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雨无凭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天还没亮,孟哥忽然来叫张羽,他拍打着他的身体,说:“张羽,你快点,起来了。”
“师父……怎么了?”半梦半醒的张羽翻了个身。
“老季回来了,咱俩去车站接他吧,给他一个惊喜,”孟哥说,“老季要回来继续干了,刚才在火车上给我打的电话。”
张羽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他问:“他怎么不早说啊?”
“谁知道呢。”
张羽一边穿裤子,一边说道:“再给他带瓶水吧,天怪热的。”
第11章
老季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下了火车,走了很久才走到车站的出口,他将他的妻子搀扶着,在看见张羽和孟哥的一瞬间泪如雨下。
祸不单行,在儿子离世的几个月之后,老季的妻子晕倒在工作途中,送医之后被诊断为缺血性脑卒中。
妻子吴春兰,小学毕业,是老家县城里的环卫工人,在老季曾经的描述中,她勤劳、泼辣、质朴、爱笑。
而现在,她却挪动着笨拙的躯体来到了向往中的北京,茫然地看向来人,直到丈夫说:“这是我老婆春兰,得脑梗了,我没办法,得赚钱给她看病啊,回北京是最好的选择了。”
眼泪像泉一样涌出了女人的眼睛,她歪着嘴向丈夫的旧友问好。
“吃了吗?”
孟哥问着,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终于摸出了半包香烟,他把烟递过去,老季顺势抽出了一支,别在了耳朵上。
张羽抓住了老季颤抖的手,说:“来北京是对的,北京什么病都能看,我姨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绝望而忙乱的老季这才正式地和张羽打招呼,他念叨着:“张羽,张羽也来了,好,好孩子。”
“先找个地方住吧,”张羽在尽力地帮忙,可他最直观的感觉还是束手无策,他拿出了手机,打算帮老季订个酒店,他说,“我找个附近的,你们先休息,天亮了再说。”
“张羽,找个小旅馆吧。”
“好。”
迟疑之后的张羽点了头,接着,他把行李交给孟哥,然后和老季一起搀扶他的妻子,乘直梯到达了火车站的乘车处。
夜里并不凉,甚至微微热。
张羽说:“我打网约车了。”
“不用,不用。”老季又开始拒绝,可原来的他其实并不这样,他勤劳能干,拿着还算丰厚的工资,高兴的时候也会出去喝两杯,可现在的他被生活击垮了,只想把所有的钱用在妻子的病上。
孟哥把老季塞进了车里,他说:“别说那么多,你就坐,不用你出钱,放心了吧?”
张羽搀扶着病殃殃着的吴春兰站在一旁,他说:“哥,酒店我也订好了,钱就我来吧。”
“不用,”孟哥也扶住了吴春兰的一只胳膊,他穿得粗糙,耳朵上夹着烟,说起话来没那么多深思熟虑,可他也是和老季一样的好人,他对张羽说,“你有几个钱,我来,都我来,我跟老季老交情了。”
等上了车,车子驶出地下,孟哥又开始数落老季,说:“季维兴啊季维兴,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快到北京了才给我打电话。”
老季沉默了一阵,说:“又要麻烦你们,我这命运不好,也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了,送走了儿子,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老婆又成了这样……”
“师父,”坐在副驾驶位的张羽转过身来,他用黑而亮的眼睛看向老季,说,“你和姨的事就是我的事,千万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一直跟我爸妈说,你对我太好了,你有什么忙我一定帮。”
老季又想哭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却见北京繁华的夜景,便忍住泪水,笑着向妻子介绍,他拧开了水瓶,把水喂给她,嘱咐着:“慢点喝,慢点……”
二十几分钟以后,张羽和孟哥已经安排老季夫妇睡下,并且走出了酒店,北京的夜不静,路上车流不减,夜晚的生活是悠闲掺杂忙碌的。
张羽不吸烟,孟哥吸烟的时候,他嚼着在便利店顺手买来的口香糖,他憋足了气打算吹个泡泡,却在酝酿之后前功尽弃。
吹泡泡以一个叹气结束。
“张羽,算是哥求你这件事,”孟哥下意识地要给张羽递烟,又收回了烟盒,他说道,“你去找一下你那个医生朋友,看看能不能让老季老婆去他们医院看。”
“医生朋友……你是说吴医生?”
“是啊,他人应该挺好的,这个小忙可以帮的吧?”
张羽语塞了,即使知道吴明微是个好人,张羽也从未做过在这种事上麻烦他的打算,因为他没什么可以还他的。
张羽更知道吴明微很忙,若是他必须抽空应付所有找上门的亲朋好友,那一定会影响他的工作的。
“不行,”张羽皱了皱眉头,说,“其实我和他就吃过几次饭,太麻烦人家了。”
“有什么麻烦的啊,张羽,你不要这么一根筋,”孟哥说,“这样吧,你带我去他的医院,我求求他。”
短暂的沉默以后,孟哥继续说:“老季太可怜了,要是老婆也没了,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为了他,我这张脸算什么,你脸皮薄不愿意求人,我脸皮厚,我去找那个吴医生,到时候给他买点东西。”
热心但粗糙的孟哥,其实并不是十分会哄人开心的,可他有着和张羽一样的善良,看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张羽便把手里半瓶水递了上去,说:“不是我脸皮薄,我当然想帮老季,关键是,关键……”
张羽想说:吴明微当下的境况并没那么好,他刚从一场劫难里走出来,所以不想给他添麻烦。
“张羽你小子,你知不知道老季当初着急回家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儿子都快死了,他还惦记你,跟我说你刚来北京,怕你吃不上饭,”孟哥一水瓶子敲在了张羽的后脑勺上,他说,“你去试试怎么了?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别打我啊,”张羽揉着头,因为太烦躁,甚至想要一支烟来抽,他终于妥协,点着头,说:“行吧,行,我去试试,但如果吴医生帮不上忙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嗯,不强求。”孟哥又开始揉张羽的头,问他是不是被砸疼了。
张羽拿出了手机,一脸愁容,说:“我现在发条信息吧。”
第12章
这一次,张羽在文字消息中表现得过于谨慎,在每一句结束时都敲下句号,还要在段落的末尾使用化解尴尬的微信表情。
他说:吴医生,太晚了,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你们科能不能看脑梗啊?
说:是我有一个工友,他爱人,五十岁了,从外地过来的,什么都不懂,想找个医院治疗一下,想问问你们那边可不可以。
又说: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强,我先问问,实在打扰你了。
吴明微第二天一早才看到消息,他一边刷牙一边回复,写道:行的,你在网上取个我的号,到时候直接过去就可以,不过床位可能要等等。
又写:不打扰,张羽,你不要这么客气,你的忙我肯定会帮的。
那端的张羽几乎是秒回复,他说:太谢谢你了吴医生,真的太谢谢了!谢谢!
不谢,到了医院就给我发消息。
好!吃早饭了吗吴医生?
还没,才起床。
那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帮她挂号。
嗯。
吴明微把手机放在了洗手台上,他端起漱口杯,然后将漱口水吐入面盆。
又不放心地再看了一眼手机。
几天以后,张羽带着老季和吴春兰,到了吴明微上班的医院,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脸和胳膊被晒得有些黑。
一见面,吴明微忽然微笑,说:“注意防晒啊张羽。”
“啊……我黑了吗?”张羽把装片子和检查单的袋子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搀扶着吴春兰坐下,他并不因为吴明微的话难堪,相反,因为吴明微笑了,所以他欣慰地断定他的心情好多了。
“没有,提醒你别晒伤了。”
吴明微穿着蓝色衬衫和白大褂,搭配深色领带,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面部线条流畅,又有起伏正好的棱角,他的眼睛好看,嘴巴也不错,总之,是许多人想象中优质帅哥的样子。
“吴医生,”还没开始问诊,张羽就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拿出了两瓶饮料,放在了吴明微的桌子上,他说,“这是老季,他以前是我师父,我们真是太麻烦你了,挺不好意思的。”
吴明微低下头翻看着片子,淡淡笑了一下,说:“有什么麻烦的,我分内的事,不过要是住院的话,需要等床位。”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了,我们可以等。”张羽看了老季一眼,在获得了点头之后,说。
在张羽的印象中,吴明微是个很严肃冷静的人,但没想到他在问诊时会总是微笑,保持温柔和亲切。
张羽断定了——吴明微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
“张羽,病人家属,是这样的,如果你们觉得我年轻一些、经验不够,可以考虑再挂一下我们主任的号,再等几天,不过我今天直接看也是有好处的,我能多照顾你们一些,咱们熟悉,各方面都比较方便。”
张羽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季就开口了,他说:“吴医生,我们就相信你的,听张羽说你是医科大学的博士,现在还是主任,年轻有为,很厉害,我们真的相信你,不用再找别人了。”
“我没那么厉害,咱们得实事求是,”吴明微看了张羽一眼,说,“你不要乱给我扣帽子。”
“真的,吴医生,我们就相信你,”这是一种人脉的效应,老季当下的语气比张羽还要坚定,他说,“张羽也是个好孩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好吧,家属,我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其实还好,你不用太担心,咱们安排检查,然后等床位,我随时给你打电话。”
说着,吴明微又转脸看着吴春兰,耐心地说道:“大姐,叫我小吴就可以,咱们是同姓的本家呀,你的情况还可以,不用担心,既然来了,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地告诉我。”
吴春兰感激地点头。
“谢谢,谢谢,”老季眼睛红了,甚至不知道怎样表达感谢,他给吴明微鞠躬,被吴明微扶了起来,他说,“等我回老家了给你抓几只鸭子过来,我老妈自己养的,不肥,煲汤很好的。”
“不用了,季师傅,您是张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吴明微说,“再说了,作为医生,我应该帮您,这是我的职责。”
或许是医生这个职业有种神奇的滤镜,这一刻的吴明微和平时有些不同了,他变得更加权威、笃定、让人有安全感,他坐在电脑后面敲字,腰背自然地挺直,衬衫的袖口巧妙地露出一点,他的皮鞋擦得很亮,穿着一条熨烫过的绀色西装裤。
吴明微随意地聊天,问:“张羽啊,你今天忙不忙?忙的话就走吧,其他的我帮他们弄。”
“我今天调休了,不着急。”
张羽还是站着,手里提着吴春兰的片子及病历,还提着楼上女孩打工的那家蛋糕店的手提袋,袋子里是半瓶水,再没有别的。
吴明微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两瓶饮料,说:“张羽,你不用给我买水,你拿去喝吧,我们这里有水。”
“吴医生,两瓶水而已,应该不违反规定吧?”张羽紧张地摸了摸额头,笑了,说,“我记得你喜欢柚子味的,我特意买了柚子味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真的啊,那天吃饭的时候,你只把果盘里的柚子吃了。”
吴明微真的被逗笑了,可又很矜持,他说:“张羽我真是服了你,眼睛那么尖呢。”
“我平时很注意观察。”
张羽笑着,接过了吴明微递来的检查单,接着,他便带着老季夫妇去另一幢楼做检查了。
检查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
中午,吴明微和实习生抽空在休息室里吃盒饭,实习生问:“吴老师,早上的病人是你亲戚啊?”
“不是,朋友的朋友。”
“哎,我想起来了,”实习生小袁,才二十出头,长得又高又敦实,性格也直来直去,他说,“我见过他,那次他来找过你。”
上一篇:求爱莫斯科
下一篇:咸鱼富二代真的不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