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70章

作者:花半拆 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近代现代

戚檐倒也听话,乖乖巧巧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手臂一展便将文侪搁在一旁的备用枕头垫在了脑袋下边。

“爽吧?”文侪和善地冲他笑了笑,“失眠的理由呢?被阴梦里千奇百怪的死法给吓到了?”

“怎么会呢?”戚檐扬起嘴角笑了笑,“你也知道的,在阴梦中,我们皆是同床……不共枕嘛。人呐,都说七日养一习惯,咱俩睡了那么多回,八成养成习惯了。”

“……”

文侪一副待他胡说完就要把他撵下床的凶恶样。

“啊好困,睡吧睡吧。”戚檐一伸手便将文侪也摁到自个身旁躺下,“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你也不做噩梦,我也不失眠。”

文侪叹了口气,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侧躺着拿手撑起脑袋:“……你刚刚是不是摸我了?”

戚檐说:“啊?”

“就我刚刚没醒的时候。”文侪补充道。

“胡说八道。”戚檐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文侪伸手掰他的肩。

“太困,眼睛睁不开了。”戚檐拿手勾住那人伸过来的指头,呼吸很快便平稳下来。

“戚檐……”

也不知戚檐是真的累得沾了枕头便睡,还是装睡装得出神入化,总之没再应话,文侪后来也没再喊他。

戚檐体质好,身子是夏凉冬热,在凉温里头泡再久身子也是暖和的。此时入了文侪的被窝,像往炉竈里添了好些柴火,暖得文侪身子也变得有些懒,眼睛眨着眨着便合上了。

谁料他才闭眼,适才那睡熟了的人又将手摸上了他的脸。

指腹擦过眼尾红又拂过鼻尖痣——文侪这下可以确信那家夥趁着他睡觉动手动脚了,可他真的太疲惫了,没有力气再开口骂人。

也罢,明早再仔细揍一顿,那小子就老实了。

***

大清早,估摸着还没过七点,那薛无平便一手托着猫,一手拿着个鸡毛掸子入屋打扫。

这挥挥,那拍拍,文侪以前从没见他这么勤快过。

只是他打扫就罢了,嘴里还要哼小曲儿,哼的音十八弯山道似的乱转,哼到半途还不忘停下来骂一声:“俩懒蛋!爷爷我都给你们收拾屋子了,还不快给爷爷我起床——!”

窗帘一扯一拉,灿灿秋阳遂一股脑往窗子内钻,文侪不过掀开眼皮那么一瞧,便险些被闪得流下眼泪。

他昨晚同那戚檐聊到深更半夜,这会儿被薛无平吵醒了,更是闷了一肚子火。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一张口便要骂人,坐起身来只能仔细闭紧了嘴。

薛无平见他脸色很阴,看上去要吃人……要吃鬼,于是着急忙慌把手里那丁点儿大的薛一百塞文侪怀里去撒娇卖乖,再赔上点鬼笑。

黑猫嗷呜嗷呜,牙没长齐,肉掌不过在被缛上踩了几下便把文侪的心给催软了。他也就专心逗起猫儿来,不再和那瘦鬼计较。

薛无平拿余光罩着他,咕咚咽下口唾沫,又盯上了那姓戚的。

戚檐还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头躲光,薛无平不知道这位爷此时在文侪床上躺着,喊话时脑袋是冲着另一间房去的,只还把鸡毛掸子在床头柜上咚咚敲,美其名曰——主动打扫卫生的就是爷。

“人老,起得就是早哈。”戚檐从里头探出个脑袋,笑着摁住了那乱在抽屉里搅动的鸡毛掸子,“我看您平日也不是个爱干净的,今儿干这些不像话的,是有何贵干?新的委托来了?”

薛无平一双眼还瞧着那头,这头鸡毛掸子却遽然被摁住了,他倒抽一口冷气,旋即破口大骂起来。

“去你妈的,吓老子一大跳……”薛无平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又蓦地抬了脑袋狐疑地将他俩打量了几下,“你俩这是好上了?妈的!别在老子屋里搞七搞八!”

戚檐闻言挑了半边眉,笑间火气直冒。

薛无平又怕了,于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说:“咳……今儿爷大发慈悲送你二懒蛋去见故人。”

“骗人吧。”文侪伸指轻轻点着薛一百的耳朵,“今天要我扫门前街,还是扫屋子?”

“哦,又想从我们这讨要什么东西呢?”戚檐问。

“都说了老子大发慈悲!!!”薛无平气得直跺脚,“你俩早死凉透了,屁也没有,老子能要什么?!”

文侪还是觉得他骗人,不以为意。

那戚檐则饶有兴致地俯下身子,在文侪腿侧逗了好一阵的猫后,才叫双脚着地。他起身,问:“给您磕个头吗?”

“都说了啥也不要!!!”

那薛无平大清早扯嗓大叫,遭东家泼辣女人和西舍的粗犷男人抛过来三两咒骂,给他吓得脑袋一缩,喉里顷刻没了声。

戚檐笑着问他:“有什么需要遵守的规矩没?”

“没有,反正活人也看不着你俩。”薛无平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到窗外,看邻家二人是否还在墙根附近站着骂鬼。直待瞧见他们都打着呵欠回去睡了,这才安心道:

“不过你们不能在阳间乱窜。你们在钱柏阴梦之中耗去的现即时间约为两月,我将那段日子压在指尖,可以送你们回去那两月里的任意一日,叫你们见见故人……不过嘛,只有在那些个人念着你们的时候,你们才能去到他们身边……”

薛无平说着,慢腾腾抱起一百。

没了猫,文侪打着呵欠又躺了回去:“行吧,那看来是一个都没法见着了——谁会无聊想起死人呢?”

“那我不管,规矩就是这般。”薛无平捋着一百的细绒毛,又吠道,“要去就快些起来洗漱!”

***

文侪下床下得比戚檐晚,可到最后,他已坐在桌前看那薛无平神叨叨地燃香焚烛了,戚檐才趿拉着拖鞋从洗漱间出来。

长方桌上铺着张黄纸,桌四角摆红蜡十余只,桌中央则摆了个小贡台,台上置了个铜制焚香炉,上插几根拜神香,

戚檐见怪不怪,只笑着拉椅坐下来:“这些都是什么宝贝?”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那薛无平背对大敞的正门,挡了外头泻进的秋阳。他从灰袍袖间捏出几根红签摆在戚檐面前,上头用墨写了墓园、屋宅、书;又给文侪摆了几根,写了墓园、村、书。

那二人正要开口,谁知不过眨了眨眼,耳畔便被哭声给盈满了。

***

办葬礼时恰撞上了梅雨季,叫头顶天与地上人一块儿哭了个尽兴。

多有雷同的黑伞之间,有两个灰白石墓碑在冰凉的雨水之中笔直僵立。

戚檐和文侪站在人群身后,看了很久,看得眉目都起了皱。二人眼前不断有熟悉的面孔经过,只是他们面上的悲恸神情却叫俩人很陌生。

良久无言后,戚檐才对文侪调笑道:“还有人为咱俩哭坟呢,真好啊——这么一死,叫咱们身也快活,心也快活……”

那戚檐话没说完,面上便挨了文侪一拳头,他脚下一趔趄,旋即跌入泥水当中。

“快活???”扼制不住的愤懑与痛苦迸溅而出,文侪高声又问,“谁快活了?!!”

戚檐愣了愣,却只拿手后撑在地,任雨水淋进他的颈窝,而后歪头笑道:“活著有什么好呢?你为何就那么想活着?”

那轻飘飘的问句像是一棍子砸在文侪的心头,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揪住戚檐的衣领,冲他吼道:

“我想活?我他妈是不想你死——!”

第62章

淅淅沥沥的梅雨穿过二人透明的身躯垂落于地,这是文侪头一回对他二人的非人状态产生实感。

他默然看着人潮来而又散,他们红着眼来,又流着泪走,估摸着是悲至心头,葬礼进行到半途,一个同他俩交情颇深的友人忽地哭得站不稳了,纵然已被旁儿的人搀住了,还是有好多回险些哭晕在地,全然顾不得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小子还真是……”

戚檐文侪瞥他一眼,从其深压下的眉目间窥见了几许无可奈何的悲哀,只是那并不属于极致理性主义者的情感很快被梅雨浇湿,随雨点一齐消失在了广袤的天地间。

“戚檐,去别的地方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戚檐只把头一点,眼前登时便换了番景象。

***

[城南·棚户区]

一闪一闪的白炽灯映亮了墙面上翠色的青苔与长毛的霉斑,角落里的塑料桶中的水已经快要满溢而出,混浊的水面却还飘着几片枯叶。

戚檐见状嗤笑一声,往前一步,说——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恭喜玩家解锁新地图《老城之南棚户区》,这儿没有手头阔绰的富家子,唯有挣扎于温饱线的穷苦人,这是个滋生贫穷与罪恶的泥沼,请不要相信从这里走出来的男人,他们大多练就了一身骗人的本领——现在还请面临天崩开局的玩家选择去留。”

文侪没有笑,只将他往一张长板凳上坐着的俩人推过去,说:“别打嘴炮了,去见你的家人吧,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嬉皮笑脸倏忽间被戚檐收了回去,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看见她们因我难过的样子。”

“需要我回避么?”文侪盯着他的眼睛。

戚檐仅仅长舒出一口气,说:“不用,陪我一起吧。”

满面愁容的女人正佝偻着肩脊,向外凸出的瘦骨将身上发白的衬衫撑得上下起伏不平。她似乎竭力忍泪,憋得通红的眼却在下一刻不受控地落出豆大的泪珠。见女人在哭,她身旁蜷起腿脚的女孩刚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

文侪愣愣看着,不知该同戚檐说些什么才好,可戚檐双唇翕张,话堵在喉口,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他沉默半晌,终于迈开了步子。在走向她们时,他将身子愈压愈低,到俩人跟前停下的那刻,他几乎已跪下了。

戚檐定定盯着俩人,什么话也不说,眉心却越拧越紧。

文侪见戚檐仰首看着她们,那双眼里满是不甘。

戚檐朝二人伸手,在虚无中牵住了女人发颤的手,又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然后他说——“文侪,我们走吧?”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说了她们又听不见。”戚檐最后瞧了俩人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将要踏出那间窄□□仄的屋子时,文侪听见戚檐嗫嚅一声——

“对不起,原谅我。”

***

二人站至那遮雨用的长木板下时,迟迟未等来时空传输,于是在梅雨连绵的夜里,二人漫无目的地踩着泥水于小巷中散起步来。

“这棚户区太难看了,疮疤似的,不敢掀给外人看便罢,连自家人都不想看一眼。你们城中村应该会好些吧?”

“大差不差,像是一对兄弟,一个是伤口结新疤,一个是老疤好不了。”

戚檐轻轻笑了笑,便领着文侪在他从前每日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自如穿梭。现下,他再不用担心爬满青苔的石壁在他的衣服上留下难以清洗的痕迹,也再不需忧虑随地可见的厨余垃圾脏了他的鞋。

“原来这破巷子里还能容人正常呼吸啊……”

戚檐的步子越迈越大,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当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好一会后,那把步子迈得也不小的文侪,才终于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