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雨无凭
晚上,两个人就地找了一家北方家常菜馆,点了菜和饭,还有一些烤串,孟哥累了一天饿得不行,加之张羽这幅样子,他更不敢喝酒。
他喊服务员端了一整壶温水过来,倒了一杯喝下去,然后开始夹菜吃饭,时不时地抬起头,观察一下坐在对面的人。
“多好啊,是不是?工作也有了,还是不错的工作,越来越好了,就得高兴。”
“今天接到公司的电话之前,还有找工作的那口气吊着我,有时候也没那么难受,可工作突然找到了,只能惦记他了,”张羽什么也不喝,什么也不吃,刚开的一瓶啤酒正在他手边翻腾着小气泡,他说,“我可能是把什么落在上海了,回来以后就没有真的好受过。”
“你别疑神疑鬼的,吓人,”孟哥咂了咂嘴,说,“我其实没懂你在乎的那个,既然分了这么痛苦,那别分不就好了。”
“都不好。”
“你想给他一些你没有的东西,可又给不了,但你问过他了?他真的需要你给?”
“他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张羽忍着哭,嘴角抖了抖,说,“可是哥你不懂,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让他过得更好一些。”
又说:“我很想他能需要我,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养活我自己都不容易,这种感觉很难受,力不从心的感觉。”
说完了话,他低下头,用手搓了搓酸胀的眼睛。
“不是,我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才多大啊?”孟哥无语又心疼,给张羽夹了两块肉,说,“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不要跟他比,虽然说……你们是那种关系,但不代表你一个二十岁的要什么都追上他,这根本就他娘的不公平。”
“先吃饭吧。”张羽突然拿起了筷子。
几个字换来餐桌上许久的沉默,用餐高峰时段,小店基本坐满了,旧空调嗡嗡作响,迅猛的冷气雪一样落下。
“张羽,听哥说几句,有心气不好吗?很好,但不能整天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孟哥鼓着腮,一边嚼饭一边说,“大男人,哪儿来那么多别扭,喜欢就拼命地追,不喜欢就拉倒,就‘去他大爷的’,是不是?”
“我试试想开吧,我……我还特别喜欢他。”
这下子是真的憋不住了,后半句话的音色都是嘶哑的,张羽低着头把脸埋在左手的手心里,抽泣了两声,说:“我这辈子都喜欢不了别人了。”
居民和劳动者的聚集处,小店外的路边人影绰绰,店里烟火升腾,有些人的一天结束了,而有些人的才刚开始。
“你等一下,”孟哥放下了筷子,从桌上摸起手机,开始翻找聊天记录,然后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又叹了一口气,说:“你是非要我当这个坏人啊,算了,当就当吧。”
手机显示停在了孟哥和谁的聊天记录上,张羽定睛一看,居然是吴明微。
“前些天他找了老季,然后加了我,”孟哥轻声地说,“他让我别告诉你,可你今天……唉,你看看吧,他发给我的。”
聊天的时间是十天之前,内容是这样子的——
吴明微:哥,打搅你了,我是明微,我回嘉兴了,一直在忙家里的事,张羽还在北京吗?
孟哥:噢噢,吴医生你好,他在。
吴明微:好,这点钱你留着,有时候和他一起吃点东西吧,不用跟他说,还有就是,辛苦你在北京多照顾他了。
孟哥:我会的,他这几天还好了点,前段时间一喝酒就哭。
吴明微:(微信转账)请收款
吴明微:谢谢哥,麻烦你了,我先去忙了。
“我以前确实不理解你对他……但收到这条信息之后,我看法有点儿变了,”孟哥看着张羽泛红的眼皮,给他递了几张纸,说,“讲老实话,哪怕是对你嫂子,我都做不到他这样,你对他有感情,是应该的。”
这一刻的张羽安静得出奇,他盯着孟哥的手机看了好久,手机息屏他才抬头。
“以前总觉得,你找他是在胡闹,但现在真的不觉得了,”孟哥也有些动容,说,“有人对你好,师父心里就高兴。”
张羽的身体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他任由呼吸乱掉,任由烫热的眼泪滚落,用一只手捂住了上半张脸,整个人伏在了桌子上。
口齿不清地说:“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他。”
“所以不担心了吧?他可能就是忙,不是说不想搭理你了。”
张羽的情绪彻底失去了防线,他惊讶地承受着来自吴明微的巨重的爱,又难过得不行。
哭着说:“他这么好,比谁都好。”
第65章
瘦了一圈的年糕拒绝任何新猫窝,每天挨着那只破了皮的毛绒香蕉船,在里边睡也在里边玩,吴明微五点起床赶飞机,它还没起床,正睡得“呼噜呼噜”响。
“明微,吃蔬菜沙拉,吃面包片,还有牛奶,”阿姨按时把饭烧好了,端上桌,说,“你爸爸七点多才起,我到时候另给他做。”
“好,我可能过段时间才回来,你记得让年糕换掉猫窝,旧的那个都破了。”
“行的,我试试,问过养猫的朋友了,他们说放点吃的有用,”阿姨把年糕扔在餐桌下面的玩具收起来,说,“它现在就喜欢那个旧的。”
“估计是能闻到我妈的味道吧,它想妈妈了。”
阿姨点点头,说:“是吧,猫是有灵性的,它什么都知道。”
窗外有一点天光了,前一天的闷热感还没褪去,新的白天又来了。
早餐前,吴明微扣着手表,猛地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暴雨天,他和张羽待在一间有玻璃门的卧室里,浅灰的被褥床单,很软的枕头。
脸都没看清就开始接吻了。
印象中这种旖旎的躁动只在青春期频繁地出现过,吴明微想,自己是真的太想他了,否则不会这么欲求不满,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做那种梦的。
别太上头了,他在心里自嘲地警告。
公司的新情况每天都有,好在前段时间堆积的紧急事务总算告一段落,吴明微有了时间回北京,也有了时间多住一段日子。
吃着早餐的时候,他想起张羽几天前的深夜打过一个电话,那时候自己正在洗澡,洗完之后才看到。
联系人备注张羽,呼入一次未接,响铃31秒,没再呼入。
这是没有长大的男人们做事的风格,吴明微有点无奈,想了想,决定给他两小时的时间,要是晚上关灯前又打过来了,就一定接。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三个小时也过了半数,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吴明微默默收回了给他的机会,更没有主动回电。想了想,还是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特地发消息问了孟哥。
孟哥说:没啥事,我俩刚才一起吃饭来着,他想给你打一个,你没接,他怕你生气了,就没再打,现在在地铁上,快到家了。
好的,哥,谢谢。
吴明微总是带着一种主导的心态,下意识地掌控着和张羽之间的局面,哪怕处于分手的状况了,这些习惯仍然是存在的。
他没有殷切地回电话,是想让他再吃几天突然提分手的苦,让他再长长记性。
有些残忍了,吴明微是在埋怨自己,冲自己摇头,他想,自己为什么非要他疼呢?他是个处在玩弄爱情的年纪的小孩,却笨拙地珍惜着羽毛,送给自己一颗全世界最干净最完整的心脏。
以后要是还有机会,一定对他好点儿。
吴明微这么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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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不在的时间里,贺潇文帮忙叫了两次保洁,所以家里还算干净,放下行李箱进卧室换衣服,吴明微一眼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颈链。
那是他曾经给张羽精心挑选的礼物。
这么决绝?他难过地在心里发问,又埋怨,觉得张羽这个人潇洒得令人讨厌,认爱的时候果断,走的时候也果断。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带走多少,那些衣服洗过了,却还带着他的气息,满满当当地塞在他家的衣柜里。
简单地收拾洗漱了一下,吴明微开了电脑,开始处理当天的工作,做到一半,想起小略说冰箱冷冻室里还有东西,于是站起来活动筋骨,顺便去开冰箱。
没有别的了,除了日常会用的冰袋和两盒冰淇淋,剩下的只有两袋小年夜那晚包的饺子。
白菜猪肉馅,牛肉洋葱胡萝卜馅,分别盛在两个方形密封袋里,冻得很结实,将那段幸福短暂的时光也冻在了里面。
过去的半年多,吴明微经历了很多意料之外——被张羽爱上,回应他临时起意的吻,和他做最亲密的事,和他在一起,让他住进自己家。
以及和爸妈吵架,断掉和他们的联系,做了为爱情义无反顾的打算,匆匆赶回家见临终的妈妈,办从来没办过的丧事,脱掉珍爱的白大褂,从零开始学做一个好老板……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相比之下,爱情这种虚无的东西反倒更具操纵的空间,只是,遇见一个同样坚定的人太难了。
通话拨号成功,正在连线中,吴明微站在厨房里,看着放在料理台上的那两袋饺子,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原本胜券在握了,但到这一刻,还是承受着下意识的忐忑。
“喂。”
十几秒的等待以后,张羽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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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住了很多年轻名流的高端社区,强调业主定制化服务、高端特色服务、服务智能标准化,因此连物业人员的招聘要求也众多而苛刻。几天前张羽正式报到水电维修维护岗位,有个经理一眼看中了他,赖在人事办公区不走,非要说服张羽转去做大堂形象岗。
“在大堂其实最舒服,不用站军姿也不用巡逻,只要长得好,普通话标准就可以,”经理是个个子不高的年轻女生,劝起人来一套又一套,说,“我们这个岗位需要直面业主,所以形象卡得很严,平时选到头疼也选不出来满意的,你这么合适的反倒去水电了。”
她表现出极大的遗憾和不甘心,仰起脸看着张羽,越看越满意,“啧”了两声,说:“帅得要命,真的,我们的业主有很多女明星和女网红,要是运气好被谁看上,后半生就不用努力了,真的,考虑考虑?”
“谢谢经理,但不用了,我干水电挺好的。”
“那你想想,先加我个微信,随时找我。”
经理把手机递了过来,眼见拗不过,又是入职第一天,张羽只好硬着头皮扫了码,说:“您把我夸得太过了,我哪儿有那么好。”
“谦虚,这是妈妈给的,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好友加上了,经理满意地收起了手机,对张羽笑,说,“你别有压力,先慢慢考虑,有意向直接联系我。”
“对了,”临出门前,她又转过身,说,“我们的制服都很帅,冬天是藏蓝色大衣,夏天是衬衫,待会儿我把图片发给你。”
“好,”张羽无奈地点头,说,“谢谢经理。”
最终,他还是坚定地留在了综合维修部门,新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由于物业少有高难度的维修需求,所以,他的技术完全够用,甚至显得绰绰有余。
唯一的问题是,业主们家里有很多颇具艺术气息的灯,有些来自独立设计,有些来自海淘,这导致购买配件总显得难上加难。
几天以内,张羽见到了全世界最有个性、最美丽也最难修理的灯们。
“张羽有女朋友了吗?”
同个部门的师傅们都很年轻,大家一起住宿舍吃食堂,熟悉之后什么都聊。
张羽轻轻摇头,说:“没。”
“也是,还小,先玩两年再说”
张羽附和:“是啊现在没心思,先赚钱。”
食堂的菜色还可以,是能吃饱的大锅饭味,宿舍也不错,整洁四人间,独立卫浴。
而且食宿都在公司合作的附近楼盘,通勤很近,坐公交三站,步行二十来分钟。
餐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块肉了,张羽刚夹起来,手机就响了,他迟疑了一下,把肉放回去,从桌上拿起手机。
看见号码备注前的那半秒钟,他猜是小区前台,猜是孟哥,猜是推销,甚至猜是妈妈……把有可能打电话的人都猜了一遍,然后,他就看见了明晃晃的“吴医生”三个字。
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站起来往外走去,饭没吃完,汤一口没动,餐盘也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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