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始于夏日 第114章

作者:它似蜜 标签: 近代现代

“你想不想要个妹妹?”

对上时郁枫莫名其妙的眼神,那眼神简直比看他流鼻血还奇怪,时湛阳回过神来改口,“不对,应该是侄女。”

“侄女?”时郁枫皱着眉,琢磨不清中文里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

“侄女就是哥哥的女儿。我和你阿嫂准备领养一个。”

“你们有空养吗?”时郁枫咕咚喝了两口热巧克力。

的确是个大问题。至少要等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都肃清了再说,反正也是胜利在望了吧?邱十里的心脏问题得以解决,那其他的就不算大事。时湛阳这样想。浓郁的暮色默默打进窗子,这是个晴朗的傍晚,邱十里已经在手术室里待了67分钟,按照原先的计划,再过十多分钟,手术就该结束。

几块屏幕从不同角度反映着手术室里的情况,现在看来,一切井井有条。

暂时可以把养孩子先放一放,但既然戒指戴了,就没有不度蜜月的道理。虽然现在忙,至少要度个蜜周。时湛阳暗下决心,“如果我们去澳洲,你能不能当导游?”他又问幺弟。

“我没有去过什么景区,”时郁枫如实道,看了一眼大哥的左手,看那个哑光的小铜环,“但我可以开车带你们。”

“好。”时湛阳心觉这小孩最近很乖,可以多发红包鼓励,又往屏幕看去,这一看,他的眉头蓦地一蹙。

是那个他自己研究室的专家,只见那医生走到了镜头前,口罩和手术用的双目放大镜遮住了他的脸,“时先生,里面是空的,”他的蓝色手套沾了血点,正在空中比划,“没有芯片——空空如也!”

第五十九章

空空如也。

时湛阳花了几秒钟,才真正理解这个词。

第一反应当然是自己听到了谎。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

又有谁说了谎,是江口理纱子,是姓秦的老头,是现在的医生,还是……自己的母亲。

可十几年前那场手术不是假的,它当然不能是假的——邱十里胸口那块愈合的疤,那么细长的一道,它跟着邱十里长大,虽然时间太久了,相当浅淡了,但时湛阳看过无数回,碰过无数回,甚至吻过无数回!他记得它的形状,它细微的凸起,它每一寸在指腹下滑过的力度。

总不能说这些全是幻觉。

想必是时湛阳此时的神情已经恐怖到了一定地步,那医生当然也觉得没法交差,手术台上方也安装了摄像头,他慌着叫护士切换过去。无影灯把一切照得相当明晰,可时湛阳并不能看见邱十里,只能看见大片铺开的无菌单,中间开了一个口子,开胸器就架在那儿,金属管伸进去,把切口内的余血吸出去,红得刺眼,有什么在跳动着。

是人体,人体被这样对待,而不该是人。时湛阳目眦欲裂地盯着那块屏幕。手术的过程是争分夺秒的,此时更是如此,短短瞬间,思绪飞转。他知道那是心脏,也知道那是手术记录里标明的位置,那里被就划开,却什么都没有。在会诊时仔细旁听过那么多次,见过那么多手术备选方案,又看过那么多遍3D模型演示,他这个外行人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同样他也知道,江口组当年埋东西的地方选得相当高明,短期之内对心脏功能不会有太大影响,或许长期也没有,从物理和化学上讲都相当稳定。另一方面,芯片的直径无法进入血管参与循环,一旦移动位置,邱十里就会有明显的栓塞症状。

这是许多专家都予以确认的结论,不仅是手术台旁这三位,还有十几个时湛阳在医学领域信得过的朋友。

所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那芯片不在这里,也不在任何地方,它消失了,就像是在某一刻彻彻底底地融化了一样。

可去他妈的在哪,去他妈的消不消失,时湛阳从头到尾只关心一件事。倘使它不存在,那邱十里就是平白无故地被开了这么一个大口子,在他的安排下,听了他的话,帮他一起找了那么多可笑的线索,就为了打开自己。

还有那种捉摸不透的不安,就好比你掉了根图钉在床上,这图钉陷入了棉花,还带着不知何时要发作的毒,转眼间,它不见了,你却还要在这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时湛阳很少感到害怕,包括他在黝黑山洞中,看着邱十里,渐渐失去意识的那几分钟,他没有害怕。当时他觉得自己可能即将失去什么,他早就料到了,也在那几分钟里真正接受了。但他现在不能。

“时先生?时先生!”专家在屏幕里比划呼叫。

时湛阳吼了回去,他要他们抓紧时间缝合,紧接着他又转向时郁枫,“刚才你看到的,对外一句也不能提,对你阿嫂也是,听得懂吗!”

时郁枫点了点头,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流鼻血。”

时湛阳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口鼻萦绕的全是黏腻的血味,直接脱掉外套,一件定制的山羊绒西装,跟抹布似的被他攥在手里,在鼻间乱七八糟地擦抹,血不往下滴了,他就把它摔在地上,宛如对这块布有着滔天恨意。

时郁枫默默从洗手间拿了浸湿的毛巾过来,时湛阳单手接过,压在脸上,兴许是手劲用得太大,水被挤出来,带着腥味和砭骨的冷,顺着他小臂暴起的青筋流淌,流进袖口里。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打人。虽然我不知道‘空的’是什么意思。”时郁枫认真地说,像上次那样用集中五指的力气,捏住大哥的鼻梁,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湛阳眼睛都被捏酸了,差点嗤笑出声。

“但你这样,等阿嫂醒过来,他会担心的吧。”时郁枫笔直地盯着他那双发红的眼睛,“他和我说,如果想做成熟的男人,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时湛阳哭笑不得地捂了捂眼睛,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在他眼里,自己仍旧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就跪在地上——不对,跪对他来说可没那么容易。

但他渐渐地平静下来,鼻血也迅速地止住。

六个半小时之后,在凌晨,等清醒过来的邱十里恢复到了可以见面的状态,他已然又是那个完全符合标准的“成熟男人”了。

病房里安静地亮着环形暖灯,邱十里尚且十分虚弱,那张脸,又苍白,又小,好像一盏灰下去的灯。氧气面罩还挂着,手背上插着管子,身上连着各种仪器,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连起身也不能,一是麻醉劲儿过后的疼痛迅猛得离谱,二是乱动容易造成缝合处的崩裂。

他只能那样平躺,垂睫望着时湛阳,张了张五指,就立刻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手术非常成功,我们安全了。时湛阳目光柔和,这样低声告诉他。

邱十里却仿佛不太关心这一点,兀自摸索了一下,时湛阳无名指上的指环还在,他的心才落到了实处。时湛阳凝神看着他,忽然展眉,轻轻笑起来,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也捏了捏他的指根,提醒他术前不得不摘下的戒指现在也已经戴回来了。

邱十里跟着笑,面罩变得白蒙蒙的,时湛阳把膝盖撑在床沿,挨过去听,这动作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他听见邱十里说:“兄上,我觉得我一个星期,拆过线后,就能出院。”

“胡话。”时湛阳拨开小弟额前黑漆漆的发丝,“开胸手术至少休养三月,多了就是半年。之前就和ナナ商量好的。”

“可是那样,很可怕。”

“可怕?”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邱十里张大双眼,目光跌跌撞撞的,往时湛阳瞳仁里看,“我身体很好的,可以恢复得比别人快。”

“是吗?”时湛阳轻捋那片薄薄的眼皮,眼见邱十里顺从地把眼睛又合上了,他就小心地触碰那扇浓密睫毛的根部。他现在最不愿听邱十里说有关“健康”的事,邱十里总是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充满信心,好像七岁的经历不算什么,现在也不算什么,更别提其他流血事件。

流血好像都不如流泪让他难堪啊。

时湛阳甚至听手下说过,自己昏迷期间,邱十里亲自带头去泰缅边境和截货的毒贩折腾,大臂中了当地的土子弹,他居然直接用手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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