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長
因为他刚才没控制住自己吗?
因为他杀了……
“你为什么会对这里的环境有所了解,之前在车里是跟谁在打电话?”楼明岚缓和了语气,忽然拉住了谢鸢受伤的手腕,安抚似的用另一只手拨弄他的手指。
谢鸢泛滥的思绪蓦地停下,听见楼明岚又“嗯?”了一声,才没有隐瞒地回答:“我来之前,让朋友给我找了两个熟悉这边环境的人。”
楼明岚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地继续问:“枪也是找他们买的?”
“嗯啊——”谢鸢刚一点头,便感觉到肩膀骨头“喀”地一声响,那瞬间的剧痛让他痛呼出声,本能地去握起拳头,却没能成功。
楼明岚用更强硬的力度制止了他。
“OK,”医生拍拍手后退一步,开口说道,“之后注意不要做剧烈运动,好好休息。”
谢鸢还在忍疼,脑门都沁出了冷汗,楼明岚便向医生点头示意,道了谢。
之后医生离开,谢鸢也从那股疼痛中回过神,垂着眼皮注视着楼明岚仍然抓着他手指的手,心里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又软又酸的。
待到楼明岚视线转过来,谢鸢如梦初醒一样,低声说了句“谢谢”,要收回手。
楼明岚心头无名火起,可瞧见谢鸢低眉敛目,满头冷汗的可怜样子,又没办法发出去,只能松开手,开口说:“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另一条山路较为险峻,平时鲜少有人走,此时下山肯定是危险的。秘书长召集众人商议一番,决定留下来等到雨势稍微小一些再送他们下山,这一等就是入了夜,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无奈众人只能留宿,好在这栋别墅的物资充足,房间也够多,足够容纳他们这十几个人。
楼明岚身份特殊,又受了伤,因此分到较为安全的一间套房,附带一根拐杖,次卧是警卫用的一个小标间,正好让谢鸢和齐渊住了。
在确定赶不上飞机之后,楼明岚已经联系了梁瓷,让他将明天的会议改到后天,这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遇袭的消息必然瞒不住,国内本来就各种不安稳,这事儿之后只怕是会变本加厉,会有很多的麻烦。
楼明岚回到房间,基本都是在打电话安排各项事宜,中途从房间里出来倒水的时候,看见坐在客厅的谢鸢。
他这会儿已经洗过澡,换上了这里存着的清爽T恤和短裤,手上缠着纱布,脸上贴着绷带贴,坐靠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雨幕,完好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另一只手上的纱布边边。
听见楼明岚开门的动静,他应激反应似的弹坐起来,回头看向楼明岚:“有什么需要吗?”
楼明岚没回答,而是问:“坐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去休息?”
“啊,时间还早,有点睡不着。”谢鸢说。
楼明岚看了他两秒:“我没什么事是需要你这个伤患在这候着的,去睡觉。”
他的口吻一如先前,只是因为长时间说话喉咙有些干涩,可谢鸢还是能听出他嗓音沙哑之外的冷淡。
最后都没有带语气词。
这么久的相处,谢鸢已经发现楼明岚跟他讲话其实是很喜欢带语气词的。语气词就像是他的狐狸尾巴,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漏出来一点。
带着的时候就说明他心情很好,这会儿没有,就说明他心情不好,狐狸尾巴没伸出来。
这让谢鸢感觉到一种无措的惶恐,看着楼明岚转身去倒水,甚至都有一种对方在远离他的感觉。
明明他只是转身走出了两步距离而已。
谢鸢飞快地跟上去,殷切地拿杯子给他倒水。
楼明岚接过,抬眼看见谢鸢右手纱布渗出血迹,不自觉皱眉,重复了一遍:“可以了,去睡觉。”
谢鸢站那没动,固执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楼明岚压了一整天的情绪这会儿有些压不住,那些后怕卷着恼怒不断翻涌,可他仍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谢鸢发脾气,所以放缓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去好好休息,听话。”
重新听见他嗓音里的温和,谢鸢紧绷的情绪忽低破了个口子,掌心传来痛感的同时,他喉间也挤出一声低哑的问句。
“为什么生我气了?”
楼明岚没有说话,垂着的眼眸也没有看向他。
谢鸢忽然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摊开伤口一样,复又问道:“因为……我杀人了吗?”
第44章
44
谢鸢没能听到楼明岚的回答。
“咔哒”一声响,洗漱完的齐渊拧开浴室门走出来。
热气扩散,和客厅凝滞气氛形成对比。齐渊顿住脚步,有点后悔自己没再多洗一会儿,这时候再退回去显然已经不成了,于是他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拿着脏衣服准备回房间。
谢鸢也没再追问,后退一步道:“水没了,我去重新烧一壶。”
楼明岚忽地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告诉他:“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况且你也没杀人,你只是在保护我。”
这是谢鸢期待的答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之后并没有觉得好受多少,只是怔忡地看着楼明岚,看着他温和却又透出些许疲惫的面容。
好几秒后,他笑了一下,点头说“嗯”,拿着水壶出去了。
楼明岚这回没再拦着,站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后轻叹一口气儿,叫住了齐渊。
齐渊转过头,听见楼明岚低声叮嘱:“晚上你看着他点,可能是吓着了。”
毕竟一直生活在安全且稳定的环境里,猝不及防遇到这样的变故,已经够胆战心惊了,更何谈因为情绪冲动让自己双手染了鲜血。
齐渊没有问楼明岚怎么自己不去,点头应了一声。
之后谢鸢回房间休息,齐渊见他躺床上毫无睡意,主动开口说了一句:“那些人多半是恐怖组织的成员,弄死了也没关系,这边政府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相反,他还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谢鸢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嗯,如果你因为……心里接受不了,可以跟我聊聊。”齐渊又说。
谢鸢的表情变得古怪,有点尴尬,又有点不爽,嚣张地说:“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一报还一报而已。”
齐渊:“……”
“确实,”他点头,“你心态不错。”
“……”
谢鸢盯着他看了两秒,一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回忆起先前保镖推开他和楼明岚的瞬间,齐渊反应极快地开抢,精准打掉歹徒偷袭的枪。
且在混乱之后,齐渊更是表情平静,有条不紊地安排各种事项,他连包扎伤口的手法都非常专业。
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助理该具备的专业和冷静。
这么一想,他便对齐渊的来历有了些许猜测,也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助理,齐渊能和楼明岚一辆车,他却只能和保镖一辆车。
再看齐渊这会儿风轻云淡的样子,而自己呢,手指还在筋挛抽搐着,时不时泛起恶心感。
谢鸢心底蓦地开始不爽,他强硬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闭上眼睛入睡。
事实上没能睡着。
半夜醒来听见风雨渐盛,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走到客厅落地窗边点了一支烟。
他自己的那包烟早在婚礼那晚抽完了,这包是护着他的那位保镖给的,不是他惯抽的牌子,味儿更冲,更苦,放平时可能还有点不习惯,这会儿倒是正好。
右手上还缠着纱布,夹烟的时候牵扯伤口有些疼,但谢鸢还是没换手,享受着那一点疼,让他记住冲动之后的后果。
外头的风雨几乎可以说是狂风暴雨,谢鸢给窗户开一点小缝,兜头让风风拍了一巴掌。
谢鸢倒不觉得难受,有时候雨水淋在身上还挺舒服了,只是担心把没剩几根的烟打湿,他稍微退后了一点。
一支烟抽完,谢鸢心里那股烦闷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盛,正要点第二支的时候,他余光忽然瞥见楼明岚的房门口漏出一点微末的光亮。
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条一指宽的缝隙,不算明亮的暖色灯光露了出来。
这房门的门锁有些不上劲儿,关门不注意,就很容易没真的锁上,这会儿门开了,估计是给谢鸢一巴掌的那缕风的杰作。
谢鸢断了点烟的心思,放轻脚步走过去,本想轻轻地再给带上,抬眼却穿过门缝看见床上没人,他心里一紧,快走两步便看见楼明岚穿着宽松的T恤长裤,正坐在床边不远的书桌边,低头书写着什么。
桌上铺着的不是文件,而是平整的黄纸。
很显然,他不是在办公,而是抄经。
谢鸢在这个时候猛然意识到,遭遇了这么一遭之后,楼明岚也并非他表面展现的平静。
他也不过是个没经历过没危险的普通人,是生活在安稳环境里的玻璃明珠,被严密保护着的人。
他或许有他的恐惧,有他的不安,会心烦意乱睡不着,需要抄经静心。
谢鸢没有打扰,驻足站在那里站了许久,让暖色光晕里,楼明岚温和而庄重的侧脸烙印在脑海里,连带着从骨头缝里长出来的心疼和后怕。
一直到打湿的头发变得干燥,谢鸢凉透的身体开始升温,他才转身回了房间,一夜无眠。
翌日,他就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狼恶犬了,对晚上的事儿只字不提,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脱困和报复上。
经过一夜雨水浇灌,山路变得更加危险,有警卫去探路差点翻了车,而原本的路线也因为之前袭击倒塌的树,产生滑坡,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于是乎,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而外界果然也如楼明岚所想,遇袭的事上了新闻,在第三天的时候传回了国内,楼明岚在寺里清秀的父亲都听闻消息,打来电话,确认他是否无恙。
电话刚说了两句就因为信号消失而切断了。
其实在前一天,信号就已经因为雷雨连绵而时有时无,现在更是直接断了信号,秘书长的警卫过来报告说是雷电干扰磁场,信号塔故障,只能等这阵雷鸣过去,再派人过去检修。
所有人都愁云惨淡,脾气急的已经当面甩脸色发脾气了,秘书长只能一再安抚,说信号恢复就会联系救援,并且声明这里很安全,属于帕颂的势力范围,一般人不敢在这里闹事,不会有危险。
好在这里的人都经得住事儿的,有情绪相对稳定的魏濂安抚,也有更年轻更冷静的楼明岚做对比,渐渐地都稳定了情绪。
谢鸢起初还能冷静地待着,用远程的工作和一大堆财务报表来打发时间,即便偶尔信号不稳,让他烦躁,也还顾及着楼明岚也在一墙之隔处理工作,竭力控制着情绪稳定。
但是现在,他刚收到樊山传来的消息,说是几经辗转,终于与那位在北美调查过世峰集团的记者联系上了,正是关键时刻,信号却断了,能下山的日子更是没个准数。
更别说他还发现楼明岚的脚伤没有好转,反而越发肿胀,越来越严重了。
谢鸢面沉如水,迫切地想要离开,想要找到背后的那个人,让他付出代价。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谢鸢蹲在楼明岚身边,看着他红肿的脚踝,又生气又心疼。
楼明岚倒不是很在意,收回腿,说:“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用了力。”
“那你怎么不叫我,我帮你洗啊。”谢鸢脱口而出,说完才察觉到不妥当,特别是这会儿楼明岚刚洗完澡,浴袍半敞,热气熏人。
楼明岚倒无所觉,还有心情笑了一下:“心疼了?”
谢鸢抬眼看见他抬手拨弄半湿的长发,白皙的脸浮着热气未散的红,呼吸骤然沉了下来。
然下一瞬,楼明岚神色又变冷,似笑非笑地说:“那知道我为什么生你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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