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第75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美强 HE 甜宠 近代现代

“熊孩子吗?过不了多久他肯定把你的吉他玩坏。”

“不会的,”柏晚章说,“他会比我更加珍惜。”

CD开始播放起甲壳虫乐队的另一首歌。

车停了下来。

“你上次,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程朔的唇开合几次,终于将这句话通过喉咙送了出去,仿佛一件巨大的心事落地。

“哪件事情?”

“就是,”脸皮厚如程朔,居然也难以抵挡住柏晚章纯良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视线,他把心一横,“吃饭的时候你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触碰与暗示。

他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了。

柏晚章静静地看着程朔,衣领前襟的几枚扣子是敞开的,当脖颈侧过时会拱起一个小口,可以轻而易举地窥进里面更深的内容。程朔将目光移开,柏晚章的声音在同一时刻流入了耳里。

“需要我解释吗?”

“不用。”程朔很快打断。

“我原本以为你重新看见我会很高兴,就像我当时的心情一样,”柏晚章双手扶住方向盘,将侧着的额头轻轻抵在柔软的羊皮上,垂落的发丝盖在他的脸颊上,灰色双眼像醉了一般微微眯着,“你现在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吗?”

“我......”

程朔捏了捏山根,傅纭星的脸在眼前不断闪回,用极低的气音道:“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过去那么多年,我本来以为......”

“以为什么?”

“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程朔说出口后就想要将那些字眼统统再赎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柏晚章将头抬起,在车内柔和的顶光下,漂亮如瓷器的五官隐匿在扇形阴影里,程朔视线一凝。

“你的手......”

柏晚章垂下手臂,斩断了程朔紧随的目光,袖口将露出来的药膏一角遮盖。

“我明白了,那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柏晚章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有意外,没有芥蒂,几乎就像柔软的水毫不费力地从一端流淌到另外一端,“我为我第一次见面时的冒犯向你道歉,对不起。”

程朔愣住,他没想到柏晚章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在说完这句话后,那持续了整整一晚的若隐若现的暧昧与勾引在一刹那消失殆尽,溶解在了夏夜潮湿的空气里。

“你......”

在他彻底反应过来前,柏晚章已经撤下了灰色瞳孔里的一切,那些醉意,柔软的东西,顷刻间藏在了一间不对程朔开放的密室,他说:“到了。”

程朔望向窗外,车停在了他家楼下。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柏晚章坐在驾驶座,朝下车后的他颔首,“再见。”

程朔也回了一句再见,他走进楼道,声控灯吓坏了翻垃圾桶的野猫,四散逃开。程朔爬上水泥铺成的台阶,关上门,没有去够手边的开关,他在一片暗色里慢慢走到窗边,隔着薄薄的布帘,楼下白色轿车匀速驶离了他的视野。没有停留。

柏晚章没有说晚安。

“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好友焦急的声音在电话接起的瞬间回荡在车内。

柏晚章关闭了CD,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变化,“我看到了。”

“你......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骆恺叹了口气,“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地重新考虑一下,傅晟不是你可以惹的人,何况你们的这层关系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谢谢。”

电话简短地挂断,但屏幕并没有暗下来,柏晚章敛着冷薄的眼皮,看着聊天框里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照片和消息。照片中,程朔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坐在一起耳语,越过了安全距离。柏晚章猜想,他们应该已经上过床,傅晟姿态里的占有与偏向几乎不加掩饰。身体不会骗人。

他看着这张照片,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第70章

柏晚章这个晚上的反复无常令程朔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戏弄他吗?但又不像,何况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始终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莫名,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不真实的事。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不用再隐瞒傅纭星时,新的阻碍又一次降临。

仿佛和他开了个玩笑。

自从他从傅家落荒而逃,就没有再联系过一次傅纭星——他那晚的表现实在糟糕,实实在在地印证了傅晟想要的结果。自然,傅纭星更不可能主动来找他。

大约还在气头上。

程朔犹豫了一会,实际上差不多得有半天,他滑翻着通讯录,好几回,反反复复,悬停的拇指最终越过了傅纭星的名字。

“喂?朔哥。”电话那边吵吵嚷嚷,带着场馆空旷的回音和一道急促的喘息。

“在忙吗?”

“没,我和朋友出来打球呢,热死了。你找纭星吗?”

程朔挑眉,想好的寒暄一下子失去了出口的机会,“你怎么知道我找他?”

“你每次不都是找他?我是知道,我就一传话筒,”任天晨乐呵呵地说,听起来倒一点不生气,“我先说,我也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期末考试的时候他来了一回,考完就走了,都没来得及问问他家里面的事。”

程朔心想现在傅纭星家里的事情他大概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了,但这句话不能讲出来。他想了想,问:“他考试那天心情怎么样?”

“他不一直都是一个表情。要我说,不太好。”

程朔算了下考试的时间,就是在他和柏晚章第一次重逢见面后的没多久。

按傅纭星敏感的性格,那个晚上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对真相大概还是不知情,没他哥那么厚脸皮,“行,那我去找他,谢谢,不打扰你打球了。”

“哎,朔哥,你找不到他的,”任天晨一嗓子把想要挂断的程朔拽了回来,“他们家每年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岛上避暑度假,一两个月都见不着面,你要想见他,得秋天开学的时候了。”

秋天?那么久?程朔站了起来,“他已经出发了吗?”

“估计快了,这周吧。”

摩托车一路疾驰,停在了熟悉的花坛旁边。

程朔也顾不得这一趟会撞见傅晟的可能,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云云,三两步急匆匆地敲响了门,不多时,一个佣人模样的妇女出现在面前,“请问您找......”

“傅纭星在家吗?”

“您是?等一下......”

程朔压根没管等不等的,因为他已经有了答案。

傅纭星走进房间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尽头,他绕开保姆追上了楼梯,生怕在犹豫的这几秒里傅纭星会永远将他拒之门外,好在——门没锁。

“你刚才看见我了。”程朔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傅纭星分明是在看见他之后才进了房间。

躲着他吗?

宽敞的卧室陈设相当简约,仿佛自主人搬进来后就再也没有过一丝改动,沉闷的灰与蓝几乎贯穿了所有家具布料,显眼的琴盒安静靠在窗边。

程朔的目光落在了地板上一只敞开的行李箱。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进傅纭星的房间,浑身的气焰与冲动在这个认知的提醒下骤然弱了三分。

傅纭星依旧没有出声。

“你什么时候走?”程朔继续问。

“小少爷,他......”跟上来的佣人忧心忡忡地推开了半掩的门,看看程朔,又看了看傅纭星,拿不定主意。

这时,傅纭星终于开口了:“你下去,把门关上。”

“是。”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发号施令。

程朔禁不住低头笑了下,他的这个举动自然惹来了傅纭星冷冷一乜,像为了划开界限,背身走向窗边,“傅晟不在这里。”

“谁要找他?”听见这个名字程朔表情就和吃了苍蝇一样,当然听得出来傅纭星口吻里的赌气和讽刺,“还生气呢?”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怎么可能?我刚刚听任天晨说你要去什么岛上呆两个月,吓了我一跳,怕你已经走了,饭都没吃就赶过来,还差点闯了两个红灯。”

夸大其词。

程朔最擅长的手段之一。

“下周才出发,”傅纭星瞥向地上那只未完装的行李箱,“也呆不了两个月,一般只在那里度过夏天最炎热的时候。”

程朔松了口气,侧身懒洋洋地靠在床尾,“我真怕你跑了。”

“怕我跑了,所以现在才来找我?”傅纭星显然已经能够识别出他话里的陷阱,折回到程朔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情绪晦暗不明,“傅晟又去找过你了。”

“他是......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能嗅出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见他。”

气氛暗藏着危险。

“对,所以他那次来,我直接把他轰出去了,让他自己在酒吧门口呆了一晚上,”程朔直视傅纭星的眼睛,没有一丝退却与心虚,“是你那几个同学告诉你的吧?”

傅纭星没有反驳,只是垂下那双不再冷郁的眼睛,仿佛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程朔得寸进尺,试着去勾傅纭星垂在身侧的手,只是刚刚触碰到那片肌肤,就被打开。

接着,冰冷坠下两个字:

“还有。”

程朔一愣。

“还有什么?”

他的茫然与无辜并未瓦解傅纭星周身的盔甲,反倒成了一种宣战的信号,全都发生在一瞬间,程朔栽陷进了身后柔软的床垫,那些未收拾完的衣服,床单与被子,全都带着强烈的傅纭星身上的气息。

而真正的傅纭星压在他身上,遮盖住光,使程朔有一种被完全裹挟在黑暗中的错觉。

“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朔暗暗喊冤,他清楚些什么?除了傅晟,他还干了......电光石火,程朔咽下了未申的冤屈,低声改口道:“我那天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你家人,太紧张了才会那样,又提心吊胆怕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紧张?”傅纭星掐住程朔别开的脸,强制他看向自己,“是因为看到我的家人,还是因为柏晚章?”

他每一声吐字带起胸腔低频的共振,都以同样的温度传递到了程朔身上。

程朔吞吐不清:“他不也是你家人。”

“呵。”一声冷笑,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有谎言。

“程朔,你最好别再生什么心思。”

傅纭星冷沉地凝视着程朔闪烁不定的目光,那些质问,讽刺,尖锐伤人的东西,都在说出口的前一刻被替换成了一句警告。

他摩挲着手底下皮肤的温度,想要施力,让这张永远恣意勾人的脸上露出痛苦。可最终,他没有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