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 第114章

作者:晒豆酱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第118章

屈向北也没能把白洋扶起来。

一只手攥紧扶手,白洋不可置信地看着投屏上的照片,要把那些血都吞下去。他怎么会认错唐誉的手,就算认错了自己的,也不会混淆。

当一个人远离,人类的记忆就会开始加深修正一切。当两人读研分手,白洋才开始频繁地、不受控地梦见唐誉。他记得唐誉的一切,扎根在回忆的深处,吞噬空间挤压着白洋的大脑库存。他会详细地想出唐誉身上每处细节,甚至包括他的每一个发圈什么颜色。

滞后性在白洋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又绝情绝义。

声音出奇得大,像一座石头山塌成了一地碎石,滚了满地的狼狈。

然而屋里动摇的人又何止白洋一个,唐禹刚刚安抚好母亲,现在将爱茉护在怀中,可他却明显地动摇了一下站姿,紧闭的嘴唇开始明显颤抖。他单手捂住爱茉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扣住爱茉的肩膀,明显往后退半步后又果断站稳,撑住了爱人的身体。

他们的儿子在陈念国手里。唐禹目视投屏,强迫自己不转移目光。

屋里看似平静,每个人都成为了静态,但滚滚痛苦的动态情绪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从这个人串到那个人。唐誉的兄弟们纷纷转过身,没法接受也没法面对。屈向北也及时地弯下腰,两只手伸向了白洋。

咣当一声,他的两条腿几乎是砸向了地面。

然而白洋只是伸手摇了摇,不用,不用扶我。

我自己能起来。

让我自己来。

白洋像是怀有某种执念,坚定果断地拒绝任何人的帮助。攥住楼梯扶手的左手开始往上摸,如同盲人摸象,摸不到物体的边界。白洋尝试着站起来,他那么多次都能站起来,做完手术能站,做康复训练能站,意志力始终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斗争和胜负永远占据着他的内心。

他缓缓地站起来,触手可及全部都是唐誉生活过的痕迹。小时候的唐誉是不是也这样摔倒过,在下楼梯的一刹那没站稳,磕磕绊绊地歪在这节台阶上。老房子带着一个人的过去就能杀死他,1岁、2岁、3岁……一直长到18岁,他不曾见过的各年龄唐誉都在屋子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在他身边,只是抓不住。

轰一下,就像双腿的骨头被人无情地拆掉了一样,刚刚站起来一半的白洋再次没有征兆地跪倒。就如同地面失去了所有摩擦力,任谁也不能站住。

白洋完了。屈向北已经有了预感,而且比任何人都清楚。

空气里充满了宁静的痛哭和哀嚎,水生的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住了。他还想再去触碰笔记本电脑,又被唐禹拦了下来。

“二嫂,让我来吧。”唐禹还记得陈宗岱的脸,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他看向警方:“我要怎么做?请你们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上个世纪末,80年代到90年代,北京上方飞起了四条“大龙”,其中四大龙之一就是打通港商入资的唐舜。但别人也说,唐家出了三位少爷,唐舜、唐尧、唐禹,也就是唐尧和唐禹的年龄小,没赶上趟,要不然四大龙里头得占三条。

现在的警察年龄小,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然怎么能想象出……唐禹会慌张到不知如何是好。

“稳住嫌疑人的情绪,拖延时间。”这都是最基本的,哪怕警察不说,家属们也不会笨到刺激陈念国。况且现在陈念国已经动手,出现了伤害人质的极端行为,一旦刹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要想方设法和人质产生联系,要确定人质安全,最好能通话!”警方说。

“好,好。”唐禹低下了头,现在能和陈念国联系的只有这部电脑。是自己回来晚了,家里人什么都没说过,他到了家才知道糖糖生了病,居然一点都没透露。

[陈念国,我是唐禹,不要伤害唐誉,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不等唐禹思考完毕,他的手指已经提前开动,打出了一行字。

陈念国看着这行字,勉强地品味到了复仇的快感。“哈哈,臭小子,想不到你爸也有这一天!”

唐誉用余光瞄去,眼尾挂着十足的看不起,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要杀我就赶紧动手,我家里的人快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陈念国被刺激得一跃而起,他当然清楚唐家的人快到了。

何止是唐家的人,和唐家交好的世家一个不差,想必已经快把北京掀翻一半。这就多亏李新博了,李成平家的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唐誉一回京,自己怎么能动他?

现在唐禹居然还有低三下四的这一天?真是稀奇。陈念国捏住刀把,试着往外拔,但因为钉得太紧居然没有拔动。

唐誉这才拧了下眉心。

“你说,我如果把你全身扎个遍,你家人还会不会这么疼你?”陈念国弯下腰问。

唐誉大大方方地笑起来,洁白牙齿染了一半的鲜红。“你就算把我扎死,我也是他们心里的最爱。我不像你,也不像陈宗岱,死得那么可怜,那么没有意义!”

陈念国现在已经摸清了这小子的套路,激怒自己杀了他?没那么容易!

“陈宗岱行刑前,是不是和你见过一面?”唐誉的声音却无法压住,现在他已经放下了一切,大不了就是去找太爷爷。除了太爷爷,他还有很多家人在那边,这一路上不会孤单。

该安排的,他也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不放心。

“我听说,死刑犯临死前都有最后一顿,你儿子吃得什么?”陈念国吞噬着唐家的痛苦,唐誉也反过来享受他的愤恨,“我估计……他怕得要命吧!”

“闭嘴!”陈念国放开了唐誉,双目瞪得如同老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死刑犯行刑前会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对吧?”到了这个时候,唐誉可一点都没迷糊,越疼,越清醒得要命,“陈宗岱有没有和你哭?”

陈念国猛地踹了一脚唐誉身下的椅子。

“爸我不想死,爸我真的不想死……你救救我!你快去找人救我!爸……爸!我想出去!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陈宗岱的声音和面孔杀进了陈念国的心头,隔着一道铁栏杆,他只能牢牢地抓住儿子的手指。冰冷的手铐和死刑犯的衣服成为了最后一面,在狱警的强制武力下他才松开手。

“陈宗岱最后……有没有吓哭?”唐誉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听说,不少死刑犯最后都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不想死。”

陈念国抬起苍老的薄薄的眼皮,看眼中钉似的,喷火似的,瞪着唐誉。

“不会让我说中了吧?”唐誉笑得胸口隐隐作痛,“最后一顿饭,大部分死刑犯都吃不下,所以……陈宗岱是饿着肚子走的。死了也是个饿死鬼。不像我,我可是吃饱了来的。”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陈念国勃颈上的青筋鼓鼓跳动着,传递着他快要爆开的心跳。现在他给宗岱烧再多的纸钱都没有用了,宗岱就是饿着肚子走的。听别人说,饿死鬼不好投胎。

“你知道一颗子弹多少钱么?”唐誉巴不得他立即动手,这样既不用折磨自己,也不用折磨家人了。

“枪决的时候,是直接打后脑勺,还是直接打后心?”他肆意触发着陈念国的情绪开关,好像他就是一个杀不死的人,不止是血肉之躯,“行刑官还会检查,如果第一枪没打死,就会补开第二枪。但是第二枪的子弹钱要和死刑犯家里收,国家杀人可不是免费的。更何况是……死不足惜的人。”

“可我和陈宗岱不一样,我就算死了,也会有人记得我一辈子。你以为我家里人会嫌弃我残疾么?”唐誉已经找到了陈念国眼里的明显杀意。

“……你放心,唐誉,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陈念国不得不承认唐誉有两下子,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能用语言对着自己捅上几刀。唐家的人都这么烈,死也要拉上垫背。

天都快亮了,唐禹迟迟没等来陈念国的答复。

他攥着爱茉冰凉的手,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唐爱茉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他们又变成了二十年前抱头痛哭的小夫妻,只能互相扶持。

“怎么还没回复?”唐爱茉坐不住了,“是不是……”

“不会,你别瞎想,不会。”唐禹已经控制不住开始瞎想。他们是糖糖的父母,自然最了解孩子的性格。他们都不敢直面那个可能性,那就是糖糖在陈念国面前,一定不会低头。

“怎么还没回复?”唐爱茉又机械性地问了一次。

“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出事的,你相信我。糖糖从小就命大,他闯过那么多关,他从小就命大。”唐禹紧紧地搂住爱茉,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天黑了又亮,已经到了早上6点。度日如年在每个人身上体现,屋里没有人合眼,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警方和安保系统的人在交涉。

水生暂时退居二线,谭刀扛起了安保的大旗。“星海,你弟弟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谭星海也没离开过,这时候医院那边全靠妈妈了。

如释重负的神情在谭刀眼里一闪而过,好像玉宸每次出事,他这个当爹的都不能陪在身边。但谭刀没心思去感伤,又接着和警方沟通:“你们刚才问我什么?”

“李新博的父亲李成平,现在情况稳定了吗?”警方问。

“稳定了,但人没有醒。”谭刀也知道李成平有心梗。

“如果他清醒,又愿意配合,你们一定要说动他和李新博尽快联系上。李新博他目前没有离京,他和陈念国之间的事情可能就是突破口。总之,一定要争取到李新博的配合!”警方和谈判专家都是专业人士,这种情况,李新博显然有最大的漏洞。

“好,我们安保部积极配合,一旦李成平醒来,立马通知您!”谭刀恨不得让星海现在就去医院,把李成平爆捶起来。你儿子不仅要害死我儿子还要害死唐誉,李新博到底怎么和陈念国联系上的!

屈向北从厨房出来,拿着一杯热牛奶。没人有胃口,屋里进食的也就是那几个主心骨,进食理由也只是保存体力。他来到白洋身边,白洋木偶一样坐在楼梯上,攥着他那个戒指盒。

“先喝一口吧。”屈向北怕劝也是白劝。

没想到白洋木然地抬起小臂,接过了他手里的玻璃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在他低头瞬间,光线转动,屈向北眼中闪过一种异样,最初还以为是金丝边眼镜框反射的光,毕竟那不常见,也不可能在白洋身上。

然而,当他定睛看清,只剩下触目惊心了。

白洋的左侧鬓角,顺向耳后的发丝里,有一根头发的发根变白了。

原来一夜白头并不是传说,在白洋25岁这一年里,他死掉了一根黑发,出现了第一根雪白。

唐弈戈给睡在沙发上的傅乘歌盖上被子,拿起不知道第几杯黑咖啡。陆卫琢从外面接了电话过来,坐在他身边:“我爷爷的人已经动了,最迟今晚就能摸清所有车辆的运行轨迹。”

“最迟……”唐弈戈点了点头,“好。拥川,你那边怎么样?”

“确定了李新博的大概地区,但是他一直在动,而且具有反侦察意识。目前锁定了密云。”顾拥川说。

“密云,好,继续查。”唐弈戈脸色煞白,像一尊冷面阎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年就是有人怕唐家办事太绝,留下了后患。当年也就是自己年龄小,才4岁,不然依着他的脾气,不绝的后果就是自讨苦吃。

顾拥川的手机在这时候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马上起身去外头接电话。唐弈戈在咖啡因的作用下保持思考,像是对着陆卫琢说,但只是对着空气倾诉。

“卫琢,你知道吧,从唐誉一出生,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护住他。如果他有点事情,我姐姐肯定受不了。我……我想过唐誉有无数种未来,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没有这一种……”唐弈戈只想把陈念国生吞活剥,没有唐誉死在自己前头这一种。

“咱们现在不要盲目悲观。”陆卫琢都觉得此刻任何话语都非常无力。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投屏动了!

像给平静的水面砸了几吨重的巨石,砸醒了所有人!唐禹第一个站起来,只差一步冲进投屏。

[好,我可以谈条件,你能接受多少?]

“先不要说条件!先确定人质的安全!”警方当下提醒唐禹,“要见人!”

不等唐禹坐下,唐爱茉已经开始打字,母子连心,她必须立即确定唐誉活着。

[可以,但我们要先看唐誉。]

“或者打电话,声音也可以!”警方明显更有经验,给绑匪选择的余地。

[或者打电话。]

不等唐爱茉打完字,白洋已经站到了沙发后面,他要听唐誉的声音,谁也别想作假,哪怕一个字,他也能听出是不是唐誉。

陈念国坐在唐誉的旁边,面前放着一瓶毒药。

百草枯。

“一会儿打完电话,咱俩就干一杯,反正我也没打算活。我真怕啊,真怕你太爷爷给你积德,你福大命大,我杀不死你,让你家人捡回你一条命。喝了这个就好了,捡回去也是看着你死。”陈念国都计划好了,不就是死嘛。可唐誉太难杀了,早产没死,肺炎没死,下毒没死,车祸也没事。就连狙击手都打偏了!

反正他这些年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为了今天。

语音通话的声音在唐家人听来就是天籁,震动着他们的神经细胞。唐禹在谈判专家的同意下才接通,小心翼翼地开口:“陈念国,是我。”

“你是哪位啊?姓唐的。”陈念国听不出来,早就忘了那些人的声音。

“唐禹,我是唐禹。”唐禹压着强烈的情绪,“我要听唐誉的声音。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无条件答应一切!”

“是吗?那你们现在……先把庄园和酒庄的员工解散,单方面毁约全部订单,先试试,让我看看。”陈念国狞笑,他不止要让唐誉死,还要毁掉唐家的信誉。

白洋看向唐禹,唐誉曾经说过,庄园和酒庄的职工都是残疾人。

唐禹压着喉咙里的挣扎,最后重重地说:“好!我同意!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想让我听到唐誉的声音!”

“现在你打开手机,对着你所有的工作群发送反动话语,让我听听。说啊!”陈念国对着唐禹下令。

连警方都看向了唐禹。

“好,我可以说!只要你让我听到唐誉的声音!”唐禹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