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他滚着喉结,喉间似乎有什么胀大,叫他不自觉又生了些哽咽。
“只是个阴梦,是梦,是梦……”
文侪强硬地将那些个负面情绪扫去,垂睫去翻起戚檐的口袋。他从中摸到了布局图、日记本以及从其腹上滑落的粘稠血。
他已然竭尽全力叫自个儿冷静下来,将那几件东西揣入口袋时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以至于后来他推门走出九号病房时,匆忙得像是落荒而逃。
他心焦地往宿舍赶时,恰与张皇跑向九号病房的裴宁擦肩而过,文侪被那人瞪了一眼,却并不理会,只麻木地向前,并未停留。
***
文侪将宿舍房门反锁后,方得以卸去满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他察觉那被锈色糊满的双手抖得厉害,可他能做的只有深呼吸。
红册子被他翻开读。
好似知道会有外人看似的,戚檐这次将字一行行写得整齐,多是极具条理性的每日经历概述。
可在那些依照时间顺序罗列明确的概述纸张背面,文侪瞧见了无数对话似的大字。那些字迹有明显差异,其中一个规整笔直,另一个则潦草难读,仿若是两个人在对话。
纵然字迹与戚檐相像,可字里行间透出的语气,却并不似戚檐。
文侪恹恹瞧了良久,奈何字迹交叠,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看得清楚的约莫只有以下几句——
稍显秀气的正楷:
【你还好吗?】
【我很担心你】
【别再伤害自己了】
潦草淩乱的连笔字:
【该死的东西】
【去死吧】
【滚出去】
这是戚檐写的么?是那三檐和四檐的对话么?
还是,这是戚檐寄生的原主的双人格之间的对话?
文侪无法确定,但更愿意相信是后者,理由是那页对话纸的另一侧,留着用铅笔画下的巨大问号以及无数个粗线圆圈——这是戚檐思考的习惯。
文侪身心俱疲,却到底没叫翻阅速度慢下来。恰是翻过无数张空白的纸页时,他瞧见了最后一页左下角的一行小字,同样是规整秀气的正楷字。
【失明者的花丛。】
文侪左右翻看那张纸,确定了这小字周遭再无其他补充。
文侪清楚这阴梦当中的规矩——这梦中绝无可能给出无关紧要的信息与线索,这句话必有隐喻。只是这话定然同委托四谜有所不同,否则非要列入四谜其中,叫他们分析出个因果关系来。
不是让他分析,那便是要指引他去查找什么东西了。
他正思忖着,忽然被外头几声叩在门上的急促声响给惊了一惊。
文侪不知来客,却还是开了门。哪知他不过把门略微拉开一条窄缝,一只手便遽然扒上门往外掰去,一个拳头旋即没缘由地落在了他脸颊。
是裴宁。
“文侪!!!你害死戚檐还不够?他的尸体呢?!”
那裴宁嗔目切齿,一张总也不见丑的清秀脸这会儿也是肉眼可见的狰狞,显然是怒火攻心。
“什么?戚檐的尸体怎么了?”
“你还想睁眼说瞎话?!戚檐的尸体不见了!你把他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文侪云里雾里,裴宁义愤填膺一通话下来只叫他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戚檐的尸体不见了。
其二,裴宁大抵是真的喜欢戚檐。
实话说,文侪听了那坏消息,虽讶异却并不如何张皇。毕竟戚檐人都死了,留着尸身又有何用处呢?
反正下回就不要他再死了。
他的目光本该很难从那么一个几乎贴在面前的愤愤愠色上挪开,余光中的一撇红却猝然将他的瞳子引了去。
裴宁的身后,跟着那位骨瘦如柴的异食癖女孩。
她嘴边沾了泥泞的一圈红,粘腻潮湿的液体附于唇角,她正颇有兴致地伸舌头往外□□,被舌尖勾起的稠液牵起细条长丝。
血——文侪心底响起一声惊鸣。
谁的血?
她做了什么?
那女孩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同样猩红的牙。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艳艳的及膝裙,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第17章
七月刚出头,人间梅雨未尽。
薛无平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铺子里喝茶,瞧见戚檐赫然现身于铺子外,也并不惊异,只无言端量着他头疼欲裂的模样。
那秀鬼良久才慢腾腾自柜台底下掏了把红纸伞,走外头去替他把雨给遮了,说:
“进去歇着吧。”
***
大概是因为自己与文侪当下的精神状态同样岌岌可危,裴宁回身看见那女孩时,面上显露的惊愕藏不住,显然是同文侪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宁还在发抖,文侪却早早把心定了下来。
他明白,无论今日那女孩做了什么,都不是他该管的事。这已经是委托的第六日,眼下最迫切的该是去院长办公室走一遭。
他总觉得那儿一定藏着许多可以解答他心头困惑的东西。
想到这,文侪毫不客气地把裴宁推了开,说:“裴大夫还是别再纠缠我了,戚檐的事我也痛心,但手术毕竟不是我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我看您对这事有什么疑问呢,还是去找琴姐和小武问问来得更好。”
他说罢,绕过瞪目盯着他的一大一小俩人,径直下楼进了办公室。
今夜值班的是裴宁和小武,小武方忙完手术,大抵这会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那裴宁有些神志不清,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抓过来。
但为了安全起见,文侪还是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深夜里头,这病院安静得像是一块空阔的平野,听不见一丝半点活物的气息,他前几日夜里也常在办公室歇脚,可那几回戚檐都在。
戚檐嘴碎,三两下便把这办公室给填满了。
文侪在经过自个那张还算整洁的办公桌时,瞥见了桌上用大公鸡搪瓷杯压着的一张纸片——
【给文大夫:感念医生大恩大德,戚某永生难忘,希望日后甭管哪个人格都多照顾一下^^——戚檐五日晨留】
文侪无奈一笑,顺手将那张纸条收进口袋里。
***
院长办公室中很是昏暗,待文侪将门给合拢后,屋里近乎没有半点光,里头构造和医护办公室也有明显差别。
他们的办公室里开了几扇大窗,恰今夜月明,即便不开灯,也还能将东西看得仔细。
“不对啊……”文侪瞎子摸黑似的摸到覆满尘灰的开关,“啪”地一摁,顶上的白炽灯登时放爆竹似的扑朔起来。
明暗——明暗——明明明——暗——
文侪懒得计较,只从兜里掏出被叠作四方块的医院设计图,盯着院长办公室瞧了瞧。
“这地儿不是画着窗么……怎么会搞得这般黑?”
然而他仰首,却没能瞧见窗户。
眼前是一张单人大木桌,桌后摆了个带软垫的木椅,左右各安置着大大小小的书架,而本来该是窗户的地方,装了一面光滑的镜子。
文侪站至镜子前,那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的“英姿”——沾了血的白大褂配上红艳艳的笔记本,活像阴曹来的判官。
他盯着那大镜子总觉得奇怪,于是上前去摸镜子的边,倒果真是挂在东西上的。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镜子取下,叫那一大面被灰尘淹没的窗户显露在外。
文侪毫不介意地用手掌抹去窗户中间靠右的一大片灰尘,将眼睛凑近去往外瞧——呵,好熟悉的风景,只是视角有点偏移。
他下意识地将最终版设计图翻开,果然瞧见办公室二楼是医生宿舍,虽然设计图上标注的二楼正对着的只是他一人的宿舍,可是看如今视角,这顶上估摸著有一半是裴宁的宿舍。
他撇了撇嘴,没有细想。
忽然间不知怎么了,他总有阵冲动,那冲动告诉他说——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于是凑了过去,几乎将眼睛贴在那抹去了灰尘的窗户上。
刹那间,一对瞪大的淌血眼睛倏地隔着窗子怼上前来,一个血淋淋的长巴掌印随之自窗顶滑落向下。
文侪被吓了一大跳,心脏登时有些隐隐发痛。可在一声巨响后,他还是强撑起身子走至窗边,费力地将生锈的窗子推开,俯首下望。
一个血淋淋的肉块落在地面上,飞溅出来的血水顺着硬梆梆的干土往四面流淌,淌作了一条血溪。
他好似忽然明白了院长在这么一个大窗前挂镜子的缘由。
眼神一飘,又落回至设计图上——院长办公室再往上,是三楼天台防护栏未设处。原来那里是用以运输建筑石料,后来楼盖好了,不知怎么却忘了补。
也不知明早起来,那些医生护士瞧见又有人自杀是什么感受。文侪没闲情去张罗报警之事,只默默合了窗,走到院长办公桌前胡乱翻找起来。
虽说是院长,收纳的东西却并不比医生们的多,抽屉里头多是些合同的复印件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
文侪飞快地动着眼和手,看到了在一印章下压着的两份病历。病历各有两页纸,其中一页是入院时的详细检查结果,另一页则是前几日的常规检查结果。
第一份是荣惠的,文侪仅粗略翻看几眼,没什么值得关注的点。
他心里嗔怪,若非那院长把荣惠的病历收在这儿,他也不至于将荣惠错认做医生那么长时间。
可他真的不知道荣惠是病患而非医生么?
还是明知她是病患而偏要将她认作医生?
古怪的念头不过烧起个小火苗就被他给吹散了,他又取出另一份病历,写有患者名姓的地方被笔给涂黑了,只留下一旁黑白的老照片。
熟悉的面孔——与他们那时翻找储藏室时找到的那张黑白照片中,站在院长右手边的男人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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