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22章

作者:林啸也 标签: 近代现代

哥哥问他怎么了,他又开始放鞭炮:“哥哥爆爆爆爆爆好!我爆爆爆爆爆喜欢哥哥!”

兄弟俩开着新车去兜风,其实就是绕着山转转。

转到山顶停在爷爷的墓碑旁,一家三口一起看日落。

余醉抱着弟弟挤在后座。

陈乐酩问他:“哥哥,乖乖是什么意思?”

今天他们去买烤肠,卖烤肠的大妈这样叫他。

余醉想想说:“宝贝的意思。”

陈乐酩若有所思,扭捏地抠抠手指。

“哥哥,可不可以叫我乖乖?”

“不可以。”

太肉麻了,他觉得烫嘴。

“可以的,哥哥叫。”陈乐酩又双手合十朝他拜拜。

余醉不听不看,张嘴就来:“那是叫小孩子的,你都老大不小了。”

“这是什么话!”陈乐酩急眼了,“难道宝贝不宝贝和我是大是小有关系吗?我小的时候是哥哥的宝贝,长大就不是了吗?而且我没有很大,我才九岁——”

“闭嘴。”余醉把保温杯放他头上。

陈乐酩被封印,不服不忿地靠着哥哥睡着了。

山上风大,即便躲在车里也感觉冷,但靠在怀里的孩子很暖很热。

余醉安静地看着日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弟弟脸上摩挲。

小孩子胖嘟嘟的脸蛋上覆着一小层柔软的茸毛,当他用他的胖脸贴向余醉冷漠的脸颊并笑呵呵地蹭蹭时,余醉会感受到一种毛茸茸的信号。

毛茸茸的触感从弟弟的脸颊传递到他的心脏上,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砰-砰”声,变成温暖又富有生机的“噗通~噗通~”。

陈乐酩很擅长向哥哥传递这种毛茸茸的信号,余醉觉得弟弟像一只拥有柔软肚皮的小猫。

趁人熟睡,他低下头,在弟弟发顶轻轻蹭了蹭:“小咪。”

卷毛下传来忍不住的嘿嘿笑,低头一看,陈乐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余醉烦得要死,恨不得把那两个字吞回去。

“哥哥!我听到了,哥哥再叫一声!”

“我没叫,你幻听了。”

“才没有!哥哥叫我小咪,小咪是什么意思?”

余醉被闹得烦,对着弟弟湿漉漉的眼睛又撒不出谎。

“比宝贝更宝贝,宝贝得不行。”

于是陈乐酩的开心清单新增第327项。

没有写字,是兄弟俩一起画的简笔画。

哥哥画猫耳:∧∧

弟弟画猫脸:( _ )

第一代小本子写满了,余醉给他买了更厚的便签本。

陈乐酩写完随处乱放,余醉看到就给他收好。

他曾在雪山脚下发誓,要让弟弟这一生全都是开心的事。

他知道这个誓言会完成得很累很难,但他说到就要做到。

可老天爷根本没打算给他完成的机会。

一开始只以为天冷了弟弟变得嗜睡,可慢慢的他睡得越来越久,不叫他他能死气沉沉地睡一天。

余醉不敢让他再睡,把他弄醒,让他看电视。

陈乐酩却问:“哥哥,电视怎么虚虚的?”

屋里安静得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

余醉看着无比清晰的电视,脖子僵硬地扭向弟弟:“……你看不清吗?”

果然,他生命中每一次自认为苦尽甘来的美好,都是下一次厄运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养大一个小孩儿要闯过很多很多难关,这是最后一关啦。

或许还有宝贝记得第一章 乐乐在玻璃上和人一起画的胖胖小猫吗?

第11章 大点声哭

“这个字念什么?”

余醉指着报告单上的“瘤”字问医生。

医生告诉他,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已经有三厘米了。

在那个年代,医学落后的山村,长了瘤子就是判了死刑。

余醉觉得自己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

他弟弟还那么小,能蹦能跳,健健康康的。

他脑袋总共才有多大,怎么可能长出三厘米的瘤子。

可医生的话清晰无比:“现在只是前期,症状是嗜睡,视觉模糊,等拖到后面肿块压迫视神经和其他神经,患者会逐渐失明,瘫痪,大小便失禁,都有可能。”

余醉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嗡嗡响,开口都结巴了一下:“还、还有救吗?”

“得做手术,但我们医院做不了,你带孩子去市医院看看吧。”

到了市医院,一模一样的话又听一遍。

“得做手术,但我们医院做不了,他这个肿块位置太偏了,不好下刀。”

余醉心都凉了半截。

“就没治了吗?就等死吗?他还这么小……他不能……”

医生看他年纪不大,碰上这种事肯定会害怕:“你们爸妈没跟着来?这不是小病,手术风险很大,要做的话得家长签字,还要——”

“没爸妈,爷爷去世了。”余醉一直捂着弟弟的耳朵,“我来签字就行。”

医生为难地看着他:“还要请外院的专家来做,但你们得付出台费。”

“出台费多少钱?总共多少钱?”

“出台费三到五万不等,看请的是哪里的专家,另外术前检查术后恢复都要钱,大约一两万。”

三到五万加一两万,想弟弟活命,最少也要七万。

七万什么概念。

当时村里老人一个月的低保是八十块,青壮年在建筑队做工一个月有小一千,农户秋收卖庄稼,一亩地只能卖两三百。

很多家庭一辈子都攒不到七万块,这对余醉来说是天文数字。

他们当天去,当天就回了。

回来后余醉煮了一大锅白菜面。

陈乐酩抱着小碗吃得很香,边吃边冲哥哥笑,笑着笑着眼泪滑下来,滴进碗里:“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但从哥哥的反应就能看出要花很多很多钱。

爷爷留下的钱有一大半都被他拿去读书了,现在他又生病,还要花掉剩下的一小半。

他是哥哥的累赘,是吸血鬼。

余醉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

有时眼前是弟弟,有时是爷爷,有时是爷爷和弟弟一起,像一大一小两包坟墓,隔着一张桌子,把他隔绝在外。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他把弟弟抱起来,陈乐酩搂住他的脖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乐酩的世界就变得很黑,关上灯都看不清哥哥的脸,只能用小手去摸。

他问哥哥:“我会死吗?”

哥哥说不知道。

他又问:“我们该怎么办?”

哥哥也说不知道。

枫岛又下雪了,大雪会带走很多生命。

陈乐酩前两天刚过完九岁生日,余醉用搪瓷盆子给他做了个大蛋糕。

他对着蛋糕许愿:“我想和哥哥一起吃很多很多饭,睡很多很多觉,去很多很多地方。”

余醉问他想去哪?

他说:想去山下的游乐场,想去课本里的少年宫,春游和秋游到底是什么?听说枫岛之外还有一年四季都不会冷的地方。

但他们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了,他们甚至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弟弟睡着后,余醉端着一小碗白菜面去了山顶。

爷爷安安静静地睡着,墓碑上的雪仿佛为孙子亮着的灯。

余醉跪在雪里,额头抵着墓碑,就像抵着爷爷的背。

“我该怎么办?”

眼泪掉下来,烫化地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