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付关山一愣,随即笑起来:“是没有性经历的意思。”
孟初恍然大悟,长久的困惑迎刃而解,不过……“为什么要发明这个词呢?”
“就像你说的,需要术语来构建圈子嘛。”
孟初点点头,付关山把水龙头打开,两人恢复了共同赶工的状态。
付关山将腌好的肉块放入猪肚,正在缝合时,餐桌开始叮铃作响。
“帮我接一下,”付关山说,“我这腾不开手。”
孟初循声找到手机,页面显示是“表嫂”,他给付关山看了屏幕,对方示意他接通。他把手机凑到对方耳边,付关山歪了歪头,贴到屏幕上。
“喂,表嫂,最近过得……你先别哭啊,先把事情说清楚。”
他严肃起来,孟初也跟着紧张了。
“行,行,我知道了,总之我先把钱给你打过去。你别着急,关系我也尽量去找……”对面似乎说了什么,付关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行,真不能找他……找了他也不会帮忙的……相信我,上次二姨那事儿我不是给解决了吗?知道了知道了,一有消息我就给你回信。”
他把脑袋挪开,示意孟初挂电话。
“出什么事了?”孟初问。
“我三姥姥家的表兄,婚宴的时候来了,你记得吗?有点胖那个?他在老家搞了个什么工程,结果资金链断了,工人正堵他门口呢。”
“他差多少钱?”
“三十来万吧。”
“三十……”孟初忽然想起了之前说的那个买车的五服外亲戚,“那……他们家也照顾过你们家一段时间?”
“嗯,我妈有一阵子情况不太好,三姥姥就过来住了几个月,照顾我也照顾她。那表兄小时候还给我买过乐高呢。”
就算加上通货膨胀,这乐高也回本了。
他们家族可真是亲密无间。
“要我把手机放到哪儿?”孟初问。
“随便,搁沙发上吧。”
孟初点头,正准备把手机放过去,忽然停住了。
他盯着锁屏页面,震惊夹杂着犹疑,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你……”他望向付关山,“你为什么要用它做锁屏?”
付关山瞟了一眼:“怎么了?”
“JSSC,”孟初问,“有名表或者珠宝叫这个名字吗?”
付关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这不是那个固态电路的期刊吗?你们领域最好的期刊之一,对吧?”
孟初盯着他看了好久:“对。但是你为什么它做锁屏?”
“也不是一直用它,”付关山说,“还有什么ISSCC、什么电路之类的,每天一换。”
孟初有点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但他不太敢相信。
“我不是一直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吗?所以我决定学习起来,真懂是不可能的,但好歹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问我小姨要了一份你们领域的术语清单,打算搞一本电路设计术语词典,我的天啊,可太难了,”付关山愁眉苦脸,他高考都没有这么认真过,“背一遍肯定记不住,所以我把它做成锁屏,每次看手机的时候就能记一记。”
“可是……”孟初懵懵地望着他,“为什么……”
付关山震惊地望了他一会儿,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手,用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我想了解你啊!你的研究是你最看重的事情,所以我想知道它是什么。这样,你回到家,跟我聊起这一天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在说什么,就可以跟你一起开心。”
孟初的手又抖了抖,这回它按亮了屏幕上的术语。
他想起小时候,站在校门口,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新奇的也好,古怪的也好,有趣的也好,他想象着坐在餐桌旁边,跟家人分享这一切。
虽然,到最后,他只是沉默地吃着饭。
现在,愿意聆听的人出现了。
尽管他是离他最远的人,尽管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付关山还在叙述自己伟大的进修之旅:“我还打算这些词印到厕纸上,这样上厕所的时候也可以看,之前不是有那种‘每日一词’的卫生纸吗……”他忽然激动起来,“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商机?看来我在做生意这一块也是天才……”
“……就客户群体的规模而言,我觉得三个月就会倒闭。”
付关山遭受打击,短暂地气馁了一瞬,又絮絮叨叨地抱怨:“唉,我小姨这人真是的,横向纵向这么基础的,不放在第一个,专找难得要死的,她就是刁难我……”
孟初微笑起来。
处理完食材后,付关山请他赶快离开战场,大厨需要发挥的空间。
他洗完手,坐在电脑前,点开桌面的文本编辑器和数据库软件。
他新建了一个项目,将它命名为:影音及文艺剧作辞典。
犹豫了一会儿,他又在后面加了三个字:第二版。
作者有话说:
读者:这是孟老师写本子昏迷前的幻想。
我:(掐了付关山一把)
付关山:嗷!
第22章 开会
【开会:世界上最消耗生命的集体活动之一。<例句:院系开会不认真听讲,这是老师对领导唯一的报复方式。>】
孟初是一个有行动力的人,做科研如此,编词典也如此。
工作间隙,休息的时候,孟初就会打开微博——是,他现在也是有微博的人了——查看最新消息。
他发现,最快了解一个明星和相关术语的方式,就是加入粉丝社群。
但数量也太多了吧!
有本人超话、电视剧超话、电影超话、cp超话,还有角色单人超话。每个社群里面,对明星本人的态度都不一样。
孟初刷了两天,攒了不少术语。
他还是个喜欢双线并行的人,所以同时在追《墨魂书》,因为多了一项业余爱好,不得不变成惊弓之鸟。
学生一敲门,他就像偷看小黄文的青少年,手忙脚乱把窗口都关掉。
有时,打扰他看剧的是付关山。
对方传来一张照片,是空空荡荡的晾衣架。
下面跟了一句:谁家有这么干净的阳台!
孟初脑补付关山炫耀的语气,忍不住笑起来。
刚才还在剧里的人,忽然就走入了现实,那么梦幻,又那么鲜活。
就像充电站一样,每连接一次,就会注入一点能量。
付关山像个报告机似的,隔一段时间,就发来一张图片,表明自己拉平了床单、排齐了调料瓶,这些事被他大张旗鼓呈上来,好像是什么丰功伟绩。
他太幼稚了,幼稚地让孟初感到快乐。
直到学院会议开到一半,他还在盯着付关山发的消息——“我清理沐浴露瓶子上的头发了”——脸上笑意盈盈。
身旁的小姨用胳膊肘杵了杵他。
他抬头,发现台上正批评一个犯了“红七条”的教授。院长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立刻摆出严肃反思的神情,并提醒自己,要维持到会议结束。
会议形式实在多种多样。除了每周学院例会、团队项目例会、他自己和学生的小组例会,领导人传达了新的教育精神,要开会;学校变了考核制度,要开会;科研申报有了新系统,要开会;全国哪个高校搞出重大社会新闻,也要开会。
近几个月高校频频上热搜,学校开会更为频繁。孟初已经因为“联名上诉导师事件”“肄业生伤人事件”“博士生跳楼事件”多参加了三次会议。
这回开会是因为家丑。学院某个有家有室的教授,和学生有不正当关系,学院决定予以开除处理。
院长扶了扶眼镜,撇开脑门上几根从头顶梳下来的头发,郑重强调,请大家严守高校教师行为规范,共同健全高校师德长效机制。
孟初望着投影上的处理通告,和身旁人同步摇头。
他转过头,和付燕平撞了撞目光,在沉默中达成默契:肯定有新规则要出台了。
上次有学生因为实习跳楼,现在班主任、辅导员还要帮着核查实习单位的资质,防止学生被骗。
果然,院长表示,学院会发布师生接触注意事项,哪怕跟学生合照,也要注意环境、当心姿势。
规定越来越完善了,不过,孟初觉得,没什么好事轮到他这一代青椒头上。
做博士生的时候,社会不关注科研打工人的精神世界,受到盘剥也无处诉苦。
等熬成导师了,大家开始为牛马发声了,自己变成了声讨对象。
怎么就没一点美好时光呢?
正想着,院长又带来沉重一击。
按照惯例,职称评审条例三年一改,又到了新条例出台的年份,现在是意见征集阶段,各位老师可以向学院反映自己的诉求。
“反映有个屁用,”付燕平说,“反正评职称只会越来越难。”
孟初也按住脑壳。博导的评选条件已经很离谱了,还要加码?
愁苦的心情弥散开来,不过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付关山的消息又来了。
这回是几个汽车专营店的地址:你不是想买新能源吗?这周要是有空,去这几家看看?
孟初忍不住笑了笑。对方比他这个买车的人,还记挂着那个一起看车的约定。
他突然有干劲了。不就是搞项目吗?院里有个教授,在某手机大厂做顾问,参与芯片研发,赚了上千万。他也一定能找到跟企业合作的切入点。
因为干劲过足,晚上的工作效率忽然暴涨,他有点舍不得停下,一不小心又待到了十点多。
从专注状态中拔出来,他才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想起来没带伞,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意识到:没关系。
有人会来接他。
这念头让他猛然一惊,随即又一暖。
他站在大楼门口,望着大雨倾盆而下,忽然想起在校门口等父亲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