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啸也
陈乐酩沾沾自喜,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你有我这样聪明勇敢又十项全能的青春男大追求,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余醉没有回话,双脚像被钉进地里一般僵硬地站在他身后,垂在腿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弟弟自杀那晚,也是这样给他做饭。
当时他们已经半年没见,会议结束时陈乐酩突然出现在门口。
瘦瘦小小的一团,蹲在行李箱边上睡着了。
他没出声,坐在对面长椅上看弟弟睡觉。
半小时不到人就醒了,见到他第一反应是害怕,怕到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
余醉假装没看见,也没过去。
陈乐酩沉默半晌,问:“晚上回家吃吗?我想和哥哥吃顿饭。”
他们在家吃饭都是陈乐酩掌勺,余醉打下手。
同一道菜不同人家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
陈乐酩会把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换成笋,因为哥哥不爱吃。
余醉会把爆炒鱿鱼里的鱿鱼切成灯笼的造型,因为弟弟喜欢。
那天晚上也做了这两道菜,但他们谁都没吃。
陈乐酩给他盛汤时用自己的筷子夹了块排骨进去,下意识的举动,反应过来时猛地撤回手,说不要吃了,我给你换一碗。
余醉说没事,刚要去接。
“啪”陈乐酩把碗扣在了桌上。
“还是换一碗吧,我怕你恶心……”
余醉看着他,良久,嗤笑一声。
“你明知道我不介意,非要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介意也不会说出来,你总是演得很好。”
“你觉得我这十四年都是演的?”
他极少在弟弟面前动怒,即便是两相对峙时语气都是平静的。
陈乐酩随他,也很平静。
“真的还是假的,我分不清了。”
再这样下去谁都别想吃饭,余醉绕过那个话题,问他这半年去哪玩了。
陈乐酩报出几个地名。
余醉朝他伸手。
陈乐酩不解:“什么?”
“清单,你忘了?”
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每次出去玩都是兄弟俩一起,偶尔几次余醉有事不能陪他,陈乐酩单独出游时,都会记下满满一本的开心清单,回来给哥哥看。
他摇头:“没有,没有开心过。”
余醉一愣,“礼物呢?”
“也没有。”
“我们回不去小时候了,你还不明白吗?”
那顿饭到最后也没吃成。
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俩,现在坐在一起却无话可说。
余醉起身走了,开车去了江边。
弟弟最后那通电话打来时他正看着和他无关的万家灯火出神,飞机坠海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想不了,也想不到,一片空白。
空白两三秒后生出一个很荒唐的念头:弟弟是空着肚子上路的,明明小时候最怕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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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尝尝?”
陈乐酩捏着勺子扭头问他。
余醉瞳孔微缩,从往事中回过神,僵硬地走过去,含住勺子。
虫草乌鸡汤。
那天煲的也是这个。
一口咽进去时余醉感觉舌头被割断了。
陈乐酩问他好喝吗?
他说不出话,甚至不敢看弟弟的眼睛。
陈乐酩察觉到不对,问他怎么了,余醉突然抢过他手里的勺子,冲到汤锅前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汤水滚烫,还在冒泡,他不管不顾地生往下咽。
陈乐酩赶紧扑过去拦住他,“你干什么啊?别喝了!会把食道烫坏的!”
完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把汤锅打翻,把余醉扯到水池前,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吐,手卡进他嘴里时有脓状的血流出来。
“你干什么啊……”
陈乐酩红着眼,跑去给他拿药。
一串血沫顺着余醉的嘴角滴到台面上,他只来得及给汪阳发了条消息:别让他过来我发病了
然后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36章 我只有两个人
“烫伤药……烫伤药……”
陈乐酩捧着一手血冲出厨房,站在门口慌不择路地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不知道烫伤药在哪儿,他没去过这间酒吧除开休息室和厨房以外的任何地方,但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指引着他,右拐、下楼、左拐、跑到走廊尽头,推门进去。
这是余醉的储物室。
三排储物柜,第一排放文件资料,第二排放废弃玩具,第三排放应急药品,所有柜门都是关的,但陈乐酩却像有透视眼一般清晰清楚地知道里面有什么。
没时间给他深究这其中的缘由,他从角落里扯过把椅子,冲向第三排储物柜,站上去打开最顶上的柜门:一卷纱布、一包药粉、一瓶绿色药水,和他脑袋里预想的画面一模一样。
抄起来抱进怀里,他转身就要往椅子下跳,余光突然瞥到一道影子。
定睛一看,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小汪哥……”
陈乐酩鼻子一酸,就像终于找到主心骨一样,“小汪哥,余醉他、他刚才……”
“咔哒”,汪阳反手把储物柜的门锁上了。
“怎么了?”汪阳还是笑着的,嘴角向上扯动,但眼皮却没弯下一丝弧度,边朝陈乐酩这边走边伸手来接他:“别爬那么高,小心摔倒。”
陈乐酩感觉被他碰到的手臂竖起一层汗毛。
“余醉他喝汤,突然很急地喝汤,烫到了……”
“烫到了啊,小事,我看看你找了什么药。”
汪阳全程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笑,也不拿药,只说我一会儿帮你交给他。
陈乐酩急了:“别一会儿了!现在就去!我们一起去!”
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横在身前的手臂挡住。
陈乐酩一愣,看一眼汪阳,又看一眼锁住的房门,忽然用力扇开他的手。
“砰!”地一声手背重重砸在柜门上,汪阳疼得直吸气。
果然啊,小少爷软趴趴这么久,让人真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面团子了,但一涉及到哥哥的事,面团子瞬间变回手榴弹。
“你拦我?你不想让我去?为什么!”
陈乐酩退后一步,瞪着汪阳。
汪阳失笑:“这是他的意思。”
陈乐酩脸上的表情裂开一道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啊。”
陈乐酩疼得喉头一哽:“我知道……”
几分钟前他刚亲眼见过。
很狼狈,很难看,就像对自己的行为失去掌控的痴呆病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
没人规定余醉就不能狼狈,不能难看。
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面。
他见到余醉的第一眼觉得他是天仙,是一座强大又静默的山,山不会受伤,山更不会流泪。
可是后来慢慢明白。
风呼不就是山的痛哭?
只是人们听不出他哭声里的痛苦,反夸赞气势磅礴。
“知道你还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