复扯着文侪领口之时伸到了黄复面前。
文侪笑说:“黄大哥,您说的‘那事’千真万确是我的错!您不是总说能救我么?您打算怎么救?”
黄复的脸色倏然间变得刷白,他蓦地狠咬住因干燥而发裂的唇,在血染透他的牙齿前,抱头痛哭起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听‘他’的话,不该的……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文侪厚着脸皮继续问,“你说哪个‘他’?”
“我可以帮你杀人!可你不听我的,只听‘他’的!”黄复涕泗横流,他不断用拳头捶打自个儿的胸口,就好若恨的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听他的我会如何?”
文侪很是困惑,对话的方向与主题明显同上一轮出现了偏差,这突然冒出的“他”是谁?
如果黄复口中所指为周宣父母,那合该是“他们”,所以“他”并非那对夫妇。
如若黄复所说的“可以帮你杀人”指的是他可以帮忙对付周宣施暴的父母,那么为何不能连“他”一块儿‘杀’了?
在他发怔之时,那黄复蓦然跪倒在地,面朝大厅中一黑黢黢的角落磕了几个响头。
“天暗了,鬼要来了,我、我们谁都活不成!”
第144章
有气无力的字句好若在黄复口中飘,那神叨叨的说辞唬得周四爷怔愣在原地。他的嘴张开忘了合上,愣是露出上下两行白得发亮的牙。
没办法,在场的仅有他和俩小的,最后还是他一鼓作气冲过去抱住黄复,控制住了那人儿。
一向胆肥的戚檐懒懒打了个呵欠,径直往那立着鬼影的角落去,到最后仅仅摸回条黑雨衣。
眼见周四爷拖着黄复入了一楼的客房,文侪于是领着那迷迷瞪瞪的戚檐上楼回了自个的屋。
文侪将脚上趿拉的毛拖鞋甩下床,笔尖往本子上一点便开了口:“四谜题还剩三道……根据先前的分析,我觉得二、四里边必有一道事关周宣的暴力冲动。那校园暴力事件不会是白给的……”
戚檐由他搀着,文侪身子使力,嘴巴也没闲住,只接着分析:“我也说不清理由,但我就是觉得刚刚黄复口中说的不能杀死的‘他’不是人,而是一种心理冲动,眼下也就暴力冲动最为合理,因为那东西也确确实实足够杀死我们所有人。”
上一局这时间点戚檐还没醒,今早是文侪强行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因而这会儿他倒上床后便好似昏死过去一般。他将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困得仰不起头,应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瞧来已是半梦半醒状态。
“唔……文哥,以后咱们一块儿住要不要也养只猫?要是能把薛一百顺走就好了……”
“谁要和你一起住?”文侪的眉差些竖起来。
“当然是你啊……啊……不喜欢吗?那就再养一条狗。”
戚檐乐乐呵呵笑起来,文侪斜睨他一眼后却默默收回了目光,只还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翻了个面。
“别把脑袋埋枕头里,当心闷着给憋死了……困就别硬撑,睡吧。”
“我不睡,我等你。”
文侪囫囵看他一眼,笔尖开始摩擦粗糙的纸面,他将四谜题整整齐齐默写了一遍才又停下笔。
【肆、我于白雪中创出了自己的尸骨。】
“你当初不是说谜题四映射的极有可能是周宣不听劝么?他不听劝大概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无法自控的暴力冲动;其二,不听四爷、顾大姨等人的意见,他们的意见要想细化目前还有些困难,但估摸着应该不会脱离家庭暴力这一主题。”
文侪又开始动笔,沙沙的声响绕于戚檐耳畔,惹得那困意渐退的小子悄然将上睑掀开条细缝瞧向身侧人。文侪正写得专注,偶尔眨动的长睫并不携半分媚态,却不知怎么总像是要勾去他的魂。
高中三年,同作为领着助学金的优等生,二人每月皆要同行往教导处走那么几遭,重点高中的火箭班,老师拖堂是常有的事,他俩并不同班,因而总需要相互等待。
可无论是他等文侪还是文侪等他,他都能瞧见文侪这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只不过被他那两道灼灼目光抓住的偶尔是白花花的薄卷子,偶尔是厚厚的教科书。
无论如何,那目光是绝不会落到他戚檐身上去的,反倒是他的目光总在追随着文侪。
他每每站在1班走廊上等人时便如秃鹫捕猎般紧盯着教室里的文侪;若他坐在教室里则用余光将外头那等人的文侪给罩住,就好若圈住自个儿领地的贪婪斑鬣。
这么算下来,大概从很早以前,他便对文侪心怀不轨了。只不过那点不大寻常的在意尽数被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生活压力给藏了去,他那会儿应该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真的会喜欢男人。
“还有三次机会,干脆先试一回……”文侪瞧了眼戚檐,见那人闭着眼,这才小心将紧挨着戚檐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肆、我于白雪中刨出了自己的尸骨。】
【答:周宣的暴力冲动令他不被旁人所理解,“白雪”指代旁人对周宣的帮助与心理治疗,“尸骨”指代周宣为暴力所控制的,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自我;“我”亲自刨出了自己的尸骨,表明周宣即便深知自己不该那么做,却依旧不受控地对旁人施加暴力。】
这头戚檐不知道文侪已经开始答题,还在回忆往昔,嗞啦一声的电流巨响登时将戚檐吓得坐起身来。他忙看向文侪,却只见那人的神情痛苦地扭曲着,可即便五指发颤,手中笔杆依旧没有松开。
“你答题怎么不叫我一声?!”戚檐惊出了冷汗,反应过来时已将文侪的手合在了掌心间,他跪在文侪面前,就好若劫后余生一般将文侪的手与自己的手一同抵在前额。
“你……”
回忆太叫人痴迷,以至于戚檐竟快忘了他们正身处怎样一个残酷的死亡循环之中。
文侪冷汗直流,勉强睁开一只眼,说:“被吓醒了不好受吧?早知道它动静这么大,我就离你远些了……你挪远点睡吧,总这般在睡眠时候被吓,日后一不当心可是要精神衰弱的。”
“你担心我?”戚檐仰起脑袋,眼睛忽而变得亮晶晶似的,文侪低头瞧他的时候,一恍惚,觉得像是看见了薛一百。
他没吱声,只将被电得发麻得手从戚檐掌中抽出去,纵笔又写下个“答”字,瞥了眼戚檐又说:“我要继续答题,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别大惊小怪,听懂没?”
“又答?!你不是才刚被电吗?”戚檐猛然攥住文侪的手腕,文侪却把他轻轻甩开了。
“我说了,不是谜题四就是谜题二,我不会乱赌的。”
见了文侪那般模样,戚檐再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手挎上文侪的左手臂,皮笑肉不笑说:“好啊,既然大哥这么自信,那就别把我甩开,加吧劲,好好答吧?”
文侪瞪了他,也没再废话,落笔于谜题二下方——
【贰、我吃进只蛾子,它却在我腹中饱餐一顿。】
【答:“蛾子”指代周宣的暴力冲动 ,周宣原以为自己处于支配地位,对李策出手也仅仅是因为错误的爱意表达,因而自认能够自如地控制住那不良冲动。然而在自己对同学拳脚相向,引发校园暴力事件后,周宣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然失控。蛾子“在腹中饱餐一顿”,意味着暴力冲动夺取了周宣身体的控制权,周宣他看似支配了暴力冲动,实则为暴力冲动所支配。】
戚檐在句号落下的那瞬间紧紧抱住了文侪——他铁了心要同那执拗的小子一齐受罪,并借此给他上一课,没成想,电流没来,一道红圈倒是在答题页上晕开来。
文侪没显露出半点得意亦或者高兴的神色,好似只将那视作理所当然的事。他将戚檐推开,又沉默着看向了笔记本。
戚檐的视线顺着文侪白皙的指尖滑去了谜题一上,在这时,眼前不由闪了几帧从前记忆。
高三那年各科走班,1班与3班的化学要一同上课,文侪那会儿常被点上黑板作解题示范,彼时他捏着粉笔的手也是这般的白皙。
高三那会儿大家都在玩命的学,命都险些耗没半条,谁闲了慌儿抬头看人慢腾腾地写板书呢?大家多数在低头忙活自个儿的事,刷题的刷题,打盹的打盹,只有他这平日里恨不能将时间海绵挤烂的人,拿手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瞧着一个个清秀字从文侪的指尖冒出。
有什么好看的呢?
甚至连文侪的脸都看不着。
戚檐不禁笑了笑,他连从前的自个儿都读不懂了。
【壹、我的半身登了轿,半身垫在轿子底。】
“傻笑啥呢你……”文侪斜眼埋怨一声,又挪回眼去敲打委托纸,“先前我们分析过这委托一,它所指代的事件必须对于周宣来说既有好处,又有坏处……可是目前发生过何事对周宣既有好处又有坏处的呢?且不说他遭遇家暴,参与校园暴力,殴打表弟,又不听劝……我看都是坏,无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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