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雨无凭
爸爸搓着自己的手机,绕着不接话,想了想,故作轻松地问:“从小就是?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你当然不知道,我活到三十多岁,印象中你们每天都很忙。”
“忙……不忙怎么办啊,小时候苦日子过够了,”爸爸沉思着,突然哽咽,他说,“你妈妈的病都是累出来的。”
范小豪一直在开着车呢,他转过头瞥了男人一眼,抽了几张纸递给他,说:“姑父你放心吧,我会一直帮着明微的,等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再走。”
“嗯,谢谢你,小豪是好孩子。”
“姑父其实我觉得……结婚这回事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吧,你实在想抱孙子了,去我家里抱,现在有个词语叫什么……对,‘祛魅’,等你带几天孩子,就对这东西祛魅了。”
吴明微爸爸不说话,吴明微也不说话,范小豪平稳地开着车,继续说道:“明微能回来已经很懂事了,不说远的,你看看身边的这些老板的孩子,好多都是黄赌毒样样精通,明微已经很好了,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再说吧,再说。”
同样是聊吴明微结婚的事,但局面已经出现了反转,范小豪已然倒戈,他挺懊悔助长了姑姑姑父对吴明微的逼迫,以至于他们争执决裂,最后闹得惨痛的局面。
凌晨终于睡下,吴明微收到了范小豪的微信消息,他说:明微,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当时对张羽做的那些事也很不好,现在想想,只要人还活着,没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要是还有机会,我肯定会劝他们接受你们的感情,可现在……算了,说什么都晚了,哎。
哥,不要提了,都过去了。
明微,希望你原谅哥。
范小豪平时哪里会讲这么感性的话,这样子一看就是喝了酒,吴明微敲下“没事”两个字发过去,就放下了手机。
妈妈的骨灰盒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
他不害怕,也没什么奇怪的禁忌,唯一的感受就是不舍,到了明天,正式下葬,他和妈妈就永远地分开了。
人对母亲的感觉就是特殊的,是父亲不能比拟的,因为他们曾经血脉相连,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存留着天然的联结。
“妈,对不起。”
吴明微下了床,抚摸着那只冷冰冰的木头盒子,低声说:“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告别得这么仓促,我很想你,给我托个梦吧。”
一切都很残忍,包括这个家里四处都有的、她存在过的痕迹,刚才回来在楼下,爸爸流泪了,吴明微站在门口,越深思越难以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再有她了。
已经没有了做任何事的心思,吴明微接下去的计划只有休息,他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很早起床给爸爸做早餐,打算等范小豪过来,一起乘车去墓园。
家里阿姨休假了,餐桌上只有吴明微和爸爸两个人,他剥开鸡蛋,短暂地沉默,低着头,说:“我跟张羽分手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跟你说一声。”
“怎么了?吵架了?”
“他觉得我妈不在是他害的,硬要分手,我们吵了几句。”
“噢,我们没有怪他呀,实际上也不怪他。”
“分手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什么?”爸爸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张羽还会有王羽李羽,我的话你又不听,我以后不想再提这些了。”
“我妈说得没错,”吴明微摇了摇头,“年纪小是不可靠。”
吴明微的话颇具赌气的意味,埋怨了两句,心口那里郁结的气终于顺了一点,爸爸抬起眼不断地打量着他。
说:“我搞不懂你。”
“我们在吵架,有什么搞不懂的?”
“分手了还吵架?”
“不吵架就不会分手了。不过那小子很喜欢我,不信他真的愿意就这么算了。”
爸爸嘲讽他:“你哪里来的自信啊?”
“也不是自信,那天的确有点上头,过后就后悔了,我不想把他让给别人,我会很不甘心的。”
“算了算了,讲讲别的,听你说这个我就反胃。”
“反胃就反胃吧,一说起别的就要哭。”
这是几天以来气氛最平静的对话了,在这之前父子俩的眼泪快要流干,眼睛疼喉咙也疼。吃完饭,吴明微去换衣服,爸爸很快地把餐桌和厨房打扫了。
亲人离世的隐痛,将会胶着而漫长,吴明微还没敢彻底地收拾妈妈的衣服和东西,他回房找了件黑色风衣穿上,一抬头,看见了溜进门来的年糕。
“年糕,”吴明微蹲下去把它抱起来,说,“你都瘦了。”
“你在找妈妈是不是?”
“妈妈她不在了,以后只有哥哥了。”
第62章
张羽本以为主动分手会换来一个对谁都好的结局,可是回了北京,日子又转起来,心痛在他身体里禁闭了十多天,还是不肯走。
三月中旬,城市的冷意逐渐消散。
租住的房子离孟哥家很近,位于城中村,周边环境和老家镇上没差,有许多低矮的楼、不宽阔的路,以及廉价实惠的小店小馆。
这里早晚拥挤,彻夜不眠,有人涌入的同时总有人离开。张羽早晨六点就起床了,他去共用卫生间里占位刷牙洗脸,然后到楼下买两根油条,出胡同,去大路边等公交车。
这已经是他入学水电工培训班的第十一天了。
很难说离开吴明微家以后过得更好还是更不好,一方面,他的确轻松了一点,愿意多给自己时间,而不是抱怨成长和成功来得不够快;另一方面,激素的分泌不可控制,分手后的多巴胺回落,皮质醇升高,弄得他生不如死。
学业要紧,周休只有一天,可张羽还是会在晚上和休息日空出时间跑跑外卖。花销倒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午晚饭在学校里简单解决,房租不贵,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他不需要再买别的。
那天爸妈知道了他报班学手艺,表示很惊喜很欣慰,硬是给他打了几千块钱,让他安心地提升自己,他觉得不好意思,说:“我出来这两年还是攒了一点钱的。”
“听话拿着,你的是你的,爸妈给的是爸妈给的,”视频电话里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直用胳膊肘戳爸爸,说,“看没看见,长大了,知道主动学习了。”
爸爸附和:“祖坟上冒青烟了这是。”
“你们别,就学个水电而已,”张羽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嘱咐,“你们注意身体,我有时间回去看你们。”
“行,想回来就回来,想吃家里的饭了吧?”
“想了。”
“回来吧,有时间就回来,钱什么时候都能挣。”
“嗯。”
张羽这孩子说好不好,但绝对称不上坏,虽说在村里不常拿来和大学生们比,但在辍学务工的那堆青年里,他绝对称得上是榜样。
妈妈端详着他的脸,说:“你多吃点儿,都瘦了,不要舍不得钱吃饭。”
“没舍不得,累瘦的。”
“找对象的事有情况了不?”
“还没,”张羽心虚地揉了揉眼睛,说,“哎呀先不想那些,工作要紧。”
“都要紧,你上点儿心,多和女的玩儿。”
“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给,你跟他说,”妈妈把手机递给了爸爸,小声嘱咐,“让他多吃点儿饭,瘦成什么样了……”
“你都管不了我能管得了?”
“你说啊,我一个人生的?”
“你别啰嗦,这不是在说么?”爸爸接过了手机,把大半张脸探进镜头里,说,“你在外边好好工作就行,家里不用你操心,你爷爷奶奶现在身体都很好。”
“行。”
“他们没别的,就是盼着你娶媳妇,想抱重孙子。”
张羽急了,说:“别光跟我说,也跟乐乐说,他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孙子。”
“乐乐才上初中,你让他早恋啊?别转移话题,你爷爷奶奶最疼的就是你,就等着你呢。”
“那别疼我了,我没办法让他们满意。”
“张羽你就是个犟种,我跟你没办法聊。”
父子之间的聊天往往是这样的,爸爸聊不下去,嘴硬地终结了话题,然后,就把手机塞给了妈妈,妈妈被逗得直笑,盯着屏幕看了看,没什么可说的,念叨着:“哎呀你看我儿子,长得帅,发型也好,眼睛也大,还是双眼皮。”
“哎呀哎呀!别!没事儿我挂了!”
张羽很拒绝这样的吹捧,他又羞又恼,翻转了手机镜头,说:“还有事,我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
短暂的回忆结束了,这时,清晨天光刚启,手上的两根油条一直从胡同里吃到公交站台上。
张羽把塑料袋扔掉,拧开水瓶喝水,排队,滑手机找二维码,上车。
早起时候的风有点凛冽,初春不暖,而更接近冬天,张羽站在公交车过道里,打开微信,翻到了和吴明微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句话是他发出去的——“好吧” 搭配红色惊叹号。
思念,心痛,爱一个人到了极致的感觉……这些天他全都体验了,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痴迷那段关系。
彻底地丢了魂。
以后要怎么办呢?张羽一点都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提升自己,在事业上找一点小小的出路,至于感情,他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吴明微之外的任何人了。
刚回北京的那两天,他心脏疼痛,失眠,总哭,有时候骑着电瓶车送单,一边听导航一边飙泪。
有天去孟哥家楼下吃烧烤,夜里一点多,顾客几乎走完了,只剩下他们这桌的三个人,他喝多了抱着孟哥哭,孟哥实在劝不动,对自己老婆说:“给给给,你哄吧。”
“你有病吧?他男的我怎么哄?”
“哎呀,我他娘的烦死了,”孟哥把燃着的香烟换了个手,皱起眉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吴医生,吴……吴明微……”张羽边哭边说。
“好好好,给你找吴医生,”孟哥拍着他,比对自己女儿还温柔,他对老婆说,“要不给他挂个号明天带去看看吧,挑个年轻又帅的,移情别恋一下。”
“出不了主意就别出,”孟哥老婆站了起来,扔掉手上的瓜子皮,说,“我上去了啊,我怕孩子醒了哭。”
“那这咋办?”
“你给送回去吧,就二百米。”
“我他娘的真服了,”孟哥抬手喊了老板买单,一边扫码一边把东倒西歪的张羽架着,嘱咐他,“你坐好了,我可抬不动你,摔了别怪我。”
“我怎么办……师父我,我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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