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 第27章

作者:折周 标签: HE 近代现代

陈寄把车停到旁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为什么在这?”

“跟朋友玩,他们回家了,”林思弦说,“司机也回家过年了,打不到车。”

大概是刚才骑车消耗体力,林思弦感受到了陈寄的热气,他伸手触碰到陈寄的手背,好暖和,不自觉又握得更紧一些。

但这次陈寄没有再任他放纵,另一只手按住他作乱的手腕:“林思弦,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是恋爱了。

林思弦想。他笑了一下:“因为觉得逗你好玩,不然还能是什么?”

“是吗?”陈寄说,“准备玩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我觉得玩够了的时候,”林思弦说,“不过既然你——”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陈寄突然俯身下来,右手凶狠地按住他后颈。林思弦霎那间感受到有什么覆上自己双唇——这也许不应该算一个吻,没有任何缠绵缱绻的意味,仿佛一把刀折磨他的唇齿,而颈后的力度更加暴烈。林思弦两处都疼得要命。

等陈寄放开他后,林思弦尝到一点血腥味。

陈寄又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他:“够了吗?”

这是当年林思弦印象深刻的第三件事,也是林思弦至今觉得那个冬天无比严寒的原因。

第31章 光鲜亮丽

灾难来临前会有一些不起眼的预兆,譬如山体滑坡前偶然滚落的小石块,譬如洪水前路面渗水的细小裂缝,但它们太平常又太过自然,总是容易被人忽略。

林思弦看到手机上本地新闻推送交通运输厅厅长多次出入会所被查处时,并没有过多阅读,看了个标题就随手退出了软件。

“哥哥,别看手机了,看我,”佐伊在他身边吐槽,“受不了你们这些Gay,我每天Wink给瞎子看。”

为了配合几位领导的时间,周年汇演最终定在当年520,正在恋爱中的演出参与者叫苦不迭,但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在即将要表演的片段中,林思弦跟佐伊有一个亲吻的剧情,是原著中有的情节,当然他们会改编为借位。这也是他们两人磨合时最为困难的环节,因为林思弦总是会回想起两个月前陈寄跟他的吻。

对于初吻来说,它的确有些残酷和不合格,但依旧让林思弦回味至今。陈寄问他“够了吗”的一瞬间,他心中骤然冒出一种荒诞的假设,如果他不是林思弦,应该会怎样回答?

不够,远远不够,对我更残暴一点吧,再施舍我一点温柔,让我也可以温顺地待在你身边。

不过他顷刻间便意识到这是个悖论,没有这个家庭,他根本没有要挟陈寄的手段,他跟陈寄也绝走不到今天;而出生在这个家庭,就注定他只能是林思弦。

所以最后他也只能给出属于林思弦的回答:“干嘛这么用力,你吻技真的好差。”

算是他的良心发现,两个月以来他没再联系过陈寄,他还没到因为一己私欲而真正破坏别人幸福的程度。只是对于陈寄的回忆,即便任它们在大脑里枯萎,也时不时因为任何一点外界因素复燃。

比如现在,佐伊问他:“你有没有想要邀请来汇演的外校朋友?昨天策划那边告诉我要提前申请,不然留不出位置。”

林思弦下意识问:“截止日期是多久?”

佐伊翻看自己的聊天记录:“好像说的是月底之前。”

吕孝棠被调查这件事,林思弦是从娄殊为那里听说的。

自从大学去了不同城市,他跟娄殊为也有很久没联系了。那一天,林思弦刚好给负责策划的学长发了预留一个座位的申请,并且正在编造让陈寄必须过来一趟的借口,那天是520,这个借口要比以往难想,在他有眉目之前,先接到了娄殊为的信息:“哥们,你们家那件事真的假的?”

这条短信才是洪水的第一次冲击,将林思弦卷入未来的深渊中。

而之前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也在真相来临之际浮出水面。半山别墅里每年新添置的名贵藏品;吕孝棠题的字,总有人以欣赏为由高价购买......

这件事没有见报,但即使林思弦相隔几千公里,也能感受到这是一场激烈的风波。

接下来一周,有无数陌生号码给他来电,林思弦只能一直打开勿扰模式。他只接听了一通来自吕如清的电话,告诉他谁也不要理会。

林思弦每天将自己投入到排练之中,佯装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暂时的躲避也只是徒劳。他在某天夜里接到吕如清前领导的短信:“她情况不好,回来陪陪她吧。”

林思弦请了三天假飞回去,进门时亭水榭已成废墟。林思弦没看见林泓,只在阳台找到吕如清。她背朝自己,听见脚步也没回头,右手将烟头按在花盆里。

“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吕如清说。林思弦知道她不肯回头的原因,因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吕孝棠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她竭力维持一种平静的语调,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林泓那孩子现在还没上户口,他说如果我配合离婚的话,可以给我留这套房子。”

她说得很简单,按她的脾气绝不想这样轻易放过林泓,没想到后者比她更为决绝。只是林思弦没预料到她会哭,不知是不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他这一秒甚至明白她哭的原因——为她绝不承认的爱,彻底被屠戮的悲哀。

“林泓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吕如清继续说,“如果你求他他也许能继续供你,当作对我落井下石的一环。”

林思弦问:“你呢?”

“卖掉所有东西应该不会饿死。”

林思弦问:“我是问你到现在也不想要我吗?”

吕如清停顿了很久回答他:“那天我说的气话,怀你的时候我跟他吵了很多架,他出去过夜了很多次,那时候还能做手术,我考虑过,但没有去。”

她最后说:“对不起。你要跟我一起吗?”

那是林思弦唯一一次听到她说这三个字。林思弦说:“我不会去找他。”

再年轻林思弦也能够预知到自己的选择会付出哪些代价,意味着他往后需要学习如何拮据度日。他有信心面对生活的变故,但在回学校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他做出的决定让他不再拥有命令陈寄的任何特权。

于是林思弦终于想好了给陈寄发的消息:“20号我有个表演,人手不够,你过来帮我录像。”

“要是这次表现得好的话,以后就放过你了。”

一直到20号那天早上,陈寄都没有回过他,而林思弦也没敢再像以往那样,补充更多威胁的内容。

上台前佐伊夸他:“你今天这妆容绝了。美死我。”

林思弦跟她商业互赞:“你的更好看,显得你眼睛真大。”

有人在叫他俩准备,林思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演员的福利还真不错,学校给他们的家属席留在第三排。这是林思弦第一次面向大众当主演,虽然他后来才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他跟佐伊都完成得很好,牵手谢幕时,他看见第三排右侧五六个人在热烈欢呼,他认出来有佐伊的父母和程序员哥哥,家属跟学校观众中间空出一个座位,是他申请的位置。

汇演结束后他换完服装,被佐伊拉着自拍,拍完后佐伊递给他一束鲜花:“Dear,帮我拿一下,我要去跟老公拍照。”

林思弦接过来,嫌弃道:“你别叫这么腻歪。”

不仅叫得腻歪,行为更腻歪。小情侣拍着拍着人不知拍哪去了。

林思弦在后台等到清洁工进来都没等到佐伊。他抱着花出门,在礼堂门口碰到给他化妆的学姐,对方夸他今天表现很好,林思弦说谢谢,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进行了一个比较局促的拥抱。

刚送走学姐,林思弦就看到了姗姗而来的陈寄。现在离演出结束已经两小时了,林思弦又从陈寄身上闻到非常淡的酒味——可能刚结束约会,甚至还小酌了。谈恋爱真能让人破例。

林思弦在这一刻倏然释怀。他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容易满足,吕如清给了他一小部分亲情,他收下了;陈寄在这个夜晚留给他迟到的五分钟,他也决定收下。

“你怎么现在才来?黄花菜都凉了,”林思弦说,“我都说了你表现好以后就放过你,你也不知道珍惜机会。”

陈寄说:“我晚上有事。”

我当然知道你有事。林思弦说:“那你也应该给我回个消息嘛,幸好今天有别的人帮我录像,不然就亏大了。”

没等对方回答,林思弦接着说:“算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虽然你这次表现不好,以后也不会再召唤你了。”

陈寄看着他,良久后才问:“真的?”

“不信啊?”林思弦冲他笑笑,“放心,学校规定大三之后能进组,我不一定一直待学校,而且我现在不缺跑腿的了,要能签公司,第一时间就会给我配助理。”

这次是真的。不会反反复复,不会出尔反尔,你真的解放了。

陈寄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好。”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林思弦忽然察觉到这一点。于是他多看了陈寄两秒,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唯一一次亲过的嘴唇,不过也只能看两秒,再多就不太对了。

林思弦说:“拜拜,希望你以后别碰到我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也希望我总有一天能够彻底忘记你。

那一年的暑假,吕如清签了跟林泓的离婚协议。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妥协,为了林思弦还能有个住处——虽然这房子最后还是因为医疗费而出售。

林思弦在暑假里第一次尝试去便利店兼职,一开始不是很习惯,站久了有点低血糖,不过他适应得很快,还是顺利完成了工作。

大三上学期,林思弦正在托人问有没有进组的机会,学籍办的老师把他叫了过去。当他看到院长时,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师很委婉告诉他,学校有两位领导因为作风不正被查处,交代了之前他们一些公款吃喝和滥用职权的行径。其中一位之前在其他学校担任教授时得了吕孝棠一些好处,林思弦当年考试时,吕孝棠为确保自己的后代万无一失,委托他们进行了一些不当操作。

“经过调查,我们知道你是不知情的,但你的入学确实是违规操作,上面的处理意见是,对他们进行公开通报时不会提及你,”老师最后说,“建议你自行申请退学。”

窗外阳光正好,看得林思弦有些恍惚。

他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突然问道:“如果他们没有操作的话,客观来说,我的表现可以通过吗?”

老师没有出声,院长替他解答:“这个问题不太成立,他们是你的考官,从得到委托的那一刻起,他们看你就不客观了。”

一个月后,林思弦收拾东西从南门离开。学校没有提他的退学原因,但一路上还是有很多打量的目光。他目不斜视,告诉自己有手有脚,出门后依旧能重新开始。刚好离婚后吕如清身体每况愈下,回去还能多些时间照顾她。

林思弦提着拉杆箱走到地铁站,路过了陈寄的校门。这次他没有停下,没有等对方出现。

林思弦感到庆幸,他跟陈寄这辈子最后一面,他至少鲜花簇拥、光鲜亮丽,假使陈寄日后还回忆起对他最后的印象,至少是这一副体面的模样——虽然他对这个假设并不是很有信心。

第32章 布丁和啤酒

醒来的时候林思弦出了一身的汗,坐起身来,一度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呼吸平稳后,耳边传来一阵拖得很长的震颤,好似拉杆箱滚落碾过柏油接缝的声音,等到下一滴汗浸入眼眶才疼醒过来,明白那是楼下运输卡车经过的动静。

干坐了很久,他终于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四点半——竟然才四点半吗?林思弦总觉得已经天黑了很久。

睡眠障碍的其中一个影响,就是醒来之后不知道是否睡着过,明明只是躺在床上,却躺得筋疲力尽;等到彻底清醒,林思弦才确认刚才是真的失去过意识,如果还能自控,他绝不会回想这些过去,回想他曾以为的、跟陈寄的最后一面。

刚拿到的手机震动两下,林思弦解锁,发现是扶满在群里说话。

“我靠,听到了吗,楼下谁在吼朋友一生一起走?”

“祖宗你走个球啊,火车站都没开门你怎么走?让不让人睡觉了?”

很快小胖子也在群里回:“哥,我满哥,你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本来没听见有人唱歌,你硬是把我搞醒了......”

“哈哈哈哈,我的锅,我昨晚才回来,今中午请你们吃本地豪华大餐,徐大娘银耳汤锅。”

不过是半夜一场小闹剧,聊了几句又消停了。林思弦退出聊天界面,无意中又看到了下面与S的聊天框,最后的对话停留在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这两个字让林思弦有片刻失神,让他终于彻底意识到,七年前自己失算,他竟然再次见到陈寄,不是以带着助理、光芒万丈的姿态,而是以大言放过又转身求助的狼狈和厚脸皮。

他们不该见面的。这几年来,林思弦从来也都是这么祈祷的。

林思弦最后在床上躺到快十一点,被扶满电话叫出去吃徐大娘银耳汤锅。四个人坐了角落一个小桌,汤锅被上来后苏红桃连声称赞:“你这次选得不错,昨天喝了酒,今天吃点清淡的最好。”

“你怎么又喝酒了?”扶满震惊道,“你胃不要了?”

“没喝多少,”苏红桃摆摆手,“人家男一号过生请客,叫我我能不去吗?话说回来,我昨天算是开眼,你知不知道他代言那珠宝品牌,品牌方托人专门送了根项链过来,恁大颗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