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只是独自迟到过于危险,临近暑假的一天晚上,宁珏特地邀请宋烁一起去附近夜市,用尽方法诱惑:“那儿的美食很多的呢。除了狼牙土豆,还有糖雪球、芝士牛乳茶。用料干净,健康美味。”
“走吧,”宋烁破天荒地同意了,“带够钱了吗?”
宁珏立马一身轻松,快乐地说“带够了”,然后飞快往小吃街里钻。
虽说宋烁肯屈尊,微服到访小吃街,但看起来还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除了一杯牛乳茶,其余什么都没有买。
而宁珏倒是左手、右手、嘴里满当当,于是又让宋烁联想到松鼠了。
路过烤冷面摊位时,宁珏忽然发现一旁拐角处有一只小黄狗,畏怯地坐在那里。皮毛脏兮兮的,两只圆眼清澈润亮,尾巴晃动。
走近时,小黄狗先是往深处躲,宁珏将买的肉串扔到地上,小狗这才慢慢走近,警惕地缩起了尾巴,确认没有危险后,低头开始吃起来。
宁珏蹲在地面,小心伸出手,揉了揉小狗的脖颈。他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对宋烁说:“它让我摸呢!”
宋烁只是站在一旁盯着小狗,看起来毫无兴趣,一言不发。
宁珏:“你不摸吗?”
“不摸,”宋烁语调寡淡,“不喜欢。”
真没有品味,宁珏腹诽。揉着揉着,想要起身时,小黄狗可怜兮兮地跟着,宁珏心脏软塌:“要不我们带回去养吧?”
“不能养,”宋烁说,“走吧。”
宁珏依依不舍,又逗了一会儿小狗后才离开。
由于耽搁了时间,快要迟到,两人不得不抄近路往回赶,一路狂奔。
途中经过一条巷子,其中光线匮乏,宁珏不得不放慢步伐。正摸索着找墙时,忽然手腕被人抓住,宋烁把宁珏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手掌贴在宁珏左边肩膀处,推着宁珏朝外走。
“知道自己夜盲就别乱跑,”宋烁说,“跟着点。”
离得很近,加上夏季衣物单薄,宁珏可以清楚感受到宋烁掌心的热度,以及闻见宋烁衣服上很淡的柔顺剂香味。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半靠在他人怀里的一幕让宁珏感到熟悉,像是曾经发生。
明明看不见,宁珏仍是频频往宋烁的方向侧头。终于,在即将走出巷子时,宁珏记忆中那晚在巷子里被欺凌,狼狈、仓皇、惊惶的片段,与当下奇异地重叠在一起了,宁珏不自觉停住。
宋烁:“走啊,踩着狗屎了?”
宁珏下意识回应说“没有”,被动地朝外走,眼前迎来光亮的街景。他抬头看向宋烁。
宋烁站在路灯下,发尾晕成金色,像末日来临时众人推举出、站在前列的英雄。英雄无往不胜,手持弹弓,驱逐所有小人恶人,提供不容侵犯的庇佑。
“看我干什么?”宋烁低头问。
宁珏稀里糊涂地说:“……我在想,你弹弓应该打得很好。”
宋烁说了句“废话”,催促宁珏快点跑起来,免得迟到了,还得加课到深夜,影响睡眠。宁珏应声,跟在他身后跑向蓝湾里。
第18章
七月,暑期开始。
学校留了许多作业,即便平摊在两个月的假期里也稍显拥挤。况且家教课不减反增,一周四天有课,时间于是更加逼仄。
每次下课,宁珏都会逮着下课的空档,端着温水来找宋烁:“你好!喝水吗?”
宋烁接过,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想抄我作业?”
宁珏摆手:“我只是大发善心。”
宋烁好笑地打量宁珏两眼,“哦”了声,赶宁珏去上下一节课。
假期的一开始,照旧是两人分开上课。后来其中一名家教由于私事,暂停了课程,索性由另一名家教老师统一负责两人的课程。
授课地点也由卧室换到书房,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听老师讲课。
显然,宁珏成绩不佳是有原因的。注意力不集中、总有小动作、单方面的交头接耳。一旦做不出题目,会习惯性地咬指甲,并用眼神偷瞄宋烁,窃窃私语说“你是不是没有纸了”、“修正带要吗”、“我这儿还有新的笔芯”,企图为宋烁提供帮助。
在宁珏第三回善良地发问时,宋烁转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宁珏:“再说话,找胶带把你嘴贴上,信不信?”
宁珏面露惊恐,终于老老实实地开始做题了。
家教在一旁笑着旁观了会儿,才催促他们快点完成。
下课后,宁珏忙里忙外,把方才上课时的书搬回各自房间,像个努力托运甜品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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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烁抱臂旁观:“最近怎么这么懂事了?”
宁珏:“我得报答你。”
“报答?”宁珏总是顶着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出老成的话,这样的反差总让宋烁想笑,“怎么报答,以身相——”几乎是说出口的一瞬间,宋烁意识到这样的玩笑不适宜对一位男同性恋者开,于是戛然而止,换了句,“别捣乱就行。”
但宁珏顺着玩笑话讲了:“如果你发达了,我可以以身相许当你的秘书。”边说边挠了下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还挺会捡现成便宜,”宋烁赶宁珏回自己房间,“写你的作业去。”
回到房间后,宁珏开始订正测验的错题。
显然,从正确率上看,宁珏并非聪明的孩子。
小学时,每个学生都有一本学生成长手册,每学期末,教师都会为学生写上寄语,给出建议。而宁珏最常得到的评价是“努力”,而非“聪慧”。但即便如此,宁珏也可以从蛛丝马迹中推理出真相。
巷子里熟悉的温度、极高的命中率,加上宋烁个人性格的分析,宁珏猜测,之前对于柯昭的英雄救美,大概率是一场误解。
其实早该发现的,毕竟一开始说起弹弓,柯昭一脸困惑。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宋烁不会邀功领赏,也不会像柯昭一样,做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举止,让宁珏产生不切实际的、朦胧的、动摇的幻想,所以可以保持清醒。
如果说,宁珏之前只认为宋烁是个不坏的人。那现在,宋烁在宁珏的心中,已经跃升为值得信任的高位。
一对二的授课方式适应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沿袭下来。
九月份开学后,明海高中晚上加了一节自习,没有时间再填充课程,于是家教课只能安排在大休,这让宁珏稍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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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雅兰似乎对他们仍不放心,尽管从蓝湾里到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仍是安排了司机专程接送,免得二人又钻去网吧。
宋雅兰和宁齐也不再频繁加班,晚上基本都会回家。
宁齐在准备职位晋升,饭后往往居家办公做PPT和写策划案。宋雅兰则跟着徐阿姨学起了做饭,毕竟新闻里讲,备战高考期间需要健康饮食。
这段时间,宋雅兰鲜少再与宋烁发生冲突,尽量不影响宋烁的状态,甚至学着过年小品里的亲情片段,去好声好气鼓励宋烁。
但宋烁仍没有喝宋雅兰准备的,营养充足的虫草汤,说是不想起夜。
十二月份,学校举行一模考试,宋烁的成绩排名年级第17,跌出前十。宋雅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成绩单,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意愿推行,结果却仍是不尽人意?
“我答题卡填错位了。”宋烁说。
“但你的英语作文扣了多少分?连语文的古诗词默写都错了两空!”宋雅兰不住点着试卷,“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宋烁平静地说:“是。”
“宋烁,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不是说‘是’了吗?”
宋雅兰胸膛起伏,将成绩单攒成纸球,砸到宋烁的胸口处:“回去好好看看!高考考不好,你别指望我给你兜底!”
宋烁捡了起来,回到房间。
这一周,宋雅兰都处于焦虑难忍的状态。卧室里,宁齐说:“孩子成绩起伏是正常的——”
“你懂什么?”宋雅兰打断他的话,一时口不择言,“你倒是放养了,省心了,你看看宁珏的成绩什么样。”
宁齐面色一阴,但很快恢复,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哄着,安抚情绪。宋雅兰稍稍有所缓解,但仍是失眠,加上口干,她起身客厅去接水时,下意识看了眼宋烁的房门,身体一下定住了,盯着门下缝隙处几不可见处的光亮。
宋雅兰敲了下门:“这么晚还不睡,你在干什么?”
那点光亮立马消失了,宋烁却没有出声。直到又拍了两下门,宋烁才出声说“知道了”,印证了他的确半夜没有睡觉。
宋雅兰产生怀疑,之后连着几天深夜,她都特意起床观察,发现宋烁夜里睡得很晚。但房间隔音太好,并不足以听见宋烁在里面做什么。
这天白天,宋雅兰借着卫生打扫的名义,让阿姨帮忙清除各个房间的垃圾,最终在宋烁房间的柜子里,发现了那台笔记本电脑,以及键盘、鼠标这类配件。
从沉甸的电子器件中,宋雅兰已经窥见宋烁玩物丧志的未来。
从小,宋雅兰所教授给宋烁的道理,是一个人如果空有头脑、天赋,不付出努力,注定会走向坏的结局。这句话也是她的父母教习给她。
宋雅兰是山里孩子,靠自己一步步,凭借读书爬到现在的社会阶层。没有人比宋亚兰更加明白努力的好处。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所以宋雅兰想摒除宋烁成长过程中可能遇到的诱惑、沉迷、不坚定,让孩子跟着自己的脚印,不要站在摇摇欲坠的半山腰,要站在山顶。
但显然宋烁没有答应。他利用自己的头脑,为宋雅兰制造了假象。
宋雅兰不知所措,坐在一边哭了会儿。
哭过后,宋雅兰一通电话打给了宋烁的班主任柳老师,想要寻求专业的意见。
柳老师听见宋雅兰的哽咽,先是沉默了两分钟,然后温声细语地说:“您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可以来学校一趟,我和您当面聊聊。”
司机开车将宋雅兰送到学校,她戴着一副墨镜,在门口登记后进入学校。进入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放着荣誉栏,从年级第一一直排到第二十,宋烁排得很靠后。
到了教学楼后,宋雅兰对着一扇扇门,一时找不到办公室。打电话也没有打通,兴许柳老师在忙。她只好叫住一名学生,问(四)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
那是位身形清瘦的男同学,戴着副黑框眼镜,让宋雅兰觉得眼熟。
“在那边走廊的尽头,”男生礼貌地说,“我带您过去吧。”
宋雅兰终于想起这位是谁:“你是这回的年级第一吧?叫……柯昭?”她方才在荣誉榜看到了他的照片。
柯昭微微愣了下,继而笑着点头:“是的,阿姨。”
宋雅兰点点头。柯昭引着去办公室的路上,他问:“您是学生的家长吗?”
“对,”宋雅兰问,“你认识宋烁吗?”
听见这个名字,柯昭明显顿了下,还没有回答,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宋雅兰同他道谢,然后推门进入。
柳老师正在给其他同学讲题,见宋雅兰进来,暂且让同学先回教室,拉了张椅子来,同宋雅兰谈心。
宋雅兰原本希望柳老师可以给予她一点管教孩子的方法,但柳老师听完她讲的来龙去脉后,反而劝宋雅兰放松心态,不要过于焦虑,尽管高考在即,也应该劳逸结合,至于电脑游戏的事情,则建议他们好好沟通,避免争执。
“但玩游戏会毁了小孩呀!”
柳老师:“其实宋烁的成绩是比较稳定的,他也是个好沟通的孩子。现在孩子在青春期,如果手段过于强硬,容易起反作用。您好好和宋烁谈谈,可以引导他找更加合适的放松方式,尽量不要起争执。”
显然,尽管聊了二十来分钟,宋雅兰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