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第99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美强 HE 甜宠 近代现代

柏晚章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后,他结结实实地震住了,毫不夸张。那些自重逢以来飘忽不定的猜测、自作多情的念头,在对方亲口承认的这一刻,砰的一声,尘埃落定。

缓神的那几秒间隙,柏晚章低头继续先前的举动,这一次,程朔没再把他拽起来。

低低的喘息压抑在拉起帘子昏暗的病房上空。

程朔几乎能听见外面护士和医生走动的声响,好几次,那脚步经过门口,他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耳边的喘息随之加重。柏晚章似乎陷入极度的兴奋,一直在他身上轻轻发抖,像是在控诉,又无比餍足,低叹:“好紧。”

程朔把脸侧过去,整个埋进了枕头里。

后来的事,其实有点儿空白。

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

直到承受的边缘,他手腕突然被扣上了一枚冰凉的物件,低头去看,柏晚章的手虚握着那枚镯子,手指又长又白,搭在他的皮肤上有很明显的色差,刺激着视觉感官。

柏晚章被汗打湿的长发黏在肩头,痒痒的扫过他的胸口,笑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精怪,危险又迷人,“那天晚上,我就是去取这枚镯子,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

光有些刺,程朔眯起眼睛,正式地打量起这只手镯。通体银色,有一定的厚度,上头雕刻了鸢尾花的图案,在数量上非常克制,只一朵,因此不显得过分女气。花茎托着一枚蓝宝石,在灯光下熠熠闪烁。

程朔凑近看,拉远看,用指腹摩挲了几下,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刚好,能够盖住他的纹身。

这事难免还是有点儿荒唐,尤其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起他刚才提起裤子就跑,和骗人上床后拍拍屁股就走的渣男有什么两样?柏晚章不会等过段时间出院了来找他负责吧?

接二连三的教训已经让程朔完全清醒──爱可以乱做,但可千万不能乱谈。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柏晚章软硬兼施,他半推半就,但后来爽了,脑子一团浆糊,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反倒成了他一直在动,结果,柏晚章做完直接在他身上昏睡了过去。

把他吓得一下子不敢动。

那时才有点理智回来。两天前柏晚章才做完手术。

医生还反复叮嘱:他身体经不起折腾。

程朔心虚地又抹了一把脸。

做到今晚这一步其实不全算意外,要是真不乐意,违背了他的意愿,也不会任由柏晚章一次次地乱来。不可否认的是,柏晚章太了解他的动摇和不坚定了,把他一步一步逼到绝境,再堵上退路。

等意识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围已经无处可逃。

程朔垂下手,捡起一旁还没挂断的电话,没头没尾地问道:“苗苗是不是还住在学校里?”

蒋飞被打断,停了一下,“是,怎么了?”

“我去你那呆几天。”

眼下他的住处已经彻底透明,门就是一个摆设。

傅晟随时能过来,拿着钥匙的傅纭星也是一个定时炸弹。还不知道柏晚章什么时候出院,总之他不会再踏进那个医院一步。

惹不起还躲不起。

听到他逃难的理由,蒋飞乐得前仰后合,“让你瞎撩,这下被追债了吧?走路上注意点,小心被人麻袋套头揍一顿。”

程朔背对着他横在沙发上打游戏,回以竖起的中指。

好在这几人都跟有默契似的,谁也没过来打扰他,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丢脸。程朔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睡眠都规律不少。

用蒋飞的话来说,他第一天过来的时候满脸写着肾虚,这下终于有几分修身养性的影子。

除了每晚去酒吧的时候难免提心吊胆,但好在无论是傅晟还是傅纭星,都没有出现。

程朔合计会不会那晚俩兄弟打完架后冰释前嫌,前后一对账,发现他才是那个祸害,于是决定转头一致抵制他了。

又或是在暗暗憋什么大招。

郝可的声音把越想越远的程朔拉了回来:“那把吉他要怎么处理呀?”

她忧心忡忡,指的是阁楼里被傅纭星摔坏的那一把。

柏晚章曾经亲手送出的礼物。

程朔单手叉腰,捏了捏脖子,无奈地说:“我找人修一下,看看还能不能用,不行的话也把零件给拼回去,起码能看。”

郝可很是动容,好像修的是她的吉他一样,安慰说:“小傅知道一定会很感动。”

她还一直以为他俩只是闹别扭了。

程朔没想让他感动,只是不希望欠傅纭星太多。还回去,就当还债了。

隔日把吉他送到了维修店里,程朔和老板商量好取货的时间,一些细节,付完钱,往外走时电话响了起来。

程万木三个字印入眼帘,程朔意外地挑眉,他们父子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一接起就听出老头今天的心情分外昂扬,难得没一上来就跟他对着呛。

“你梅姨要去买菜了,问你晚上吃点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的,让人不知道怎么接,程朔一脑门问号,“买什么菜?”

“你晚上不过来吗?”程万木说,“你朋友来找你了,过会儿留下吃晚饭,快点,你梅姨要出门了。”

“我哪个朋友?”程朔停下脚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头一阵窸窣嘈杂,程万木好像转过去问了些什么,回来说:“姓傅的一个小伙子。”

程朔脑袋轰隆一声,炸得太阳穴突突跳,手机攥得发烫。

“哪一个?”他问。

程万木的好脾气持续不超过三句话,“什么哪一个,这还能有很多个吗?你没想吃的就算了,我叫她看着买。”

程朔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憋出的脏话也只敢往肚子里咽,急吼吼地跨上摩托车,掉了一个头,肩膀与耳朵夹着手机喊道:“等我下,我马上回去。”

后车轮扬起一片掺杂碎石的尘土。

上次回家还是春节。程朔平时只打电话,从不上楼和他爸打照面,偶尔去赵梅的早餐店里帮忙,设备出故障了便搭把手修一修,让老两口知道自己一切正常,不打扰他们的小日子。

主要还是不想听他爸唠叨那些催他安定下来的话。

老房子面积不大,墙壁有股淡淡的霉味,上个世纪最常见的居民楼户型,进去一打眼就能望穿整间屋子。程朔爬上楼梯,一刻不停地推进门,还没把身子整个探进去,看见了坐在厨房门口和赵梅一起摘豆角的傅纭星。

这个画面太割裂,程朔险些岔气。

听见动静,屋子里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怎么急急忙忙的?我们刚买完菜回来,饭还没好呢。”赵梅笑着说。

程朔拽着门把手,气喘吁吁地盯着傅纭星,深吸一口气,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傅纭星面不改色,好像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穿件米白色的衬衫,扣子扣得规规矩矩,黑色碎发盖在眉毛前,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没有戴耳钉。打扮得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台上演讲的模样──清秀,白净,冷冷的书卷气。绝对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类别人家的孩子。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万木垂着两撇八字胡,手握遥控器,一家之主的做派,开口就是程朔熟悉的呵斥:“你这是什么和人说话的态度?没礼貌,在外这么久也不回来一趟,一来就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刚才出去买菜,你梅姨一个人提不过来,亏的有小傅帮忙,你还不先谢谢人家?”

“不是……”程朔有苦难言,可偏偏傅纭星还在这时出声:“是我打扰了。”

这下,显得程朔更像恶人了。

他想破脑袋,万万没想到傅纭星会在这里等着他,再抬头,扯出一个笑,好声好气地说:“你过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傅纭星说:“你不在家。”

程朔说:“我这两天住在蒋飞那里。”他不回家是谁的错?

傅纭星又说:“我打了电话,你没接。”还有短信。

“忘充话费了。”其实是拉黑了。

两个人的眼神推来拉去,话里有话,不寻常的气氛全都被程万木看在眼里。他当即沉下脸,打断了他俩:“人都来了,那就坐下一块吃个饭,难不成吃饭还要我去请你吗?”

赵梅忙从中调和,“你少说两句,小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老头绷着下半张脸没接腔。

最终程朔还是服了软,拉开凳子,坐在傅纭星对面,对赵梅说:“我来,您先去休息吧。”

赵梅把剩下半盆豆角让给了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去把鱼烧起来。”

一时,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程朔用力择着手里的豆角,好像有仇似的,压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傅纭星头也不抬,一双弹吉他的手干起活来轻车熟路,仿佛程朔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我的男朋友不见了,难道我不能来找吗?”傅纭星完全没有压低声量。

程朔想用豆角堵住他的嘴,还好电视剧声音放的够大,厨房里也传来开火的动静,豆子一个个蹦到地上,跳得老高,“你听不懂我上次说的话吗?”

“怎么,你和傅晟可以旧情复燃,我就不行吗?”傅纭星口气冷冰冰,听出一股讽刺的意思,仿佛已经知道些什么,指甲在豆角上扣出月牙的痕迹。

程朔不说话了,也许是有几分心虚。他扫向傅纭星颊边淡淡的红痕,过去那么些天,已经基本看不出来,只不过他皮肤白,凑近了,还是能瞧出一点受伤的迹象。傅晟没有手下留情。

“还疼吗?”程朔抿了抿唇,问。

傅纭星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说:“疼。”

程朔有点意外他会直接承认,看着傅纭星如今低垂眉眼,带着伤,穿的一副宜室宜家的样子坐在木板凳上乖乖干活。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免有点儿心软。

“你们后来在外面聊了什么?”程朔语气不再那么强硬。总不可能真的又出去打一架。

“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都没来找过我。”

傅纭星冷笑一声,本性暴露无遗,“你好像很遗憾,想他了?”

程朔眼前飘过六个点,无语凝噎,低头继续摘豆角。

他就多余问。

半盆豆子很快摘干净,程朔知道今晚这顿饭是不吃也得吃了,他指着傅纭星丢下一句警告:“等会儿餐桌上你别乱说话,我说什么你嗯就行,知道吗?”

傅纭星握住他的手指,说:“嗯。”

程朔猛的抽出来,赶忙扫了眼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程万木。

“动手动脚也不行。”他咬牙加了句。

赵梅很快烧出一桌子硬菜,鸡鸭鱼肉都摆上了桌,弄得程朔不得不进厨房劝她少做些,就他们四个人,吃不完。

赵梅不听他的,自顾自地边炒菜边说:“你爸说了,今晚要好好招待你朋友。”

程朔一愣,“他说的?”

“难得你有那么正经的朋友过来做客,他怕人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开心,你没看见吗?十多年前买来拍照的衣服都翻出来穿了,”赵梅笑了笑,说话声不紧不慢,“看你能来他很高兴的,你也少和他计较这些,行了,把这盘端出去。”

程朔摸了下脖子,没再说什么,端上菜一声不响地退出了厨房。

这屋子平日只有程万木和赵梅两个人生活,这下挤了四个人,走路都得互相注意别撞到。程朔盛好最后一碗饭端上桌,分完筷子,弯腰要坐下,门被轻轻叩响。

赵梅想起身,程朔说了句‘我去’。社区的人偶尔会上门来看望老两口,但一般不会挑在饭点,程朔心下奇怪,吱嘎一声拉开了生锈的防盗门。

柏晚章站在门口,看向他身后那一桌人与呆住的程朔,笑了笑,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