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书锦
“说清楚。”
孟月升抱着蛋糕店的袋子,里面有牛奶他没喝,只是吃了一个蛋挞,听到许晟冷淡至极的声音,他有点怕地站在原地不动。
许晟从来都不想跟他生气,也不喜欢对他太凶,他喜欢孟月升亲近自己,跟自己撒娇,但看到孟月升清瘦得原本应该合身的衣服都有些空荡,压抑不住的怒火便一阵阵往外冒。
他从来没见过孟月升瘦成这样,像大病了一场,面无血色,唇也发白,从小就生得灵气十足的一双眼睛黯淡,过去真病了也不曾这样过。
孟月升睁着眼看他不说话。
许晟只能极力控制自己态度不要太差,深深呼吸将话音放柔:“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孟月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说自己天天噩梦缠身,几乎每天都会梦见他死了。
可他不说许晟也不会放过他。
两相对望,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孟月升就在这时一点点崩溃了,他的手没抱紧袋子,面包和牛奶都掉在地上,眼泪一眨便滴出眼眶。
“你骗我的,你没好好活着。”
第66章
眼泪顺着瘦削的脸庞汇聚到下巴,再一颗颗砸在地板上,像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滴落在许晟的心头,带来钻心的疼。
许晟沉默走过掉落在地的牛奶面包,将全身颤栗不止的人搂到怀里,拥抱过他才发现,孟月升比看上去还要瘦许多。
连日的噩梦几乎把孟月升完全击垮了,比再经历一次濒死更可怕,在梦里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目睹许晟停止心跳,失去呼吸,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凌晨他都无法再继续入睡,他怕睡着了又要梦见许晟死了,只能睁着眼等待天亮,不睡就没有噩梦,他哥哥就不会死了。
这个最笨的办法不会一直管用,他总有撑不住的时候,每次不小心睡着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就会出现在耳边,好像他曾陪伴着住院的许晟在医院里待了很长时间,长得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时刻,但灵魂已经记住了这冰冷的机械声,他一定是在哪里听过。
“你骗我……”
孟月升委屈至极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上,拼命涌出眼眶的泪不一会儿就将许晟的衣服打湿了一小块。
许晟什么也没有说,把人抱到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洗过热水的毛巾轻柔地覆在那张哭得十分可怜的脸上,温柔冷静地为他擦干泪水。
但情绪开关打开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关上,孟月升忍了那么多天已经到极限,泪水被擦去又不断涌出新的泪,他就这样睁着一双尽碎的泪眼直直注视着许晟,视野模糊不清他就睁大一点努力看清,把梦里无法流出的泪用力流尽。
柔软的毛巾很快就凉了,许晟打开热水又洗了一次,耐心温柔地亲了亲孟月升哭得红红的鼻尖,抵着他的唇轻声说:“我没有骗你。”
他的确没有住院的记忆,那天孟月升问他有没有好好活着他也不算说谎了,他确实好好活了三年,也守了孟月升三年。
后来也不是他不愿意继续守,只是发生了他没办法回家的情况。
这样看他好像又把孟月升丢下了。
许晟心疼不已地放下毛巾,两只手掌捧着孟月升的脸庞,知道他会梦见前世死后的场景,心里痛得犹如刀绞,“你还在等我回家?”
他就怕是这样的。
孟月升的骨灰他一直放在家里,如果他没有回去孟月升又一直在那里可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我不知道。”孟月升一点点摇头,双手无助地揪紧许晟的衣服,难过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没有回家吗?”
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他没回去了。
“为什么你没有回家?你不是说你没骗我,没有住院吗?”
如果梦是真实的,那说谎的就是许晟。
可是就算许晟真的说谎了他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按时间推测前世那个时间他早就死了。
如果前世的死亡是命数躲不过的劫难,他们终究要再经历一次,那一切重来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可以重活一次?
“你做了什么?”
孟月升泪眼婆娑地拉下许晟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地握住他,不许他再说谎,“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许晟没有躲闪地直视他的眼睛,幽深的眼眸翻涌无尽复杂的情绪,是心疼、是思念、也是悔不当初。
最刻骨铭心的爱与思念能让死去的人生出灵魂,他的骨灰在许晟这里,自然连灵魂也只能跟在许晟身边,哪也去不了。
前世阴阳两隔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可能他们一直不曾分开过,只是一个忘了,一个不知道。
“你,你疼吗?”
孟月升拉起他的双手抱在怀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才把许晟掐疼了,指甲清晰的月牙印还在上面,他没有看见,只是抱着许晟的手臂心如刀割地害怕他也走得很痛苦。
“不疼。”许晟想对他笑,但唇角几次都没能成功提起,心底无奈地叹气,“我不疼,月儿,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四字瞬间狠狠刺痛了孟月升,住持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如果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或可为你换得一条生路。
难以形容的恐慌爬上心头,孟月升吓坏了,身体像掉进冻湖的冰窟窿里,惊慌地对着许晟摇头,“不,不行,我不要你死。”
许晟不知道他去过寺院见过住持的事,住持的话更无从知晓,只以为他吓坏了,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低声温柔地哄:“好,好,我不死,哥哥不死,你也不死。”
孟月升害怕得根本说不出话,身躯轻颤着被许晟搂进怀里,一只熟悉温暖的大手正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耳边是轻声细语地安慰,“不难过,都过去了,哥哥永远陪着你。”
温柔耐心的安慰永远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再恐怖的噩梦也有梦醒的时候,像黎明来临黑暗便会散去。
孟月升紧紧依偎在许晟的怀里,仿佛出生后他就待在这,这是把他孵化出来的蛋壳,害怕了也要待在里面才能安心。
时间悄然流逝,过了很久孟月升才肯从蛋壳里冒出头来。
他哭得眼睛红肿鼻子也红红,垂着湿润得可怜的鸦睫看许晟清洗毛巾,柔软的纯棉毛巾是亲肤面料,过了热水后贴在脸上会十分舒适,他微微仰起脸配合许晟,让他能擦得更细致些。
擦完脸洗净毛巾,许晟将孟月升专用的一切归位,把人从洗手台上抱下来。
孟月升脚不沾地地进了厨房,屁股下的洗手台变成了大理石岛台,许晟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晚饭想吃什么?”
孟月升的手臂紧紧圈在他的脖子上不肯放,他什么也不想吃,“我不吃。”
“不吃你就只剩下骨头。”许晟试图把他的手拉开,但还没使劲就听见孟月升不满地哼哼声,只能先收回手,“鸡蛋面?马上就能做好。”
“我不想吃。”
“我想吃。”
自己不想吃饭确实不好拦着不给别人吃,孟月升慢慢松开手,垂着哭累的一双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快点。”
许晟煮面的时候他就坐在岛台上看着,鸡蛋面出锅的速度确实快,只要水开很快就熟了。
热气腾腾的一碗鸡蛋面是孟月升最熟悉的味道,小时候在绿园周敏总在早上煮给他当早餐吃,后来就是许晟煮给他吃。
两块煎得金黄的煎蛋一块是他的一块是许晟,他不想吃,但架不住许晟端着碗守在他面前,一筷子一筷子吹凉了喂他吃。
他还是没有什么食欲,但许晟喂到嘴边他就张嘴,小时候没怎么享受过的待遇倒是在长大后享受到了。
晚上的澡也是许晟帮他洗,他什么也不需要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睡觉也有人紧紧抱着他。
“哥,我不想睡。”
关灯后孟月升仍睁着眼,他已经很累了,睡意像一只手不断想把他的眼皮拽下来,可他也怕自己掉进噩梦里,不肯闭眼。
许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搂着他的手轻轻拍抚着,轻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孟月升盯着他眼睛,“嗯。”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儿,他的名字也很可爱,他叫小月亮。”许晟清润的声线比深夜电台里的主播更温柔悦耳,缓缓道来一个温暖幸福的故事,“小月亮有最爱他的爸爸妈妈,奶奶……”
孟月升忍不住补充,“还有哥哥。”
许晟眼底盈出笑意,“对,还有哥哥,他们住的地方四季有花,还有小月亮喜欢的柠檬树,他是个淘气的孩子,柠檬树刚结出果他就想摘下来……”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长得一夜也讲不完,或许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讲。
孟月升听得很认真,专注而投入,跳进哥哥为他编织的好梦里,梦里有深深爱他的所有人。
他不会觉得痛苦,也不会有人离他而去,他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许晟温暖的臂弯如同摇篮,孟月升躺在里面,安全感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在不知不觉里忘记抵抗睡意,忘了要惧怕噩梦,缓缓闭起疲惫的双眼。
许晟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停止讲述,安静地注视孟月升恬静的睡脸。
夜还有很长很长,黎明还要很久才到,好梦还是坏梦尚未可知。
许晟手指极轻地触碰孟月升的眼尾,脑海里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许多事情他都不太能想起来,只知道自己不后悔,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或许再来一次他一样会这么做。
不知是许晟的怀抱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那哄孩子似的睡前故事的关系,孟月升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再做关于死亡的可怕噩梦,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难得的好睡眠让他心情好多了,人精神起来食欲也恢复了一些。
早上许晟给他做鸡蛋饼,让他卷着土豆丝和生菜一起吃,孟月升胃口不错地吃了两个,还多喝了一碗小米粥。
这天他哪也不想去,就像以前回到这里一样躺在蛋壳摇椅里,翻阅喜欢的漫画和杂志。
关于前世的话题太过沉重,提一次就伤筋动骨一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事先说好他和许晟也默契地避开,暂时的也好,短时间内最好就不要再提了。
平静地度完周末,孟月升该回学校了。
他回家没带什么东西,回校倒是带回去许多,许晟给他买了一些经放的水果,还有跟室友分享的零食,都塞在了后备箱。
东西太多他一个人拿不了,许晟让他给王晓良他们说一声,最好把电动车开过来。
孟月升答应着,给王晓良发了消息。
住家的这两天他没有再做过噩梦,睡得好好的也吃得好好的,但许晟很担心他,开往L大的路上少不了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说的时候孟月升就乖乖听着,句句有回应,听话得许晟心软。
没有任何征兆,孟月升一直以为还有时间。
他还不到21岁,今天早上还很幸运地看到有蝴蝶飞进他们的阳台,温柔地停在开得正好的绣球花上。
他已经不再做噩梦了,但噩梦找到了现实的入口,带着死亡的恐怖降临在许晟送他回校的路上。
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就像前世孟月升坐在去机场的计程车上,他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等发生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死亡不会对活人怜悯,但也未必争得过以命相护。
转瞬即逝的机会,许晟死死抓住了孟月升的一线生机,反应极快地赶在冲击力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死也不放地抱住他,将人严实地护在怀里。
保时捷被无情掀翻,连滚数圈,停止前又受到一辆小货车的冲击,最后轮胎朝天地停在路上,灰烟滚滚。
昏迷前孟月升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许晟,但他太疼了,阖眼前一声哥没在唇齿间,模糊的视线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他隐约看到许晟淌血的脸,那么安静。
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得周围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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