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轻信聊天短信 第60章

作者:树上行歌 标签: 幻想空间 校园 轻松 近代现代

小人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抬头看他。

这个小人就像对着闻绛本人复刻出来的微型模型,第一眼看到时,给了闻绛一种在照小镜子的错觉。

他俩以一模一样的冷淡表情对视,谁也不说话,也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闻绛看了会儿觉得,如果是自己,现在大概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小人移开视线,左右瞧瞧,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截绳子,开始用手翻花绳,翻的是闻绛本人最擅长的“七层梯子”。

闻绛想,这是谢启眼里的“闻绛”。

手机嗡嗡响了一声,闻绛看了眼短信,是谢家的管家发来的邀请,邀请他去见一见尚在被禁足的谢启。

闻绛回复了短信,他趴在书桌上,看着那个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小人,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头发。

谢启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其实已经学会翻“八层梯子”了。

第77章

周六,闻绛坐上了谢家的车,直达谢启的“生日礼物”。

据说这是依照精神测试结果,选择了目前能让谢启精神状态最稳定的住所做了禁足地,闻绛一下车,就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舞台剧主演终于登场的氛围,他站在门口往回看,所有人都在正儿八经忙自己的事,身旁为他打开屋门的管家原礼貌地朝他微微欠身,意思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显然,没有一个人打算跟闻绛一起进去。

......这“二人空间”给的范围好大啊。

见过电视剧里将人一路领到卧室门口让两人讲悄悄话的,头一次见止步大门口的,闻绛看向屋里,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窗户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客厅显得昏暗又安静,他走进室内,门在身后无声关上,就像关上了身后唯一的光源,把阳光和温暖一并隔绝在了屋子之外。

屋子里顿时更暗了些,但还不至于到影响行动的程度,客厅的布局依旧和自己印象里一样,干净整洁,没有异味,只是总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闻绛环视了一圈,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成功玩上“阴暗别墅大探险之找找谢启在哪里”的小游戏,他刚走到沙发旁边,就看见了躺在上面的谢启。

谢启应该能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的一只手搭在腹部,用另一只胳膊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条腿屈起,把沙发占了个满满当当,人没有在睡觉,就只是躺在那里不肯动弹。

......好差的精神状态。

严格算算,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闻绛把手臂搁在沙发上托腮看他,感觉谢启也没有哪里瞧着消瘦或者虚弱,S级战斗系的体质摆在那里,只要对方想,让他现在绕着宅子跑个三十圈再做一百个单臂俯卧撑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只要对方想。

以前快要“碎掉”的时候,谢启的样子可明显了,现在更像摔碎后又姑且把外形给自行拼好,实则稍微戳一下就又要噼里啪啦碎掉。闻绛掌握着能够瞬间将其修补完美的咒语,却不会轻易的把它念出来。

闻绛眨了眨眼睛,叫了对方一声:“谢启。”

一秒,两秒,像潭死水的谢启在第三秒的时候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他看着仍有些发蒙,茫然转头,正正好和闻绛对上视线。

一时间,空气好像跟着凝滞了片刻,谢启直勾勾盯着闻绛,好一会儿后动了动嘴唇,他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开口时嗓音听着有些沙哑,第一句问:“......他们逼你来的?”

闻绛为谢家众人的身家性命做担保:“我自愿来的。”

谢启依旧看着闻绛,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这话,闻绛的神情从容,任他随便观察,所见之处无任何细小的伤口,显然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于是谢启空荡荡的胸口里,一堆死灰里又燃烧起一簇火苗来,火苗摇摇曳曳,他忽然像被烫到一样倏地移开视线,第二句问:“你吃点什么吗?”

闻绛便说:“我们吃苹果吧。”

“行。”谢启即刻应道,边说边站起来:”坐会儿吧。”

谢启自觉地去厨房洗水果,他路过时按了开关,客厅里的灯就也跟着亮了,屋子里重新变得亮堂,好像一并驱散了某种隐形的旧灰尘。

只需一点光亮,两句交谈,一些普通的走路,拿东西,开水龙头的响声,原本阴森冷寂的宅邸,就又变成了活人住的地方。

人们在谈话前总爱摆点水果茶点,闻绛也很自觉地当了客人,他把旁边沙发的抱枕拿过来抱怀里,等着谢启把水果盘端出来,谢启把苹果切成了小份,将果盘放到茶几上后坐到闻绛旁边。

短暂的忙碌和独处帮谢启理清了部分乱糟糟的头绪,突然到来的会面阻碍了他打磨出一些正式的“漂亮话”,他和闻绛又彼此沉默了一小会儿,谢启看着闻绛拿走一块苹果,忽然轻声开口:“对不起。”

苹果咬一口脆生生的,溢出来的汁水甘冽清甜,闻绛眨了下眼睛,把果块咽下肚后实话实说道:“用不着道歉,我又没有困扰。”

他又补充说:“真觉得困扰,我当下就拒绝你了。”

不然他们先前哪会就“牵手”啊,“帮忙”啊之类的问题产生摩擦,谢启跟着回忆起那些现在想来全是阴差阳错的旧事,他很轻的笑了一声,似乎觉得眼睛有点痒,边用手揉了下边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是在说公馆那天。

谢启在俩人刚开始相处时会一视同仁的跟闻绛暴露自己的少爷脾气,后来就越来越收敛,大吵大闹,踹翻东西之类的行为基本绝迹,结果那天一朝回到解放前,更别提当时的理直气壮,皆成了一场荒唐,谢启自知为时已晚,现在问了也白问,又没办法不去想,只能反复揉了两下发涩的眼睛。

闻绛倒是对此有截然不同的看法,谢启和他对视,只从闻绛眼里看到一种理所当然:“没有。”

怎么会被吓到呢,根本没有半缕风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场暴动下来,连头发估计都没掉一根,他过去没怕过谢启,现在也没理由怕。

闻绛说的坦荡,谢启又被对方烫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再度沉默了会儿,揉得眼角越来越红,又一次说:“对不起。”

“我凶你了,对不起啊。”

这么说了后,他就感觉那股压在身上的重负,好像骤然卸去了大半,谢启这才慢半拍的醒悟过来,原来他一定要再见一次闻绛,最想问最想说的,也就是这个了。

只是现在真说出口了,谢启刚感到些轻松,又开始觉得胸口被堵住,他揉了半天眼睛,发现只会把手指肚给揉湿,差点被自己气笑,忍不住想,这是在做什么。

从醒来到现在,他就像一口枯死的井,再挤不出任何水分,现在见到了闻绛,那水流就好像又自发的从地表深处,身体内里涌了出来,它漫过胸腔,让那里又涩又涨,又在闻绛的注视里继续向上,将谢启的躯壳填满,最终因为不知道该奔往何处,只好尝试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谢启干脆用双手揉了把脸,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总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和丢人,闻绛瞧着谢启有些苦恼的将拇指抵在眉心,其它手指抹过眼角,一并遮住自己的大半视线,过了会儿忽然喊他:“谢启。”

闻绛表情冷淡,平静开口:“我也会哭。”

谢启愣了愣,下意识扭头去看,闻绛的食指在半空中轻轻点了点他自己,随着他眼睛一眨,一滴晶莹的泪珠就从他的右眼里滑落出来。

可他的表情依旧和平时毫无变化,没有半点与之相配的心碎或愁苦,他的眼睛依旧浓的像墨不起涟漪,那泪就像墨砚台沁出了一颗朝露,让人不知道是该夸他这说哭就哭的水平不愧为表演类的S级,还是该吐槽他怎么没有半点配套的表情管理。

他应该也是没打算好好演的,于是那颗泪,就从能令人为舞台上的角色牵肠挂肚的绝佳点缀,变成了纯粹的美,它濡湿了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似清晨的雾气濡湿鸦羽,滑过闻绛的脸颊恰如一颗圆润饱满的露水滑过质地细腻的白瓷,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

闻绛垂下眼睫,用指腹接住了那滴眼泪,接着随手一捻,他于两次眨眼之间完全变回常态,对谢启说:“你看。”

此乃反向以毫无演技为表演手段的特殊表演法。

谢启红着眼眶,也没空丢不丢面了,直愣愣地看他。

对方的眼泪倒是没了,但显然也没有被自己的反差式演出逗乐,闻绛默默移开视线,自觉自己好像又讲了一个失败的安慰人的笑话,忽然听见谢启开口道:“别哭了。”

闻绛听出谢启语气里的些许无措,随即意识到对方正在因为这明显至极的假哭生出难受和紧张来,他偏过头去,谢启的手离他仅有一两厘米。

那只手停在那里,因为他们之间那本就没有的关系消散,而一时不知该不该落下来,闻绛眨了下眼,没有动弹,那只手便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小心而轻柔的触碰了他的脸颊。

谢启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那点未干的濡湿,如同擦拭一件易碎而无双的珍品,轻声说:“别哭了。”

“……”

闻绛的眼睛眨呀眨呀,最后,他没有一如既往的试图顺势蒙混过去,少见的直言道:“我是想开个玩笑。”

“我知道。”谢启毫不犹豫地说,又说:“其实挺有效的。”

这可太有效了。因为闻绛来了就莫名其妙开始流出的水,一见闻绛掉了眼泪,一下子就全止住了,谢启把最后一点湿润抹掉,给闻绛出主意道:“我就是……不太能见这个,你换个笑话就好了。”

他似乎担心没有事做,闻绛就很快要走了,但一时也想不出能怎么把人留下来,只能补充说:“或者随便做点什么,聊天也行,都行。”

......他是不是比过去坦诚了好多啊?

但凡谢启有现在一半的坦诚,可能误会早结束了,又或许谢启心里也隐隐知道这点,故而才没办法更坦率,他见闻绛没有回话,手僵了一下放下来:“……讨厌吗?”

闻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闻绛错开视线,想了几秒后又移回来说:“我会翻‘八层梯子’。”

谢启愣了下,还真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的梯子指的是什么,下意识和每一次“层数增加”时一样回他:“那你进步了啊。”

之前记得只会翻到第七层来着。

闻绛认同表示:“我也觉得。”

他们顺势打开了点闲谈的口子,谢启回忆了一番,一开始脑袋里一片空白,看见闻绛在,又憋出点内容来。

他自觉自己这些天过的了无意趣,每天就是不变的听人跟自己讲话,做理疗,做检查,听报告,发呆,自由活动时间也没干过什么,想要把它说出花来实在困难,最后只能和医学生上课一样给闻绛说点自己怎么做的检查,用的什么设备,给闻绛去看自己手腕上带的临时检测器。

他的抑制手环被他自己毁了,以后出去应该还要重新定做一个,闻绛见他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而腕上的数值也很稳定,比较放心的把视线收回来。

谢启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有点惊讶,这么些天来,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数值能这么低。

而闻绛能说的闲杂琐事就多了很多,除了“八层梯子”,还有自己的作业拿了高分,和公园大爷们下了象棋,邻居家的孩子辅导时很听话,去文学社和漫研社进行了交流学习,看了一堆恋爱小说和恋爱漫画。

“……所以,”闻绛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把话题给转了回来,看着谢启说:“我过来做一次'测评',我有问题想问你。”

他的视线平缓,不含强硬,又让人感到……无法拒绝,谢启的心下意识提起,又很快落下,这回没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摔碎,反而落在了让人踏实的,有些柔软的泥土里。

他总是这样,一旦发现了两人间的误会,就一定会当下点出来,之前不给人虚无缥缈的幻梦,现在也不会就这样让事情暧昧的拖延下去,想到最后,谢启心里竟生出股“果然是你啊”的畅意来。

谢启说:“你问吧。”

第78章

闻绛给出的问题很经典。

虽说是“测评”,但闻绛一不可能真就高高在上的给人家设置一个“考核期”,视察人家懂不懂伺候自己,二也不可能打着给机会的名号故意刁难人,或者制造出某种绝境逼迫人家自证真心,再者,其实从收获了林雯之的建议后直到现在,何尝不都是一个供人考量的过程呢,故而作为“落幕”,闻绛只打算问一个问题。

询问什么个人爱好啊,作息习惯啊,家世背景啊之类的问题没有必要,而诸如“我和你父母掉河里你救谁”的问题更是毫无意义,根据闻绛这些天来阅读恋爱小说和恋爱漫画的经验,这种关键性的节点,一般要么是问真心,要么是求承诺。

闻绛不需要谢启朝自己保证“永远只爱你一个人”,“将来许你荣华富贵”,“将来助你平步青云”,“朕将为你遣散后宫独宠你一人”,“答应我,命都给你”——他真的看了很多不同题材的——之类的东西,而问求真心,许多恋爱作品也很少直白的问“你爱不爱我”,而是会把这种审问融入剧情里。

比如主角要面临分别,就要问“如果.......到时候,你会和我一起走吗?”,主角立场对立,就要问:“如果......到时候,你会杀了我吗?”,主角曾两小无猜私定终身后多年不见,就要问:“还记得当年你送我的那枚簪子吗?”,诸如此类。

嗯,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但是话又说回来,那种什么时候都可以插入的问题当然也是有的,比如“你最喜欢我哪里啊”,“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如果我们分手了你会怎么做”,“你会为了我放弃XXXX吗”,“和刚在一起时比,你现在对我的喜欢有没有变化”,“你手机里有没有我不能看的东西”之类的——来自于闻绛参阅的《警惕!恋爱里的那些陷阱问题!》一书。

于是最后,闻绛从里面选了一个自己相对更好奇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里要推进两个人的感情,往往有比较明确的事件作为催化,可能是一方受难时另一方如神兵天降般出面解围,也可能是二人一同遇险不得已同吃同住互相扶持,总之,会让读者领悟到“就是在这里爱上Ta了”。

但现实生活往往更为平淡,不一定有惊心动魄的,只要一提彼此便心领神会的事件来考验和升华感情,但感情还是会自然而然的诞生、发酵,甚至就这样在一成不变的琐碎日常里,出现至死不渝的真爱来,有时候想想,也是奇妙。

所以即便这么问了,谢启回答说“我也不知道”,闻绛也觉得很正常。

谢启看上去也的确不知道。

他听完问题后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期间闻绛平静地吃了两小块苹果,谢启偏头去看,闻绛干脆给他递了一块,瞧着既不觉失望,也不觉疑惑。

谢启便意识到,闻绛并不是想听见夸赞或从中审判什么,只是想要了解他,谢启的心颤动了一下,他接过那块苹果,重新仰靠在沙发上陷入回忆里,开口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出千赢了林巡,然后因为开玩笑失败,用油性笔在他脸上画了画。”

他又补了句:“还跟钱朗跑了。”

闻绛:......

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呢,闻绛面瘫着脸转过头去,姑且还是抱着求证的心问了一句:“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