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如果我装了监控,一开始我就不会放任你领外人回家,也不会允许你进我房间动电脑,你能不能想明白?”宋烁指指地面,“而且你也想清楚,这是我租的房子,即便我装了监控,你也没有资格干涉。”
宁珏红着眼睛:“我们当初商量好的!”
“那之前还商量好,失恋了也别找我哭鼻子,你怎么忘了?”宋烁嗤笑,“再说,我装了监控能看什么?看你天天变着法子讨好别人,没有底线、原则,一厢情愿,缺爱到指望别人施舍的样子吗?”
宁珏没想过宋烁会这样看待自己,身体抖得厉害,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突然拽过晾衣架上的外套:“那我走好了!”
“好,你现在走,”宋烁盯着他,“别在外面冻得受不了,再求我给你开门!”
宁珏一气之下,潦草套上外套,真的一头顶进漆黑的楼道中,门砰地合上——都学会摔门了。
宋烁猛踢了椅子一脚,想不明白这段恋爱有什么值得惦记,时间这样短,明摆着是被戏耍,却一无所知,甚至准备上赶着和好,又不是高中没吃过亏,为什么一点经验都不长。
在上回吵完架后,明面上可见的监控器,已经不再是宋烁将宁珏笼在自己身边的首选了。下午,李鸣玉告知宋烁自己去接人。宋烁留出时间、空间,并利用李鸣玉开放的监听权限,选择性听完全程。即便这样了解的方式也见不得光,但家里也确实没有监控,宁珏也不应该因为李青序直接污蔑到自己头上。
所以宁珏应该为此长点教训。但坐在沙发上换了几次频道后,宋烁看了眼手机天气所显示的最低气温,深呼吸了口气,仍是出门了。
小区基础设施不够完善,没有电梯,楼道里灯忽闪忽闪,宁珏出门连手机都没带,联系不上,宋烁心底有难以言说的焦躁。他快步下楼,在楼栋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有见人。这下才彻底慌神,几乎都想报警时,终于在单元楼之间狭小的夹缝中,看到了窝在化肥袋里的宁珏。
化肥袋应该是某个喜欢种植花卉的业主留下的。宁珏蜷在其中,天气太冷,他的身上还压着空化肥袋,身体瑟瑟发抖,已经昏睡。
宋烁慢慢走近,蹲下身,手指小心搭在宁珏的鼻下——应该搭在脖颈动脉处的,但这一刻,宋烁已经将学过的生理知识全都忘记,只记得一点电视剧里的手法。有温热的鼻息,宋烁心中的石头轰然坠地,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冷汗。
他的手指轻轻扣在宁珏的面颊,发觉都吹得冰了。也是这时间,宋烁忽然想起,几年前,两人最初认识时,宁珏被关在器材室里,也是这样睡着了。长久时间来,其实宁珏没有变化,仍是天真、莽撞、见证规则却又不适应规则,可以不在乎他人目光地追求与挽回。宋烁指责他出尔反尔,但其实也不希望,宁珏真的在除宋烁之外的人面前示弱、流泪。
是宋烁控制欲作祟,在宁珏一步步的退让中因为惯性占据了太多。
而且宁珏才刚刚失恋,作为兄长,宋烁也应该多包容一点。
宋烁脱下羽绒外套,包住宁珏的身体,动作很轻地抱起宁珏。
一失重,宁珏猛然醒了,开始挣动起来。宋烁扣住宁珏的大腿外侧,低声说“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后,宁珏意识到是谁,才停止挣动,他的脸埋在宋烁的毛衣里,走到三楼时,宋烁听见他带着哭腔小声说:“你不都让我走了吗?”
“我和你说过那么多话,”宋烁低头,“你为什么只记得坏话?”
宁珏不说话了,到家后主动下到地面,缩在沙发里,宋烁找了厚被将宁珏包成俄罗斯套娃:“我去洗碗,别乱跑。”
是晚上的火锅还没洗,宁珏慢慢点头,看着宋烁走进厨房。幸亏在外面呆的时间不久,没有发烧,宁珏捂得热了,自己解开被子去洗澡,出来后,胃部却隐隐作痛。他强撑着准备回主卧拿回枕头,结果一坐到床边时,已经疼得动不了,手死死捂着肚子。宋烁才洗完碗筷,找不到人,这才寻到卧室,见状皱眉:“怎么了?”
“……肚子疼,”宁珏低声,“难受。”
可能因为吃了太多冷的,又受冻,这才胃疼了。宋烁在客厅抽屉找到胃药,端着温水回房间,将药粒挤到手里,稍稍凑近了点,宁珏太知晓他小动作后的暗语,手一靠近,便低头含住药片,干燥柔软的嘴唇短暂擦过宋烁掌心断纹处。
之后又将杯子贴近嘴唇,只是宋烁不擅长照顾病号,杯口倾斜幅度太大,导致宁珏来不及吞咽,呛咳出声,泼出的水湿了一大片睡衣。
宋烁正放回水杯,便听见宁珏说:“我只是想来拿枕头。”
宋烁很快反应过来,宁珏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他不经允许进主卧的事。但他不想再同宁珏争执,只冷声说“睡在这儿”,伸手去解宁珏的睡衣扣子。宁珏有挣扎的,但力气太小,衣服仍是脱干净了。
胃疼尚未消失,宁珏只能任由宋烁替自己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更大一号的睡衣,松松垮垮如同男巫。在系上最后一粒扣子时,宋烁直视着宁珏的眼睛,放轻了声音:“睡在这儿吧。”
宁珏别开脸,艰难卧到床上,虾米似的蜷着,手捂着肚子:“都怪你给我买圣代。”
“……你够没良心的,”宋烁低声,“吃不完不能放冰箱吗?”
宁珏不说话了。
“还疼吗,要不去医院?”
宁珏摇摇头:“有点困了。”
宋烁静静看了会儿,这才关灯。宁珏正合上眼,忽然身后传来热度,宋烁拨开了他的手,烫热的掌心取而代之熨在腹部:“这样好点了吗?”
宁珏不自觉松了手,“嗯”了声,任由宋烁抱着自己,抽抽鼻子。
“明天上午去买年货吧,”宋烁说,“可以多买两包薯片,而且明天应该是酥香阁年前开业的最后一天了。”
宁珏已经在宋烁的安抚中渐渐产生困意,自然无法回答,睡着时已经不再腹痛,但朦胧中宋烁也并未松手。
次日,宁珏起床时鼻塞咽痛,是感冒了,连带着身体酸乏。
“我不去买年货了吧,”他蔫蔫地坐在床上,“我有点头疼,想睡觉。”
宋烁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就行:“那想吃什么?我去买吧。”
“抹茶白玉卷。”说完,宁珏又重新钻回被子里,但一时半会没有困意,正想玩会儿手机时,忽然听见宋烁说:“把手机给我。”
宁珏愣住:“……为什么?”
“免得你趁我走了,又给他发消息低声下气地求和,”宋烁并不觉得宁珏病得多么严重,能舍弃酥香阁,也必须留在家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他又想起先前宁珏讨好的模样,声音不自觉更冷,“给我。”
宁珏不可思议:“我不会发了。”说话的同时往后缩身体,将手机紧紧握在怀里。
这更加笃定了宋烁心中的念头,他皱着眉,不由分说夺过宁珏的手机。宁珏本能去抢,在床上跪直了身体,努力抬手去摸宋烁的手腕,整个身体几乎都贴着宋烁,但还是够不到,束手无策,不由得急了:“那是我的手机,你不能抢,你还我……”
“什么你的手机,”宋烁垂眼,“不是我给你买的吗?”
他按着宁珏的肩膀,一双黑沉的眼睛盯着宁珏:“或者你现在删掉他的联系方式,我就还给你。”
宁珏红着眼框,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还是我的舍友,我不能删。”
“那我先代为保管,等你冷静下来了再还你。”
宁珏喉咙发痒,剧烈咳嗽起来,却又推开宋烁想为他顺气时伸出的手,怒吼着:“我不吃你给我买的零食了!”
“爱吃不吃,”宋烁直起身体,“餐厅有早餐,饭后去吃药,我等会儿回来。”
房门合上,宁珏呆坐片刻,忽然哭了。可能因为感冒,可能因为手机,也可能因为没有尊严、毫无自主权的自己,他爬下床,站在客厅许久,也只能想到“不吃早饭、不吃药”这样报复宋烁的办法。
或许李青序真如宋烁而言,是玩弄戏耍宁珏的。可真切想对自己好的宋烁,才是给予宁珏更多眼泪、无助和难过的人。
大约一小时后,宋烁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不仅有零食瓜果,连春联福字也一应俱全。是很重的,放下塑料袋后,掌心都勒出道道红痕来。宁珏正在看电视,他忽然说:“我答应你。”
“我删掉他的联系方式,不会求和,”宁珏伸手,“你还我可以吗?”
只是一名联系人的位置,宋烁本不该如此计较,但李青序占据了宁珏在大学的太多时间,耗费了宁珏的感情,害他伤心,既然宁珏优柔寡断,那么宋烁应该替他快刀斩乱麻。
宁珏确实当面删掉了李青序的联系方式,但拿回手机,得到作为奖赏的抹茶白玉卷,也并无高兴的神色。
直到次日,宋烁才知道宁珏这样固执,宁肯删掉初恋也要要回手机的目的。——在宋烁正在张贴福字时,他听见宁珏说:“我要回家。”
宋烁顿住:“你现在不就在家吗?”
“我要回昭宁市,不在这儿过年,”宁珏说,“我已经候补上下午的票了。”
福字贴歪了,宋烁问:“为什么?”
“我爸叫我回家过年。”
“把电话给我,”宋烁伸手,“我跟他说一声。”
宁珏终于无法克制情绪,崩溃大叫:“我不想和你一块过年了!”
宋烁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根本不尊重我,你限制我的交友自由,侵犯我的隐私,强迫我删掉别人,”宁珏又掉眼泪,“我明明和你说过我不会再求和好了,但你不信我,你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点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如果想限制你的交友自由,从你高中开始,你的好友列表就不会再多出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你复读上A科大,不会让你有机会交到新的朋友,”宋烁眼神冷冰冰的,“你指责我到底是因为我干涉你,还是因为删掉的人是李青序,宁珏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才认识你几年,我认识你几年,你要因为他跟我翻脸?”
宁珏被他的眼神吓到,后退了两步,但仍是说:“反正我要回去。”
宋烁盯着他半晌,倏地撕开了那张福字:“早点滚。”
下午,宁珏连行李箱都没收拾,背着个包便出门了。宋烁躺在主卧的床上,听见咔哒的声音。他面无表情看着那张从茶几上找到的恋爱日程单。这是一个恋爱上头、不理智、不听话,不识好的宁珏写下的。
而前天晚上,专门排队为宁珏买了酥香阁的甜品,昨天又买了一堆宁珏喜好的零食当年货的宋烁,到头来还比不上什么都没干的李青序,讨不着好,成了“对宁珏一点都不好”的坏人。
宋烁揭被起身,打开电脑,将文档里的编程符号导入。一张地图出现在电脑页面,名为弟弟的小圆点,正缓慢驶向高铁站。这是先前宁珏手机摔坏时,他植入的软件,时间仓促,只有定位的功能。虽然平日对于宋烁而言,只需要了解宁珏的位置即可,但此刻,宋烁却忽然觉得,只知道位置其实并不足够。
好像只有把宁珏锁起来,关在除了自己谁都见不到的房间,宁珏才会安分守己,乖乖当一只小狗,陪在自己身边。
第41章
下午六点来钟,宁珏抵达昭宁市。
回家过年的消息提前告诉了宁齐,因而一出车站,赵誉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待,帮忙提运行李,甚至副驾驶有备好的零食水果,让足足坐了八九个小时的硬座,屁股都坐疼了的宁珏,终于得到一点慰藉。
“叔叔,”宁珏拆开一包妙脆角,“我爸妈还在公司吗?”
赵誉启动车子:“公司已经放假了,都在家里的。”
“那你还没有放假,得来接我,好辛苦,”趁等红灯的间隙,宁珏又拆了包坚果,塞到赵誉手中,“叔你吃点。”
赵誉才吃了两枚夏威夷果,红灯转绿,便不再吃了。快到家时接到宁齐的电话,手机自动连接了车载通话,一连响了两三声,赵誉都没有动作,想来是开车不方便,于是帮忙按下接听键。宁齐的声音响在车里:“赵誉,我跟你说,那个项目——”
赵誉打断他的话:“宁哥,接到人了,小珏已经上车了。”
宁珏也打招呼:“爸爸!”
对面明显卡顿了下,才又开口:“小珏回来了啊。我看你这边半天没动静,以为还没找到人。行,行,辛苦了,回头给你发奖金。”
赵誉笑着:“没问题。”
二十来分钟后到家,赵誉只帮忙把行李送到蓝湾里门口,并没有进去。宁珏同他道别后,独自回家。宁齐同宋雅兰果然都在家,连徐阿姨也在,电视机开着,厨房里油烟机隆隆作响,一派热闹。
“小珏回来啦,”徐阿姨上前接过背包与行李箱,“来来来,给我。”
“这几天都没动静,我还以为不回来了,”宋雅兰看向他的身后,“只有你自己吗?”
“我哥有事,”宁珏含混其辞,“我自己先回来啦。”
宋雅兰点点头,似乎已经有所预料了。
“坐车累了吧,”宁齐说,“上楼歇会儿。”
宁珏点点头,上楼简单收拾完行李后,窝在床上,临睡前看了眼手机,并无宋烁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回到蓝湾里后,宋烁鞭长莫及,宁珏已经完全自由,不必事事都在他人眼皮下进行,如同放出笼的雀鸟,万事顺意,一时心中舒畅,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距离除夕不过两三天时间,徐阿姨即将放假回家,她听出宁珏感冒了,煮了热汤,又去药店开了药,宁珏坐在厨房吃药时,听见客厅里传来争执声,隐约能听见些内容。
“这个项目的ROI虽然短期内不明显,但是雅兰,咱们得看长期,长期项目增值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连市场调研都没深入做,预算也超了,这明显没有可行性。”
宁珏悄声问:“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吵架呗,”徐阿姨叹气,“前两天就在吵了,没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关于这个项目争论良多,到晚饭时才终于停止,听起来宋雅兰仍未同意,宁齐也只能妥协,决定年后再议。没吵得太凶就好,宁珏松了口气,毕竟宋烁不在场,自己不大会处理这种场合。
徐阿姨回老家时,宁珏也已经不再咳嗽,感冒初愈。宋雅兰闲来无事,兴许心情较好,主动提出领宁珏一起去买件新衣服。这个时间点,商场大多已经关门,但宋雅兰有认识的客户,为她专门延长部分门店的开门时间。
有钱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