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 第14章

作者:折周 标签: HE 近代现代

吹了一刻钟风,林思弦觉得头疼,想把自己支撑起来,他用了点力气——然后成功地把面前便利店的桌子撑垮了。

他登时有点手无足措,想重新拼起来,然后又成功地把自己胳膊卡在了两根钢棍中间。

他觉得自己被逮捕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叫人时,感觉有个狱警走了过来,这狱警有点高,长得有点像陈寄。

好吧,多亏他倒了几杯酒,他认得来那是陈寄。

林思弦被风吹得缩了一下,陈寄说:“别动。”

陈寄把他胳膊抬起来,林思弦手碰到了一颗钉子,痛道:“你就不能轻点?”

陈寄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把他手拉了出来,然后又把那桌子重新拼起来。

林思弦发现陈寄的手在寒风里很暖和。

“你来干嘛?”林思弦问他。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不知是不是醉酒后的错觉,林思弦总觉得陈寄声音很无奈。

叫了陈寄吗?林思弦也不知道。

但他不由自主道:“我叫你你就过来吗?”

陈寄回答:“那我不该过来吗?”

怎么能反问!林思弦想了想道:“对,我叫你你就该过来,你就该听我的。”

陈寄又问他:“你昨天到底去医院干嘛?”

怎么还问这种难回答的问题,林思弦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管我,就是为了提醒你要听我的话,有问题吗?”

“那还买杯子?”

杯子?什么杯子?林思弦头疼,吩咐道:“对,杯子,你去帮我买个那种杯装的热茶,再帮我买一包烟。”

陈寄没有立即反应,林思弦催道:“你快去呀。”

少顷,陈寄进了便利店。林思弦望着他的背影,纷杂的大脑第一想法是,陈寄还是妥协了。

果然,还是权力最好使。

林思弦盘腿坐着,望着天上的月亮,开始胡乱想着,为什么吕老爷子退位又不放权,为什么林泓要找一个完全听他话的女人,为什么鹏哥酒局老喊一些夜场工作人员,因为在权力的外壳里可以隐藏一切原始的因素,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行为,想做什么做什么。

自大,自狂,自卑。

可恨,可怜,可悲。

陈寄带着他的热果汁和烟回来了,还是林思弦最喜欢喝的橘子味的。

林思弦双手捧着纸杯,太烫,放在桌上缓了缓,先拆了那包烟,也是他常抽的。

他拿出一根叼着,但手太抖,两次都没按动打火机。

他听见一声轻叹,又怀疑是自己错觉,下一秒陈寄把打火机拿过去,替他点燃了那根烟。

林思弦抽了一口,突然看到便利店滑动广告上的日期。

也行吧,今年生日虽然也没有人给他点蜡烛,至少也有人为自己按了打火机。

这样想着,他又出声:“陈寄,你就得......”

语言系统障碍,搜索不出词句。

“就得怎么?”

林思弦想不出来,头垂了下来。

他又听见了一声叹息,这次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他听见陈寄说:“算了,你别再去医院和店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尽量做。”

林思弦零零散散地捕捉到话里的意思,垂下去的头又扬起来:“本来就是。以后也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你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干什么,就得听我的。”

第16章 猩猩跟狗熊

“有毒吧。”

林思弦冷不丁冒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话。

小胖子刚费力从盒饭里夹起一颗滑溜溜的黑蘑菇,闻言手僵住了,诧异地问:“啊?这菇有毒?吃了会得病吗?”

林思弦蹙眉:“神经病吧!”

“神经病?这么严重?”小胖子更诧异了,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致幻菇?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

林思弦眉皱得更紧:“这也太蠢了吧!”

小胖子手更抖,没夹住,蘑菇直接坠回饭盒里。他把筷子搁下,忍辱负重道:“我打小学习是不好,但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背后偷偷骂,非得当明面儿说我吗?”

他后脑一痛,回头看,是扶满给了他一巴掌:“那是因为你蠢得没救了。看不出来他根本没在搭理你吗?他都走神一整天了。”

苏红桃夹了另外一颗蘑菇,用无名指戳了戳林思弦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林思弦回神,对她笑了笑:“在想我们俩的初见。”

“得,”苏红桃放弃刨根问底,自顾自吃起饭来,“匹诺曹见到你都要觉得自己这鼻子长得太冤。”

难得说了句真话,可惜对方不信。

林思弦的大脑的确停留在他醉酒的那一天。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记忆并不能像画卷那样铺开在面前,努力回溯也只能提取到几个节点。不知道为什么,那家小卖店成了最经常被调取的存档点。

而每次重现完,林思弦都会对年轻的自己做出相似的评价——

太愚蠢了。

当然林思弦也理解,当时的他只活了短短十几年,对人生、社会和世事流转的认知都很片面,不屑于填写未来幻想,以为他之所想就是事之所成。

少年人对时间毫无概念,潦草地轻视了几千个日子能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林思弦无奈夹一筷子青菜,轻不可闻叹了一句:“How dare you.”

小胖子真破防了:“当面骂我也忍了,能不能骂点我听得懂的?”

林思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寄,这对于他来说还挺罕见的。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是他的长项,但陈寄揭穿他后,船突然就这么翻了,而林思弦就像溺水一样张不开口。

昨天在沥青路上陈寄问他:“你不是很擅长闲聊吗?要不谈谈为什么装失忆。”

林思弦缄口不言,开始装聋。

陈寄没逼问他,很有耐心,又开了两三公里才又问:“林思弦,你有想过今天吗?”

林思弦装外宾,听不懂中文:“今天?今天周三,怎么了?”

是头猪都能被自己气笑,林思弦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但显然陈寄当年能吃这么多苦,又混到今天这般地位,格局高人一等。林思弦边说边观察仪表盘,害怕陈寄一脚油门又踩上一百三,好在陈寄只是平稳地往前驾驶。

这几天本身睡眠失常,加上刚才来了一出速度与激情,林思弦的头疼隐隐作祟。在不知第几次转弯后,他实在不想再忍:“能回去吗?我头有点痛。”

这句话发自肺腑,但狼来了的故事谁都听过。

陈寄终于笑了:“你确实是天赋型演员。”

陈寄来昔关后笑了两次,都是被他气的,林思弦不知道该不该夸自己一句能干。

不过在陈寄的视角里,大概这位天赋型演员演技优秀,演这一出头痛欲裂的场景太过真实,所以陈寄还是在最近的路口掉头,开回了酒店的停车场。

刚好有最后一个车位,陈寄一把倒了进去。制片李主任刚好从前方路过,见到陈大编剧亲自开车的场景相当诧异。

林思弦在副座上远远朝他一笑,准备开车门,却发现车门锁没开。

他回头想问,却差点撞上一颗头——陈寄屈身过来,亲自替他解安全带,这个距离给他说出来的话加了扩音器:“林思弦,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你要装傻多久?”

一直到林思弦刷卡开417的门,他才意识到陈寄又复用了他的话。

受不了记性好的人。

受不了记性好且偏偏对自己睚眦必报的人。

好吧,林思弦头疼欲裂地承认,自己当初干的事也并非常人能及,只能怪当初年少轻狂,不知道风水轮流转五个字该怎么写。

陈寄说的话有道理,装傻只能应一时之需,失忆都被揭穿,这下下策自然撑不了太久。

于是林思弦选择物理逃避——他跑了。

不是故意逃的。林思弦在组里戏份不多,没有行程的时候时间可以自行安排,像小胖子就同时在两个组轧戏。今天演完尸体,明天赶个晚班机去横店客串个太监。

而林思弦未来一周都空闲。他本就买了周六的火车票回北方,只是经过这一遭,林思弦连夜改签,把车票提前了三天。吃完盒饭,趁着夜黑风高便一路向北。

这一趟有两件事要办,一是试镜,二是要钱。

新剧组是林思弦在某个微信群里看到的广告,自己联系的,到了才发现是一栋比较老旧的楼。接待人迟到了,林思弦打了两个电话,才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眼镜男下来接待。

跟外表不符,楼内倒还热闹。林思弦路过发现有很多奇装异服,甚至还有动物表演服,青蛙、企鹅,甚至霸王龙都有。

林思弦不解:“这是儿童表演?”

接待人扫了一眼,随口回答:“他们搞直播的,做效果,比如在街上表演猩猩打狗熊。”

林思弦参加过很多场试镜,流程已经很熟,不过这次略显敷衍,这时间段来了三个人,另两个看着没什么经验,过程中试镜导演玩了两次手机,有一位自称选角副导的倒全程把他盯到尾,但自始至终没翻过一次剧本。

结束后林思弦没时间多想,他下午还得去要钱。

当初演那位霸总的炮灰司机,谈好了片酬两千块,但整整大半年都没回音。由于是客串,他跟对方没有签正式合同,只是通过微信确认了拍摄时间跟片酬金额,至于什么时候给钱,负责人说得很模糊——“结束后会尽快支付”。

两个月前林思弦礼貌地询问了一次,负责人的回复是最近资金周转困难,财务流程复杂,需要再等等,再之后对方就杳无音讯。

林思弦不太喜欢处理这类事情,便也配合地一拖再拖。直到上次买完那杯冰美式后银行卡的余额让他略感危机,再次询问却发现负责人把他删了。

林思弦问了之前同剧组的人,才知道他不是个例。几个人约好周日下午去结伴去公司当面对质,在楼下等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堵到人。

“所以呢?要到钱了吗?”

“没有,”林思弦摇摇头,“对面改口了,说没签合同,当时承诺的金额只是个预估值,那剧播得很不理想,所以得压价。”

“那怎么行?”杜喆皱眉道,“这不得维权?”

“他们是这个打算,”林思弦语气很平静,喝了口茶,“不过也难,之前有人发过微博,但没几个人转发,没什么用;诉讼的话要请律师,律师费不便宜,本身这些人片酬最多几千块,指不定这官司能拖多久。”

“当时该走书面流程的,”杜喆评价道。

杜喆算是他说实话最多的人,因为很多时候都是客观叙述事实。

他们之间的相遇很偶然,坠楼之后在医院躺的那段时间,杜喆刚好来照顾其他朋友,林思弦无人陪护、无人探望,杜喆很人道地替他跑过几次腿。后来无意聊天才发现,杜喆曾经在林思弦姨父手下做过事,在林思弦幼年也有过一面之缘,杜喆便自称他哥哥。

林思弦出院以后,杜喆帮他介绍过两个小剧组,但林思弦这霉运还在,一个资金紧缺没拍成,一个被空降兵挤走,最终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