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曦草
并非他对日期敏感,实在是这一天有些难忘。
彼时他们还在《红A》剧组,住在稍显破旧的驻组酒店里,当天他进行了一次直播,谢忱也在他的房间里。
直播结束后,他问谢忱,是不是喜欢他。
这样难忘的日期还有不少,他们第一次拍吻戏,第一次亲密戏,杀青宴那天的告白……诸如此类。
而在这些日期里,无一例外地,这个小号都在微博上发了一句“狗比邵沉”。
邵沉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人咬牙切齿、又羞又怒地打下“狗比邵沉”四个字时的模样。
现在再想,schcdx有段时间偷懒,一天黑一个邵沉代言,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他们在剧组里,条件不足,只能拿着存货巩固人设。
事到如今,邵沉已经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又重新翻到最新的一条微博,schcdx还没有下线,正在以他奇特的风格回复着粉丝们。
那条最新微博下面,schcdx的一条最新回复是:【别搜了行不行,多大点事闹上热搜,你刚怎么嚎的我可都截图了,要不要等你儿子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全球轮播】
【不想上热搜是不是?觉得丢人是不是?以为不黑邵沉了底气就足了是不是?】
【兄弟们接着搜,根据我的精确计算,只要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词条下面停留十五秒以上,我们就赢了】
假粉说的其实没有错,谢忱当然不想上热搜,主要还是不想自己的傻逼事迹被邵沉看见,万一这个真的捅到邵沉面前,地球再怎么宜居也不是他的美丽家园了。
幸好假粉们也就嘴上说说,他们还是不想看见schcdx销号退网的,所以热搜只礼节性地保持了半小时就没再继续上升,呈现出缓缓下降的趋势。
闹了一个小时,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灵魂问题:这个号以后用来做什么?
谢忱答应不弃号,但这个号用来做什么他也还没有想好。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既然打定主意,让这个号从此消逝在众人眼中,当然就不会再用这个号发布一些吸粉性质的言论或视频。
最终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回复了他们:【到时再说】
回复完假粉之后,谢忱放下了手机,躺倒在床上。他的两只手垫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好像自从觉醒自我意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
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他忽然又想起那个落在唇角的吻和晚风中的拥抱。
原本清晰而放松的思绪突然揪作一团,毫无章法地缠绕在一起,那种奇怪的感觉再度涌现,犹如触电一般,让他的思绪愈发混乱。
还在剧组时,他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结为“胜负欲”,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比较自己和邵沉拍完戏之后的反应,再在心中各自给出得分,但邵沉总是显得游刃有余,所以他总是输家。
谢忱还为此不爽过一段时间。
他将左手伸直举到眼前,遮挡住头顶的灯光,光线被张开的五指分成几束,顺着指缝落下来,逆着光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边,反衬得那颗坐落在指缝中间的小红痣更加惹眼。
好像,又不那么单纯是胜负欲。
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此刻无比希望这一段在原书剧情中也有所描述,好让他找个参考深入剖析对应,而不至于自己抓耳挠腮还一无所获。
想到后面他也没理清头绪,身体先他意识一步进入困顿状态,没过多久便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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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A》过段时间就上映了,程代川叫上了安珂和邵沉,在公司最高层的会议室聊点相关事情。
程代川碰见安珂,在开始之前跟她随口聊了聊。
即将上映《红A》是他们俩各自的艺人主演的,聊天话题自然也逃不脱这个。
提起这个程代川就有些惆怅:“《红A》看上去不像是会有热度的样子,一脸扑相啊。”
趁着谢忱和邵沉不在,他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末了还叹口气:“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安珂入行比他稍晚,经验上也不如他,但与此同时年轻也附赠了相对较高的容错率,就算错了也有机会从头再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安珂对于《红A》的票房并不怎么担心。
“不是啊,程哥。”安珂拢了拢自己波浪卷的长发,她今天画了点淡妆,用眉笔在眉峰处勾了一个上挑的眉尾,尽管没有上颜色鲜艳的口红,也依然显得自信飞扬。
“难道你没有仔细看《红A》的预告片吗?”安珂笑起来,自信满满地说,“我看了一下,其实做得还是挺不错的嘛。”
“是吗?”
程代川是个正儿八经的直男,走在街上只爱看美女,平时其实不怎么涉猎像《红A》这样的作品,他的评判标准就跟看偶像剧差不多,简而言之就是看哪对cp比较粘腻,哪对cp的糖比较多。
比如隔壁那对就很黏腻,根据他的经验,就算《秘密》那部电影出来之后剧情稀烂,照样会有不少嗑糖人士前去买账。
“当然了,我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安珂说,“放心吧程哥,我的第六感不会错的,不会像你想得这么糟糕。”
“希望吧。”
他们不过聊了一会儿,谢忱和邵沉就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哎,你来了。”
安珂见到邵沉,像是触发了机关似的,霎时间想起她昨天晚上冲浪时看到的东西:“你昨天上微博看到热搜没有?你那个黑粉,他竟然打算金盆洗手了。”
谢忱刚坐下,听到安珂问的这句话又不自觉僵直了身体。
“嗯?”邵沉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听着有些懒散,好似完全没将精力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没仔细看。”
安珂疑惑地道:“你昨天这么早就睡了吗?”
邵沉的视线漂浮地在虚空中一晃,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强、几乎算是黏在他身上的视线。
“没,”邵沉重新看向安珂,不知想到什么,极其短促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在想事情。”
那道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谢忱正在假装玩手机,支着下巴的左手恰好能遮挡他的表情,他自以为无人注意,相对自然地放下手换了个姿势,这才将视线聚焦在手机上。
邵沉说的后半句话,明显让他松了口气。
——也是。昨晚他讲了那么复杂的东西,应该是把邵沉的三观彻底颠覆了。他想象了一下,愈发觉得邵沉回去之后是思考哲学去了,估计没有闲心看热搜上这点小打小闹。
安珂也没再继续讲这件事,将话题重新转移到正事上来。
内容大概是《红A》的后续宣传问题,之后可能会跟主创团队一起在本市路演,由于《红A》经费不那么充足,次数应该不会很多。中间程代川还提了句谈恋爱记得报备,看眼前这俩人也不像是有发展对象的样子,他就一笔带过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平时相处需要注意的问题。
其实这些问题没有必要专门来一趟公司当面说,把他们抓过来放到一起无非是因为这两位有不合前科,专门当面强调一遍省得又出什么差错。
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甚至可以说实在是不了解内情。谁能想到,有着不合前科的两个人,如今不仅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而且离更近的关系只差临门一脚。
程代川来之前就在车上把要讲的话东一句西一句地叨叨了出去,谢忱这会儿相当于在听第二遍,自然而然地就有些走神。
他原本是望着窗外的方向发呆,他们公司这栋应该算是周围楼层比较高的,往窗外望去,视野基本上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也因此显得有些无聊——无外乎是蓝天和白云,而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湛蓝的苍穹。
程代川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谢忱抽空听了一耳朵,推测出他大概还要再讲五点。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偏移,渐渐地落在了邵沉脸上。
窗帘没有拉上,大片的阳光铺洒进来,刚好有一束落在邵沉桌前。他微微低头时,那一束金色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跃动到他头发上,沿着硬朗的眉骨向下延伸,为眼睫镀上一层金边。
还挺好看的,谢忱心里想。
这一幕宛如唯美文艺电影的剧照,电影的主角却微微偏过脸,躲过了那一束来自神明的特殊偏爱。而他转过头来时,谢忱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时至如今,谢忱的盯梢技巧依然没有得到提升。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宽阔的会议室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可恶,他又在偷看邵沉了。
谢忱反应过来,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会议室内的另外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程代川讲得十分投入,在他的叙述中《红A》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走出国门,迎接国际化,走进外国友人的家家户户。
而差的这一点点,就是他今天讲的那些注意事项。
等程代川讲完剩下的五点,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当他意犹未尽地说“好,就这样”的时候,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有一种年轻了十岁的感觉——他们又回想起了那种被教导主任拖堂的恐惧。
程代川对此毫无察觉,带着一种走下讲台的气势走出了会议室的门。他回头把车钥匙递给谢忱,想跟谢忱说“司机有事请假你自己回去吧”,话还没出口就被邵沉捷足先登,接过了车钥匙:“我送他吧,今天没有通告要赶。”
程代川见邵沉如此积极主动,还以为是自己讲的那八个大点——每个大点下面还有六个小分点——起了效果,顿时欣慰不已,正好他还有事要干,说了一个“好”字就轻轻松松地把这差事交给了邵沉。
谢忱一句话没说,就被自家经纪人卖了,正想别扭地说一句“我还没答应”,下一秒已经走出几步的邵沉回过头来,淡淡地问:“不走吗?”
谢忱纠结了一会儿:“……走。”
等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他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邵沉“嗯”了一声,淡然地道:“我故意的,我想送你回家。”
“……”
“对了老板。”热车间隙邵沉忽然开口,叫住了谢忱。
谢忱好久没有听到邵沉叫他这个称呼了,他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这一次,还会送电影票吗?”
指的是《红A》。
谢忱轻轻点了点头。
公司自创建之初就有这样的传统,当初《问心》上映的时候也是如此,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邵沉淡淡地说了声“好”,又说:“那也给我一张。”
但谢忱不太明白邵沉为什么要问他这个,又不是穷到连一张电影票都买不起了,更何况邵沉身为主角根本不可能出现类似的困境。
不过既然邵沉提了,谢忱就把它记录下来,准备发给李三思。
邵沉却在他的手上轻轻一按,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等等,把我的要求跟他一并说了吧。”邵沉轻飘飘地说,“我想要坐在谢小少爷隔壁的那张票。”
谢忱顿了顿,琢磨出不对来:“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看电影?”
事实上当邵沉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心中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小雀跃——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看电影,哪怕看的是他自己的电影。
即使他挑的是人多的场次,周围未必是空座,只是旁人三两成群,再怎么欢声笑语也是别处的喧嚣,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你的新电影,难道不想和朋友一起去看吗?”
告过白的,也算朋友吗?
谢忱总感觉邵沉准备下套,要命的是他还真的就在往里面钻,甚至不用请,他自己就已经安然入瓮了。
“我应该没有越界吧,”邵沉摩挲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电影也可以跟好朋友一起看。”
邵沉贴心地专门加上的这句解释,显得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是他谢忱想得太多,是他谢忱率先把正常朋友社交定性为“约会”似的。
他一时嘴快,就直接反驳道:“我又没说这是约会。”
等他觉出邵沉眼神中的意味深长时已经来不及了,邵沉抓住他刚刚话中的错漏,唇边挂着笑,悠长地说:“——我也没说这是约会啊。”
“……”谢忱死要面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说的。”
接着又适时地发挥自己“不定时耳背”的能力,试图掩盖过去,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要么就是你没说清楚,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