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终欢
提到景尧,苏饮溪心头的焦虑不知不觉散去了些,笑容更放松了,“没有,是他关照我。”
“他应该做的。”时樱点头。
对方语气温和,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甚至连想象中的冷脸都不存在。
苏饮溪有点意外,这才敢抬起眼,略带冒犯地仔细观察对方。
看得出五官的优越,分明年华已逝,可女人的脸上有种超出了岁月的光彩,过往经历赋予的魅力远比年轻的皮囊更让人惊心动魄,一手压着披风,一手挽着女儿,一颦一笑尽是从容。
景尧走了过来,“妈,姐。”
时樱看向他身旁的沈亦郴,在短暂的照面中不着痕迹打量着对方。
第一次见,又是仅用眼睛看,自然看不出什么更深刻的东西,但浅层的……外貌、体态、以及举手投足间映射出的家教和修养,都尽收眼底。
时樱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带着年长者对年轻后辈自然而然的好感,“这位是……封叔家的外孙?”
景尧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他这焉了吧唧的态度让时长清多看了他一眼。
自家弟弟向来没心没肺,跟谁都能玩,只不过玩完就把对方抛之脑后,很少能记得对方,这个人……
联想到自家弟弟几个月前突如其来的出柜,时长清心中一动,转眼看向沈亦郴时,已经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时樱倒没太在意,她不知道景尧“恋爱”的事,只当景尧不喜欢这种商业交际场合。
虽然有些失礼,但她无意勉强儿子。
“早听你母亲说起,就是没机会见上一面,这么出色的小伙子,难怪藏着掖着。”时樱笑道,“她没跟你说吧,我和她以前还认识,她没嫁人的时候常来我家玩。”
沈亦郴听得懂她在说应酬的客套话。大概是觉得景尧不想说话?就自然而然把话题带到她那边去。
但他可不是来客套的。
“是吗?我妈倒真没说过这个,她成天扑在她的画上,连我和我爸都不怎么搭理,”说着,他看向景尧,“不过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我来这边这么久,都没去见见阿姨。”
时长清眯起眼,拖长的眼线越发显得锐利。
景尧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我要和你说什么?”
时樱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尧尧?你认识小沈?”
景尧搬出老一套,“我同学。”
当着景尧母亲的面,沈亦郴这次没再反驳他,微笑着说:“真是巧了。”
时长清轻咳了声。
沈亦郴去过景尧家,见过她的海报,但这会儿也不方便表现,否则容易暴露自己已经登堂入室的事实,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点疑惑,余光看向景尧,等他介绍。
景尧心说你接着装,但介于沈亦郴刚才的“配合”,也没拆穿他,“我姐,时长清。”
沈亦郴微微睁大眼,恍然大悟,伸出手,“姐姐好。”
“…………”
好自来熟,好不要脸,景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给了他一肘子。
沈亦郴脸上的笑纹丝不动。
时长清确认了什么,撩了撩发丝,同样伸出手,和面前这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浅浅一握,“你好。”
短短两个字,硬是说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亦郴都能听到她暗暗磨牙的声音。
像是一头大白鲨,被人夺走了一只护在身边的小鲨鱼,还诱哄对方改吃了素!这会儿见到罪魁祸首,恨不得把人手撕了。
显然,她当初哄骗弟弟把人带来,可不是为了见一面这么简单,而是为了看看是谁狗胆包了天,掰弯了她的弟弟。
“我刚才看到这位女士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沈亦郴错开时长清吃人的目光,把安静站在一旁的苏饮溪重新带到了众人的关注之中。
苏饮溪头皮一麻,压根不想在这里提起这事,“没什么,我……”
慌乱间,她下意识看向景尧,正好对上了景尧的目光。
男生眸子澄澈,没有刚才的恼羞成怒,平静地看着她,还朝她安抚地笑了下。
这是我们家的新夫人。
轻描淡写的话,无形之中给了她底气,让她从狼狈的境地之中站直,景尧往她身边一站,挡住了其他人看热闹的目光。
她的话音停下。
景尧接道:“你家请的客人,有些人心思可坏得很,拿你们来算计别人,想看别人笑话,等我回头告诉我哥,不收拾得他叫爸爸。”
“这样。”沈亦郴说。当着几人的面,他叫来封老爷子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说到具体人名时,他看向苏饮溪。
这是在问苏饮溪是谁骗了她。
苏饮溪迟疑了下。
景尧拱火道:“说啊,哪个孙子干的,把他丢出去,看他还敢不敢把这种歪念头动到我们家人头上。”
他用了“我们家”这个说法,而不是苏饮溪个人,代表的就是景家的面子。也就是说,对方耍的不是苏饮溪,而是整个景家。
苏饮溪这才松了口,报了个名字。
沈亦郴叫来的人示意明白,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保安带着一个人走出来,直接把人带到了场地外。
那人恼火地吵了两句,还想往里挤,忽然看到站在一边的几人,愣住了。
隔着整个红毯,那人脸色涨红,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离开了。
沈亦郴又低声吩咐了两句,立刻有人走出去,把外面的垃圾桶,还有里面的请帖一起处理掉了,免得有好事的人继续发挥。
前后不到五分钟,把事情处理得妥妥贴贴,干干净净。
时樱不动声色,没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之前那种看别人家出色后辈时常有的、亲昵之间不掩客套的笑容消失了,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沈亦郴的脸。
时长清在一旁不引人注意地撇了撇嘴。
好小子,这是做给她看呢。
景尧小仇得报,神采飞扬了那么几秒,就被自家姐姐瞪了一眼,登时清醒了。
想起自己和沈亦郴直接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眉眼重新耷拉下来。
时樱悠悠开口,打断了几人之间微妙的气场,“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吧,尧尧跟苏小姐去见见人,我和长清也找个地方坐会儿。”
她朝沈亦郴客气笑笑,“小沈今天可是大忙人,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景尧大吃一惊,他妈老敏锐了,这样表现,百分百是从沈亦郴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打算把其他人支开,单独找地方问他姐。
景尧咽了口口水,悄悄摸摸挪过去,偷偷戳姐姐的手指头,立刻被时长清伸手过来拍开了。
再戳。
时长清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
景尧朝她比口型,姐姐,菜菜,捞捞。
时长清同样朝他比口型,弟弟,活该,不捞。
等死吧。
景尧心如死灰。
愤恨的小眼神化作刀子,直往罪魁祸首身上扎。
“怎么了?”沈亦郴还有脸问。
“没什么,卖身去吧你,沈少爷。”景尧转头就走。
苏饮溪仓促地朝沈亦郴点了下头,忙跟上去。
景尧停下脚步等了她一会儿,带着她往里走,目不斜视小声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的,我天天闯祸,我爹他们收拾烂摊子很熟练的。”
“可是……”苏饮溪踌躇。
要知道,时樱当初和丈夫离婚,就是因为职业规划上的分歧。她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开的工作室,所以被人耍了也不敢把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生怕被人耻笑丢脸。
也怕被丈夫知道。
“不是,”景尧说,“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妈不满意我爸对她——主要是对她的钱和她的儿女指手画脚,才离的婚。”
“我爸对另一半的事业没什么想法,你愿意出去工作也好,在家玩也罢,他都无所谓,只要……你别跟我妈一样,跟他抢项目抢得不择手段,什么阴招都拿出来了,他都不管的。”
“所以,你遇到了困难,尽管跟他们讲,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饮溪听得大开眼界,又有点好奇,“阴招?”
“是啊,我妈把他公章锁保险柜了。”景尧望天,“还怂恿年仅五岁的我去拔他办公室宽带。”
苏饮溪:“……”
景尧微笑,“当然我爸也不是好东西,他鼓动我拿开水浇我妈的发财树,还教育我,让我爱护小动物,拿了包鱼食给我,去把我妈办公室的金鱼撑死了。”
主打一个伤害不大,但膈应人。
不过,这两人之所以分开,主要还是……教育儿女的理念不合?
景父推崇狼性教育,要求孩子百般武艺样样精通,从娘胎就开始坐火箭起飞,呼吸不断学习就不能断,兴趣特长也得跟着齐头并进,长大之后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时樱主打一个兴趣教育,孩子喜欢什么就往什么方向培养,该给的支持一样不缺,照样能出类拔萃。
生老大两个都时候还好,都默认了是继承人,培养起来还算默契。
轮到老二,两人的分歧逐渐无法调和,从景尧和时羲的奶粉吵到了课外班,吵了足足七年。
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是时长清打算进娱乐圈,景父坚决反对,觉得她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还自降身份。
时樱则觉得孩子出去闯闯也没什么,时长清成年了,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靠二胎勉强凑合的两人还是没能维持下去,选择了离婚。
“不会丢人吗?”苏饮溪不安。
自己跑出去做这种事,瞒着人谁都不告诉,要是做成了还好说,多少也有底气,结果她被人骗,还当众跟人争执……
显得她又蠢,又……拿不出手。
实在是让她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