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柯昭:“知道。”
宋烁:“你自己想办法,让宁珏对你死心,这笔钱我后天就可以打到你的账户里。”
明明是利大于弊的好买卖,柯昭却是再度沉默下来,半天才低声说:“……他不知道那件事情?”
宋烁不耐烦:“你就说你要不要这笔钱,别废话。”
柯昭拳头捏的死紧,骨节咔咔作响,好半天才说“要”,又说:“什么方法都行吗?”
“别动手,其他都行。”
柯昭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分明眼神,因而显得阴郁。他终于答应了:“……好。”
·
下午,宋烁坐在座位上,余光扫见宁珏起身。
大课间快结束时,宁珏回来,神情看似没有变化。宋烁不大确认效果是否达标,如果没有,还得劳烦自己去再去一趟四楼,和柯昭说明白,麻烦。
不过也不好明问,宋烁暂且抛之脑后,先写作业。
六点,窗外突降暴雨。
班里许多人哀鸣没有带伞。不过暴雨来去都快,九点来钟晚自习结束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地面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放学时,刘航说家里有事,所以他们没去网吧,而是直接回了家。
宋烁与宁珏前后走着,照旧没有说任何的话。他时不时听见水声,侧目望过去,才发觉是宁珏心不在焉,走路也不绕水洼,总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入,才响起的水声,而他的校服裤子边缘已经洇湿了。
宋烁离远了点,免得宁珏踩水溅到自己的衣服上。
到家后,宋烁让阿姨帮忙为自己榨了一杯芭乐果汁,然后坐在客厅,抱着靠枕看电视。
徐阿姨问:“小烁,你有没有脏衣服?我准备去洗衣服了。”
宋烁让她稍等,起身回房间收拾衣服。
上到二楼时,宋烁忽然看见尽头阳台处有点点火光,他慢慢走近,隔着一扇玻璃门,看见了宁珏蹲着的背影,发旋小小的,有手拿着打火机。
或许因为风有点大,打火机的火苗总是熄灭。
而宁珏的左手中,是用胶带沾得乱七八糟的信。
——这是同宋烁争抢信件的那天晚上,宁珏努力拼凑的结果。被烧过之后的纸张极其脆弱,一用力,就有碎屑掉下,宁珏用了一个晚上,才小心翼翼把信件还原成这样。
而此刻,宁珏点燃了信件。
火光明明暗暗地照亮他的眉眼。他是很明朗的、干净的面相,但此时,却有种特殊的脆弱,肩膀微微耸动着。
宋烁拉开了门,宁珏下意识回看,火舌舔到手指,他猛地松手,“嘶”了声。信件在地面开始慢慢燃烧,成了一滩灰烬。
宋烁抱臂靠着门框:“不要了?”
宁珏重新低下头,闷声:“……不要了。”
显然,宋烁沉冤昭雪,是最后的赢家,难免幸灾乐祸,他故意问:“怎么,不喜欢你柯昭哥了?”
宁珏安静好久,才小声告诉宋烁:“……他把我的信,都给别人看了。”
宋烁咄咄逼问着:“那我污蔑他了吗?”
“没有……”宁珏说,“对不起。”
他似乎想找扫把弄干净灰烬,但碍于宋烁挡在门口,只好用手一点点抓起灰烬,攥在手心里,然后站起身来,低头说:“我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
宋烁:“知道该听谁的了吗?”
宁珏“嗯”了声。
明明宁珏已经明才真相,但宋烁没有那样的痛快,话语在喉咙里转了转,吐出来的却是:“以后别不知好歹了。”
宁珏哑声,讷讷地说:“我以后会知好歹的。”
或许今晚的宁珏过于听话,让宋烁有点不太适应。他喉结轻微滚动,一时没有想好说什么。
灯光明亮间,宁珏忽然抬头,宋烁看见他脸颊处满是泪痕。眼眶里的眼泪攒不住,飞快滚落,垂在了鼻尖,又闪烁着掉落。
宁珏一直在哭。
这一眼让宋烁如同定在原地,一下忘记自己想说的话,完全愣住了。
而宁珏已经越过他,闷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15章
“宁珏?(四)班那个同性恋吗?”
“他给你写过情书?”
“对啊。”
“里面写了什么……我们能看看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不过我得找找。”
这是当天下午大课间,宁珏在后门处偷听到的对话。
字字句句十分真切,宁珏忘记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叫柯昭出来,待反应过来后,柯昭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宁珏揍了柯昭一拳,说“你真恶心”。
似乎比起宋烁的拳头,宁珏会打自己这件事情,更加让柯昭感到意外。他偏着脸,如同被定身了,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直直盯着宁珏。
宁珏朝他伸手:“你把情书还我。”
柯昭:“我已经扔了。”
宁珏胸膛起伏,想问“为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真的打架又怕挨处分,于是只是怒视柯昭几秒钟,自己扭头回了教室。
好吧,好吧。
宁珏一下午都在安慰自己,有关爱恋的都是波折的。
没什么好伤心的。
但晚上烧信的时候,宁珏还是哭了,这导致回房间睡觉时呼吸不畅,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
次日,宁珏是被一阵消息提示音吵醒的。打开手机,是一串钱阳发来的蛋糕图案,最后一条写着“十七岁生日快乐!!请我吃饭”。
宁珏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回复:谢谢!等暑假我去找你,一定请你吃饭!
毕竟他现在也家缠百贯,不可小气。
放下手机后,宁珏去洗漱,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肿起的眼皮,以及杂乱的头发。他泼了两把冷水洗脸,下楼时,看见宋烁正在餐厅吃三明治。
宁珏冲他打招呼,语气蔫蔫的:“哥哥,早。”
宋烁抬眼,明显顿了下:“……早。”
宁珏坐下,环顾四周:“爸妈去上班了吗?”
“他们去上海出差了,得一周才能回来。”
宁珏怔怔地“哦”了声,好像有点失望,但什么都没说,坐下安静吃饭了。
期间,宁珏几次余光里察觉宋烁瞟向自己,但一抬头,宋烁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收回目光,专心低头吃饭了。
吃完早饭,宁珏回到房间,刚拿出书包,房门忽然敲响了。
是徐阿姨,她手里拿着两包冰袋:“小珏,你是不是眼睛肿了?冰袋可以消肿,你拿去用。”
宁珏没有想到阿姨观察得如此细致,连声说:“谢谢谢谢!”
徐阿姨小心地问:“没有事吧?”
“没事,没事,”宁珏摆摆手,“我已经好啦。”
关上门后,宁珏将冰袋敷在眼睛上,忽然又想起什么,半揭开冰袋,给宁齐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宁齐:“喂。”
吃完早饭,宁珏短暂恢复活力,他仰躺在床上,很轻快的语气,像是撒娇地说:“爸,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宁齐那边有交谈的声音,显得嘈杂:“小珏,我这边在开会,得中午才结束。你那边有急事吗?”
眼皮上的冰袋在持续发散低温,融化的水顺着边缘滴到宁珏的太阳穴处,慢慢滑下。宁珏有点歉意:“没有……那我先挂了?”
宁齐“嗯”了声,挂断电话。
得益于冰袋的作用,敷了二十来分钟,眼睛终于不再胀热。宁珏这才起身,将冰袋擦干净水分,放到床底下的纸盒里。
下午,宁珏换了身衣服,预备出门时碰见宋烁,知会了声:“哥,我出一趟门。”
宋烁破天荒地问:“你去哪儿?”
宁珏含混地指了下门,又指了下北边,他不大想说明目的地,但又不知道如何表明,因而显得手忙脚乱的。
宋烁:“不想说就不说。”
宁珏:“今天是我妈妈的祭日,我去给她送花。”
宋烁卡壳了下,干巴巴地“哦”了声。
宁珏正想出门,忽然听见宋烁的声音。
“刘航问我晚上去不去吃烧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点太多肉吃不完,很浪费,带回来放凉了肉容易腥,不好吃,”宋烁说得得快,看样子像是打了几遍腹稿,也不正视宁珏,因而显得不像邀请,倒像挑衅,好半天才绕到主旨,“……你去不去?”
什么烧烤,还得三人同行才能吃得起?宁珏试探:“这么贵吗?”
宋烁终于看向宁珏:“我可以请你。”
那可是烧烤,肉滋滋冒油的烧烤,还是免费的!宁珏道心动摇,实在不够坚定,连声道谢后说:“那可以等我回来吗?我大概六点多回来!”
宋烁“嗯”了声,宁珏冲宋烁摆摆手,眼睛弯起来:“那我走了!”
宋烁点头,敷衍地也摆摆手。
下午四点半,宁珏乘坐公交,来到位于郊区的安宁墓园。
他买了两束白色小雏菊,放在妈妈的墓前。妈妈的黑白照片在阳光下非常漂亮,宁珏同她有七分相似,眼睛最像,都是杏仁眼。
今天是宁珏的生日,也是宁珏妈妈的祭日。
他坐在墓碑前,其实并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宁珏没有见过妈妈,但血缘上最为紧密的关联,又让宁珏这样胆小的人,即便呆在墓园也不会害怕,忍不住依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