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当时李善情头已经有些晕,皮肤发麻,不是很舒服,回到家里,便发现荨麻疹复发。
荨麻疹发作得十分严重,更让李善情感到屈辱,因为这次的疾病,不是由他不可影响的健康外因,而是他自己的疏忽导致路演溃败、与他精神的无用所造成的。
紧急就医,只有玛丽陪着在身边,救护车窗外黑得像番城最暗的一天,路上车很少,天上也没有星星。玛丽想给他爸妈打电话,被他阻止。李善情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他的失败,和生病的原因。
住院的那一周,李善情的荨麻疹消得很慢,人也昏沉,睡睡醒醒,请了假,很难做任何事。
合作人中,艾伦和维克多决定退出项目,赵自溪和方听寒来看了他几次,让他好好养病,承诺会继续陪他一起。
这样重大的人生的滑铁卢,李善情在病中逐渐接受,在少数清醒的时间里,打开电脑,断断续续地改着计划,发给合作人讨论。玛丽很不满,会在一旁计时,过了半小时,玛丽开始说他,他就乖乖合上电脑。
他不想告诉庄叙,庄叙是真实成功的代表,而他现在属于虚拟也失败。但他若不说自己的事情,庄叙也不会自己来找他。所以长达三天,他们没有联络,到第四天晚上,庄叙给他打来了电话。
李善情恰好吃过饭和药,已经有些犯困,接起来:“庄叙吗?”
庄叙“嗯”了一声,顿了顿,说:“我今晚出发去利城,这次会待久一点。”
“啊?”李善情习惯性插科打诨,“你在暗示什么,要来和我约会啊?”
约会是维克多的爱用词汇,常用来揣测合作人不参与集体聚会的真实原因,已经被组员们广泛的应用,虽然维克多人已从项目组离开,他的惯用词留了下来。
庄叙听到约会,大概就无语地沉默了,但是没有因为李善情乱开玩笑而威胁挂电话,静了一小段时间,问李善情:“你这几天很忙?”
李善情对自己的疾病和住院被别人知晓这类的事,防备心一直很强,下意识回答:“李总一直很忙的,第一天知道?”
说完又觉得有点想见庄叙。
其实说实话,庄叙现在对他没有在滨港那么好,两人没那么亲近了,而且李善情早就习惯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都快想不起庄叙的脸,不知为什么,却还是想见这个很久没见过的人。
应该是因为身体虚弱的时候,心灵也脆弱,他不敢跟爸妈说,就把情感投射到了最近打来电话的人身上。
庄叙没有接他的话茬,也叫他李总,只问他:“在忙什么?”
“秘密,”李善情翻身侧过去,不小心压到手背上的留置针,差点叫出声,痛得心脏都狂跳起来,但忍耐住了,说,“你猜我在哪?”
“我不想猜,”庄叙说话照旧冷漠,但是隔了两秒,他问李善情,“你在医院吗?”
李善情说:“嗯。”不想显得自己可怜,潇洒地说:“所以你来番城我们也不能出去玩啦,你下次再来看我吧。”
“很严重吗,”庄叙问,“什么病?”
“急性荨麻疹。”
说完之后,两人间静了一小会儿,李善情也不知道庄叙为什么那么安静,搞得像他在进行什么情绪勒索,便有些不高兴:“干嘛不说话,又没让你来探病,我和玛丽待着挺好的,连我爸妈都没说。知道你忙得很。不想说挂了。”
“……不是,”庄叙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你在哪间医院?我先来找你吧。”
李善情不知庄叙说的“先来”是什么意思,将医院地址告诉他,睡了很长的一觉,一夜无梦。醒来后,李善情精神恢复了些,一边打吊针,一边单手打字,写了两门课的作业,吃过午饭,午睡了一会儿,睁眼时,已经有人坐在他的床边。
庄叙拿着手机,正在低头回消息,他的手机不是最新的款式,穿着一件普通的黑夹克,没有品牌标志,有点随便,看上去比李善情想象里要不成功很多。让李善情竟然想起他们还在滨港的时候。
刚认识的时候,李善情跑到咖啡店等庄叙,庄叙来接他,就穿差不多的衣服。不过那件外套庄叙送给李善情了,现在这件只是有点像。这些事过去两年多,对于李善情来说,像发生在上个世纪,却像发生昨天。原来认识这么久了,他恍恍惚惚想,是不是自己忙着追寻梦想,都没有注意。
看到李善情醒来,庄叙放下手机,起初没有说话。窗帘拉着,病房只有玄关开灯,漫到床前,已经十分微弱,庄叙的皮肤看上去仍旧白皙、光滑而真实,眼神也是纯粹的洁净。
“你来啦。玛丽呢?”李善情平时能言善辩,此时刚睡醒,才有点口拙。
庄叙说“我让她回家休息了”,李善情问他:“你从利城过来吗?”问完,算了算觉得好像时间不对,庄叙说:“没有,直飞。”
……对我这么好。
李善情想这么说,但是因为庄叙这次莫名其妙,真的对他很好,他反而说不出口。愣了一小会儿,问庄叙:“你要洗澡吗,我的病房有浴室。”
“不用,”庄叙说,“我订酒店了。”
李善情看着他,伸出有留置针和胶布的左手,很轻地去拉庄叙的手,庄叙被他拉住,没有反抗。庄叙的手是温暖的,但不是炙热的温度,李善情抓着庄叙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家人都是这样在他生病的时候,抚摸他的脸,对他说很快就会好的。
“庄叙,”李善情闭起眼睛,感动地对他说,“除了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玛丽之外你对我最好。”
明明是赞扬,他好像听到庄叙叹气,不知道为什么。
他对庄叙说了他患急性荨麻疹的原因,不过隐去了具体的事情,只说“我已经对失败释然了”,并讲出自己以后的计划:首先要坚强心智,做个被万箭穿心都面不改色的铮铮铁骨之人!
把庄叙说得笑了。
“你还是先把病养好吧。”庄叙把手收回去,摸了摸他的头。这时候,庄叙的手机震了,他接起来,对方似乎说是什么东西送到了。庄叙说“好”,便对李善情说:“我出去一下。”
庄叙离开了李善情的房间,过了大概五分钟,李善情就觉得等不及。不知道庄叙在干什么,忍不住走出去看,经过走廊,询问前台的护士姐姐有没有见到探视他的人,护士姐姐说庄叙是订了一份快餐,不过没有拿去他的病房,而是去了公共休息室。
“我还问他为什么不拿去病房吃,”护士姐姐说,“他说汉堡没冷,所以有味道。你讨厌味道吗?”
其实玛丽常会点餐,都是回病房吃的。李善情也不知道庄叙怎么发现他不喜欢,因为平时好像从没有提起过这些,虽然确实不太喜欢,其实也没那么介意。走到休息室的门口,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到庄叙一个人站在里面。
庄叙没有坐,大半背对着门,拿着一个汉堡在吃,吃得不快不慢,也很安静,像人为了维生,正在摄取一种必须的营养物质。
李善情看了一小会儿,心中出现一种从没有过的情感,好像庄叙与他之间的距离忽然之间极速地接近,他们成为了整体,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他只好走回病房去接。
这是孵化器的投资人之一卢正明打来的,改变李善情命运的一通电话,然而李善情以普通的语气接起,脑袋里仍旧是庄叙的身影。
李善情从来没有吃过汉堡,心里想着庄叙,仿佛产生一种魔幻的联结,如同庄叙吃了,李善情就同样在吃。
这样奇怪的感受,让他很难忘记,因此也是李善情最终列出这份遗愿清单的原因之一。
第19章
有时人生中最重大的转折点,并不一定是当时感觉最鲜明的一个。
李善情走进病房,坐到待客的小沙发上,接起电话,听见对方说:“善情,你好,我是卢正明,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当时他还在想庄叙,因此只是稍有些惊喜,礼貌地询问他:“您是路演那天的投资人之一,是吗?为我们的项目讲过话的。”也说出对方代表的风投基金名称。
“小朋友的记性真好。”卢正明声线很温和。
李善情确实记性好,也记得清楚,卢正明外表看来大约四十来岁,有一种儒雅而正直的气质,叫他心生好感。
卢正明告诉李善情,那天路演后,他与另一位投资人意见与大家不同,都觉得这个项目大有可为。这几天,他们尝试说服了许多人,惠特克教授也提供了帮助与建议,最终力排众议,决定让李善情进入孵化器,他也会给李善情提供天使轮的资金,为他联系实验室,支持他组建团队,问李善情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
得知他正在住院,卢正明像家里的长辈一般关切他的身体,而后又约好等他出院,再定见面的时间。
挂了电话,庄叙也回来了。
李善情沉浸在峰回路转的喜悦之中,想立刻将这喜报转达给他,又不想在这温馨的时刻,被庄叙质疑项目的伦理正确性,便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
庄叙没有坐到李善情旁边,站在对面,好像监考老师一样,垂眸抱着手臂看他。李善情说完,庄叙都没怎么考虑,便直接地判断:“这不就是你离开滨港之前想做的东西?”
“不一样啊,”李善情被他揭穿,仔细看他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没有动怒,便死皮赖脸地说,“我的理念现在完全更新迭代了,那时和你说的那些幼稚的想法,早都是过去式了。”
“是吗?”庄叙并不信,“具体更新了什么?”
“这是机密,你不许问,”李善情耍赖,“反正又不是SyncPulse的竞品,说不定以后还能让你们股价上涨呢。”
没想到他说完,庄叙的面色冰冷了下来,似乎不想和他吵架,忍了忍,但依然没有忍住,冷冷道:“原来这才是你在路演日被质疑的原因。”
李善情听他也这么说自己,既生气,又委屈:“我跟你讲我的好事,你非要提说这些仁义道德,我又不是不懂又不是小孩,我自己会把控的,需要你又提我路演的事?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用来笑我的吗?”
李善情情绪一激动,身上的疹子就很痒,抬手挠了几下,庄叙便走近他,俯身抓住了,他的手,说:“李善情。”
“算了,我不说了,”庄叙微不可见地对他摇摇头,温热的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你不要挠。”
李善情见庄叙无奈的眼神,好像自己是不可教的孺子、不可理喻的顽童,禁不住开口为自己辩护:“你要是说得有道理,我也会听的啊,可是这些批评的话,我在路演的时候都听得够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晚下来了,房里昏昏暗暗。庄叙看了他一会儿,比他多妥协了些:“我不说了。找你的那个投资人叫什么名字?”
“问这干什么?”李善情警惕地睁大眼睛,“你要从源头把我的好事搅黄?”
“李善情,”庄叙又被他气到,瞪着他深呼吸,而后才说,“我替你打听,问问他的人品。”
“好吧,他叫卢正明,”李善情对他说,忍不住多了句嘴,“打听归打听,你不要管太多喔。”
庄叙原本还好,听到他这样说,忽然之间好像真的生气了,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黑色的眼眸也变得冷冰冰,说:“我管了你什么?”
李善情知道自己理亏,不想吵架,立刻就对他道了歉:“对不起嘛,我乱说的。”他站起来去抓庄叙的手,抓住之后花里胡哨道了好几种歉,眼见庄叙被他道得开心了点,又加了一句他自己很满意的:“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爸爸妈妈一样,你想管我什么都可以的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庄叙这个人,别人都夸他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但李善情有不一样的见解。此人实际上可是难伺候至极,动不动就会发脾气,非常难搞。
就连说他像自己家人也不行,也要和李善情冷战。玛丽一来给李善情送饭,庄叙就走了,第二天一大早飞机去利城,再也没有回来。
手机短信都是李善情从早上发到晚上,他第二天才回。
不过庄叙走了,李善情的好运又返回少许,经过积极的治疗,他的身体康复大半,出院后,便带着赵自溪与方听寒一起,去见了卢正明一面。
卢正明在孵化器的投资人中很有话语权,本身是生物医学工程出身,投资也专注在这一领域,四人聊得很愉快。他将李善情夸成难得一见的天才,李善情这样一个脸皮很厚的人,听了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事实证明,卢正明不仅仅是嘴上说得好听,钱给的也既快又大方,并且就像他承诺得那样,会给李善情最大的帮助。很快,李善情又招募了新的团队成员,还租下几间办公室,成立他们最初的早期研发中心,赵自溪说自己梦见一个好名字,他们便为缓释器起名为NoaLume。
项目的启动与推进极为顺利,李善情又恢复先前那种由于太忙而导致亚健康、岌岌可危、却不至于病倒的状态,从三月到九月,他不是在上课,便是在实验室与办公室之间来回奔波,睡觉的时间越压越短。玛丽从两周念他一次,变为两天念他一次,还责备他黑眼圈越来越重,像万圣节披白床单的那种小鬼。
除了在项目帮忙之外,卢正明也带李善情去了一些投资人与创业者的聚会,说带他拓展人脉。
李善情情商不低,长得好看引人注目,说话也有趣,出入过两次夜间的社交场合,已学会了所有这类人爱玩的棋牌游戏,他记人的脸和性格都快,善于讨人欢心,很快就与卢正明想他认识的圈子混熟了,有时候卢正明还未受邀,李善情已接到邀请。
一次送李善情回去的车上,卢正明止不住满意地夸赞,称带李善情出去最省心,什么都不用做和介绍,只是怕他睡得晚身体不好,要早点送他回去睡觉。
若说实话,这种在沙龙和宴会厅夜夜笙歌的日子,李善情不是很喜欢过。室内空气质量总是不太好,也浪费他做研究和学习的时间。
不过卢正明对他有恩情,这都只是力所能及的事,李善情告诉自己,既然选择长大了,就要学着去妥协。他快要二十岁了,在庄叙二十一岁的时候,遇见过那么多困难,一定也是这样逼着自己去做的。
就只有一点不好,庄叙又很久不来与他见面,甚至三过番城而过了才说,让李善情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年初急性荨麻疹时,庄叙还连夜过来看他,现在又突然冷淡得比普通朋友都不如。难道那句“像我爸爸妈妈一样”,让他如此受伤?
庄叙很在乎自己的年纪?
不过不提庄叙,李善情自己也不大正常。
照道理说,长久不见一个人,物远心离,再浓的情感,渐渐也会淡忘了。李善情对庄叙的感觉,却全然不同,时间越久,他愈有一种烦躁与急切,暑假过去,番城降温,他给庄叙打电话,问庄叙究竟什么时候才来找他。
庄叙不给他答案,两个人吵了一架,庄叙便冷处理,李善情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好控制不住自己似的,重新去求和。
生气的时候,李善情霸道地觉得庄叙有一部分该是他的,他们再不见面,庄叙身上他的气味都要消失了。
不生气的时候,他又觉得庄叙或许是觉得他不够重要,等他成为和庄叙平起平坐的人,庄叙就怎么都得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便工作得更加努力。
十月初,李善情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
卢正明无意中提起自己要去利城一场晚宴,维原生科的庄叙也会出席,李善情便动了要跟这一起去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和卢正明说自己的真正目的,而是表达了一种想要融入更多更广的社交圈的愿景,卢正明肯定了他的上进心,一口答应下来。
李善情的健康情况,坐飞机仍旧危险,他坐了六个多小时的车,还遭遇了高速路上四场堵车,坐得头晕眼花,才来到利城,觉得自己为了见到庄叙,把一辈子不需要吃的的苦都吃尽了。下车时满脑袋里想得都是第一回 去不想再坐车了,第二不喜欢利城,第三庄叙见到他之后必须给他道歉。
然而在酒店休息了一小会儿,洗澡换了衣服,打扮得光鲜亮丽来到晚宴的现场,他却并没有找到庄叙的身影。
试探地问起,卢正明便说,庄叙本便是那种来得晚,走得早,到场便已是给主办人面子的人。
“他现在还没来很正常,善情,你来一趟利城很不容易,我先带你去转转。”卢正明带着他满场介绍各位社会名流,给NoaLume冠以今年最值得投资的创业项目名号。
高强度地社交了一个小时,李善情实在累了,恰好卢正明被一位朋友拉住,李善情端着他的冰水杯,鬼鬼祟祟走到宴会厅的外面去,在室外的走廊找到了一个僻静的露台,想要独自休息放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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