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方美嘿嘿笑:“我老?我不老!我吃太急,给吃撑了,取照片顺带消化消化,回来接着吃!”
可是直到众人用完饭开始舀汤喝,那人也还是没回来。
文侪听到柜台处哐啷响了好几声,便将汤碗搁下,去前头瞧,只见柜台上放着一沓冲洗好的相片,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他将那张相片端详一阵,才辨认出后头站着的是他和戚檐两人,至于前头那俩孩子……
文侪眯了眼,终于认出那原来是幼时的方美和薛无平。
——那俩闹腾又不失正义感的孩子。
文侪不知阴梦与现实的交织方式,嘴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将那沓照片拿去饭桌那儿,说:“方美不知跑哪儿去了。”
“走了。”薛无平说。
“走了?”岑昀放下了汤碗。
“他这人吧,忒讨厌同人道别,说那样太叫人伤心。”薛无平慢悠悠吹着汤,“所以他每回离开都像是去干啥事了,然后一直不见人,给人一点似有若无的盼头。可我都认识他多少年了,从他站起来说要去拿照片那会儿,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文侪瞧着他,将他眼底的落寞也一并看进心里去了。
***
夜里十点,薛无平忽然藏了腿飘至庭前赏月的三人面前。
他平素对他们没什么要求,可一旦是特意嘱咐的,便要他们仨视作定死的规矩,不要轻易违逆。
他面上是少见的肃穆,反覆叮嘱岑昀今夜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门。见状戚檐随口问一嘴,问他和文侪这俩死了的能不能看。
薛无平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摇头说不看下场更好,省得日后落了梦魇,自我折磨。
文侪原还要怼上几句,忧心他做噩梦的戚檐却硬生生将人带回了房间。
门锁上,窗子也都给关严实了,继而拉了两把椅子摆在门前,一人一把坐了上去。
三更天,荒郊地多野鬼凄叫。
这委托铺子冷清,旁儿的居户也不是长居,时回时不回,几月空着无人都是常事。
戚文二人听见铺子后门的门环被叩响,咚咚两声,而后木门被人从外推开来。
他听见了迟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们的房门前。
薛无平夜里通常飞着,断然不会留下这般脚步声,他俩清楚来人不是薛无平,且薛无平出于某种原因,并不会出手阻拦那无礼举动。
戚檐笑起来,文侪却显得尤其平静。
不消片刻,终于传来了薛无平的话音——“您哟!怎么又自个儿进来了?回回如此,着实不给薛某脸面!瞧瞧您这满身的血,啧啧……”
“九、九郎……来了……”那人嗓音低沉,其中几个词又忽地被他拔高音调,听起来很是不自然。
“嗳!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薛无平的声音忽而变得温柔起来,“我铺子里那俩小兄弟会处理妥当的……他俩是好人哩!您多关照着点儿!莫再叫那凶东西伤他们啦!”
“大凶拦不住。”又是简短而沉闷的话。
“嗳……我照旧问您一句,那玩意儿姓甚名谁哇?”薛无平话里尽是谄媚与讨好。
那人好似念了个极长的名字,好似有些熟悉,可事实上俩人都没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在木门吱呀一关后,听得薛无平将俩人屋门一敲,念出清晰的两个字。
——“王虔”。
【委托捌·长生不老姻缘龛庙】
第208章
“大楼里空空荡荡,你脚踝的锁链,一步一响。”
“你泪汪汪爬过来,捧起块碎骨,却疯疯癫癫哭道——我想活!!!”
***
1996年,渭止西县建起栋“常生”大楼,问过取名人,说是拣的“长生不老”的寓意。
大楼有七层,每一层的面积极大,原是要修作百货商场,谁料招商引资的事儿没办好,楼渐渐成了烂尾楼。
1998年,楼给一人买下来。
那人买楼后并不对各楼层进行统一布局,只将大楼每一层划分好局域,一块块租出去。
没多久,楼内就住满了。
楼内各层混乱纷杂,愈往上租金愈高,楼层也就渐渐成了楼中人判定身份级别的凭证。
2002年,那住在顶层的房东忽而锁紧房门,在自个儿屋里放了把火,自焚了。
楼里保安抓着灭火器赶到时,门锁方被烧松,门板吱呀往里一敞。
他们瞪大了眼——那房东已被火吃作了焦尸一具。
***
我叫许绊,住在常生大楼负一层,目前在二楼的包子铺打工。
我作息比较规律。
被迫规律。
淩晨4:40起床。
因为住在地底,比起零概率碰上的太阳,迎接我的多是雨水——从一楼漏下来的积水。
水冷得刺骨不说,猝不及防就窜进屋里了,压根不和人商量。通常我迷迷糊糊下床,两只脚往地上一踩,才发现积的水已泡到了脚踝。
没辙,泡就泡吧,别把我的双脚泡烂便成,我可没钱看病。
洗漱要快些,否则便容易误工。
因我的头发是自然卷,一觉醒来往往翘翻上天去,每日皆需花些时间拿水压一压。
一般这个时候,我隔壁开修理铺子的蒋工便喊起来了,今儿也不例外。
“小绊唉!饮用水我已装好了啊,今儿就这一桶,你给哥送去一楼的朱大师那儿!工钱哥今晚给你算!”
“成——”我叼着牙刷,含糊道。
帮人送水是我打的一份零工,这也是我为何总起这么个大早的主要缘由。说实话这活不算难,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我的雇主蒋工。
蒋工逻辑思维极活跃,我平日里应话需得小心再小心,唯有把话应短,才不容易被他纠缠。
今早这便是个成功示范。
昨儿我就因为说了一句“好的”,便被他就送水这苦力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理论了老半天。
我说“不好”,他说那就不能说“好的”。
我说“那可能也没那么糟”,他说干苦力活哪有不糟。
总之结论就是不能应“好的”。
我换了双水鞋,涉水去蒋工的修理铺子前拎水。塑料桶往肩上一扛,我的工作时间便正式开始了。
***
每逢暴雨,大楼里就闹水灾,楼梯上都是水,踩一脚留一个没礼貌的泥印。
我的裤腿湿答答地垂在鞋边,泥水把漏线的边缘染得黑黢黢的,可我眼下是个抬桶装水的背夫,不得闲去救它。
那塑料玩意儿边角圆滑,沾了点水更在我肩头溜来溜去,一个不当心便能叫它砸烂于地。
那般我当然不乐意,除非我想白白倒贴蒋工钱。
哦,还得赔朱大师的水。
于是我像条馋肉骨的狗似的,巴巴瞅着它。
“哎呦哎呦!当心点儿,可别碰坏我的艺术品喽!”
朱大师大概是一直盯着楼梯间,我才刚跨进去一只脚,他就嚷嚷起来了。
我早习惯了他的大嗓门,他那间画室里的东西和他身上穿的都一样破破烂烂,一点儿不体面,可他管那些玩意儿叫“宝贝”,叫“艺术品”。
当然,不管是“宝贝”,还是“艺术品”,皆是我这号穷酸小子千万碰不得的。
“当心当心!碰坏了,我铁定要你赔得倾家荡产!”
朱大师常这样吓唬我。
我习惯了。
塑料罐压低了我的脑袋,我只能勉强抬眼瞧他,朱大师从不会搭把手,单伸出个指头来指我。
“少拿你那对琥珀瞳子瞪我!晦气呀!”
朱大师满脸通红,挥舞着两条皮包骨的手臂——显然是气坏了。
我继续“瞪”他,直到他允许我将水罐子在泥水里放下,然后默默替他换下饮水机上喝空的塑料罐子。
我和他说我太累了,得歇会儿。他乐呵呵应了,期间给我递来个烂苹果。
我摇摇头,说:“大师,您行行好,这玩意儿不值一毛钱的,快把搬水的钱给结了罢!”
朱大师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夹了根画笔往那烂苹果上涂了红艳艳的两笔,又把那像是混合了血和呕吐物的玩意递到我面前。
“这么好的东西,送你做早点!”
“杨姐昨儿特意说了的,来包子铺前不许吃带颜色的早点,说是会给包子染色……”
我一面呵哧喘气,一面冲他摆手,便见那朱大师撇着嘴将苹果给塞到了一个纸盒子里,挑眉往旁儿的水果店收银台一放。
水果店的老板识货,往他手里扔了五毛,片刻后那五毛被装进了我的裤兜里。
***
我继续往楼上走。
包子铺在二楼,楼中最吵闹的地儿。
如果海鲜市场那暴脾气的尤老爹能管好他养在玻璃缸里的牲畜,和在羊圈里撒丫子乱跑的鱼的话,这层楼应该会安静不少。
可老爹同他海鲜市场的崽子们一样聒噪。
这大清早的,他已扯着嗓子吆喝起他家的鸡鸭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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