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九煞
来电的是家庭医生,对方开到半途不巧遇到了前车剐蹭,虽不严重,但目前正卡在路上需要接应。
放下手机,再看向躺在地上醉醺醺的程朔,绕是见过多少风浪的周俊也忍不住感叹今天大约流年不利,所有糟心事都在同一天碰上。
时间紧迫,但眼前这个人又不能放任不管。
能和傅家这两位兄弟都莫名其妙扯上关系的一个男人,周俊即便搞不清楚原由,也不敢轻易怠慢。
思索片刻,他说:“您要上去休息一下吗?”
他方才开了两间房,一间给傅晟,一间留给自己。按照今晚这种棘手的情况,如果屋外的媒体不散,他也必须要做好在隔壁留宿一晚的准备。
程朔没有力气抽出自己的胳膊,实际上,对方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他都搞不清楚。周俊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毫不费力地扶起程朔走进电梯,门在顶楼打开,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就连脚步都被吞入地毯。
快到门前时电话再一次急促响起,周俊扫开套房房门后就偏头接起电话匆忙离开,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您在里面休息一会,我马上回来。”
折腾一通,程朔也把打电话的事抛到脑后,昏昏沉沉地走进偌大的套房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胃部的折磨消停了点,依然头痛欲裂,好像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在梦里。
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很显耳。程朔根本没有力气抬头顾及,沉重的眼皮慢慢贴在一起,就在这时,猛地一股力道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差点睡过去的程朔一下子没了困意,手腕上的剧痛引来一句骂声。
“草,松开。”
傅晟浑身冒着冲洗完冷水澡后的寒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朔,声音冷沉逼人:“谁让你进来的?”
程朔心想他怎么知道,这人又是谁?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还来不及想太多,眼前就被傅晟敞开的浴袍晃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定住。
意识到他在看哪里,傅晟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碰到脏东西般甩开了手腕。
“是你。”
难怪,如此熟悉的发展。
唯二两次匪夷所思的经历居然都是和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是他向来最看不上眼的那类人——举止轻浮,毫无内涵。
简直令人费解。
“什么是我......”
程朔眼皮很沉,费力地睁开也看不清楚傅晟隐匿在黑暗当中的脸,但凭借身材与模糊的嗓音足够判断出绝对不是什么三流货色。眼下危险的姿势与环境让程朔清醒了一些,记得似乎是有谁把他带进这间屋子,然后就离开。
谁那么好心?还特地往里扔了一个男人。
或许是酒精助长了不该有的想法,也或许是这段时间真的憋得太狠,混沌的大脑彻底控制不住除了呼吸以外的事情,天时地利,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刚刚经历完大起大落的情绪,此刻他只想要一场不必负责的放松,如此充满诱惑的提案,几乎顷刻间压垮了蚕食无几的理智。
刚巧,人也不错。
程朔抬手抚摸傅晟的脸,在对方反应之前,勾住男人的脖子往下压了压,鼻尖扬起轻嗅。
“你好香。”
还洗过澡了?
酒精熏哑的嗓音钻入耳里,似有若无刮蹭着绒毛,傅晟的身躯微微一滞,眼底凝聚上一片黑压压的雾气,他用劲捏住程朔的手腕,沉着脸一动不动地与之僵持。
他疯了吗?
举动过于荒谬,以至于引起一丝可笑。
程朔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知道对方没有反抗,等同于给出了下一步的信号。他在这方面一向很挑,但今晚这个即便看不清脸也足够先打个八十分,勉强够资格。
傅晟按住程朔乱动的手,嗓音含着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似询问也像警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以为傅晟打算反悔,程朔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对方的浴袍领口,刹那,男人身上混杂着冷水与沉香的气息扑鼻,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转瞬而逝。
“知道,”程朔说,“想...你。”
迟钝的大脑来不及接收方才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很快被蓬勃的情绪压制。火燎的热度轻而易举穿透水雾的隔帐,烫到了程朔掌心。
傅晟知道不应该继续下去,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而那一口掺了药的酒,还不至于让他的理智全无,尤其是在一场刺骨的冷水澡之后。
可越想要压制,对抗的阻力越是强大。
程朔看不清傅晟的脸,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姿势逆转后,挑了下齐平的眉峰。
还和他装什么装?
傅晟额角的筋跳了两下,捏住程朔的下巴将他从自己身上掰起来对视,痛感被酒精麻痹,过了一阵程朔才不舒服地抗议:“把手拿开。”
“你看清楚,我是谁?”
傅晟心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没有眼镜遮挡的双眼透着富含侵略性的压迫望着身上气息不稳的男人。
然而此刻不是公司会议,程朔也不是会因他三言两语就惶恐战兢的下属。
他本就搞错了状况。
管他是谁。程朔烦躁地啧了一声,心想这人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磨磨唧唧的事,“什么谁不谁的?废话少说。”
傅晟提唇冷笑了一声。
果然,他不该对这种浪荡不堪将此当做儿戏的人有所期待。
对他来说,估计是个人都可以,只不过今晚,刚好是他出现在这里。
等程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傅晟猛地扯住衣领,方才还自持冷静的男人似乎彻底不打算继续装下去,被制服住后的程朔本能地想要抢回主动权,支起上身,却意外撞到了傅晟的唇,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一处泛着冷气的地方。
程朔神志不清地汲取对方身上的凉意,分开时,耳边被丢下一句满含讥讽的话。
“是你求我的。”
第26章
程朔睁开眼时以为还是晚上,宿醉后的脑袋一动就抽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宕机了两秒,接着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天光。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陌生气味,不是他家,也绝不是蒋飞的卧室。
这他妈是哪里?
程朔抵着床头缓慢坐起身,胸前的被子随之滑落到腰间,牵扯起后腰下另一处陌生的异样,不得不让他暂时忽略额头微不足道的疼。
昨晚断片前的记忆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一刹那变得厚重又闷湿挤进大脑。程朔低头看着胸膛上的痕迹,再转头扫向床另一侧男人盖在被子下宽阔的后背,肩头还隐约可见几道抓痕。
程朔像被人罩住脑袋甩了一记闷棒,几根神经如跳开的保险丝相结再融断,按着额头和见鬼了一样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草’。
昨晚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对方压下来的吻,不携带任何温度的同时无比炙热。早都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那样的情况下,难道还能以盖着被子纯睡觉收场?
哪怕他还从来没有做过除了上位以外的角色,但好歹身经百战这些年,绝对明白这种酸涨的疼痛代表了什么。
困意彻底跑没了影,程朔一把拽起身边还没有醒来的傅晟劈头砸下一拳,即便有再敏锐的警觉,傅晟也无法在睡梦中预知袭击。下颌的疼痛迫使他睁眼,来不及意外于这场罕见的深度睡眠,便伸手挡住了程朔蓄满怒火的第二拳。
施展不开的程朔干脆翻身骑在傅晟腰上,挥下来的拳头没有什么章法,完全是一通得理不饶人的宣泄。如果不是处在宿醉后醒来的状态下,应该能更占优势。
傅晟紧拽住他的手腕,将攻击逼停在面前一寸的距离,看着身上写满燥郁的男人,浓稠的目光从他一丝不挂的上半身移开。
“够了。”
傅晟出声遏制。
从昨晚到现在,程朔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皱着眉定定注视两秒,喉头一哽,“是你?”
这张脸实在太难忘记了。
说实话,傅晟留给他的印象绝对谈不上淡,但也深刻不到哪里去。如果某天在街上碰见,或许还能和身边的朋友笑着聊两句说那个大老板他见过,还差点‘坦诚相待’。但绝对不该是眼下这种场合。
玩笑一旦成真,没人能再笑出来。
宣泄出了积攒的愤怒,理智稍微回归,程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子下紧紧贴合的触感——极度危险的姿势,甚至能够描摹出对方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弧度。昨晚零散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鸡皮疙瘩瞬时冒起,他略带嫌恶地挣开了傅晟的束缚。
“你他妈怎么不穿衣服?”
傅晟勾着唇掺杂淡淡的讥讽,“你是在说自己吗?”
半斤八两,他们俩现在的样子谁都好不到哪里去。
程朔从傅晟身上下来,骤然充血的手臂一阵麻。打也打了,也不能翻身把人干回来,这种感觉就像被路过的流浪狗发疯咬了一块肉,疼得渗血,还没办法找它主人理论,不情不愿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醒来到现在记忆逐段清晰起来,但程朔宁可完全忘记,回想起昨晚,居然还是他在迷糊之中先色欲熏心勾的对方。
这叫什么破事?
傅晟坐起身后拇指抹去嘴角的伤,肌肉牵扯出一丝疼痛,忍不住蹙了下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绝对留下了不浅的印子。
一条野狗。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开机后最先弹出来的是周俊的信息,紧跟几个来自林叔的未接来电,看得出很着急。傅晟无视下方,回复完周俊,依稀记得深夜十分对方带着医生来敲过一次门,然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理智。
傅晟垂眸,将脑海里一些不合时宜的片段扫去。
短信发出去一分钟后就有了回复:好的,陈医生已经回去了,林家那边该怎么处理?
默契地没有提昨晚敲门的事情。
傅晟:不用留情。
四个字。足以道明他的态度。
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短信后傅晟披上浴袍下了床,从挂在衣柜里的西装外套内袋中取出一个皮夹。这种事情交给周俊来做也一样,但既然人在这里,不必再多此一举。效率在他这里永远排第一位。
“昨晚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抱歉。”
程朔刚点燃一根从散落在地的裤子里找出来的烟,消解着心头郁闷,一抬头,看见傅晟穿上衣服戴着眼镜活像一副电影里华尔街精英的行头,手里还应景地拿着一个黑色皮夹,顿感后槽牙一阵酸。
“不够的话就打上面的电话。”傅晟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长方形薄片,将银行卡压在名片上方,置在床头柜上。
程朔举着烟怔了两秒,被气笑,“你把我当出来卖的?”
傅晟俯看靠在床头毫不在意袒露满身痕迹的男人,换了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只是补偿费,昨晚我误食了药物,这件事本来不该发生。”
言下之意,是已经把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无论是从眼神,举措,还是疏离的话,程朔都只看出了一股不以为意的傲慢,刻在这个准备拿钱补偿一晚荒唐的男人的骨子里。
看起来还挺熟练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了许多次,学出经验。
程朔盯着他良久,嗤笑了一声,“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让我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傅晟听闻他的挖苦只是选择合上了皮夹,放回西装原位,没有回答半个字。毫不理会程朔紧跟在后的目光,拿上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冰凉的水冲去了对方留下的一些痕迹,傅晟走出来看着布满雾气的镜子里,下颌角处依稀可见一道淡淡的红痕,但对比起身上被程朔抓出来的道子,竟然已经算得上浅淡。
说是野狗真是一点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