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过寒潭
门板的那头,十八岁的曾平凡呆坐在床上,手中摊着一张小小的大头贴——上头那个呲牙咧嘴笑着的男孩旁,是一个斯文干净男生浅浅笑着——那是他们进大学军训结束后,一帮子晒的乌漆抹黑的大男生,穿着臭气哄哄的迷彩服涌到了市中心的娱乐中心里,对这拍照机器“搔首弄姿”,留下了作为大学最重要的纪念之一。
“对不起……”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上了照片,照片上两个男孩的脸在水光中模糊开来。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林菱你就不会……唔……”
想到那天跟着干爹一起来到了尸体发现的地方……林菱,那个和自己同吃同住了才一个月的男孩,那个总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孩,那个虽然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总是让着自己的懂事的室友……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暮色昏黄的下午,在警笛阵阵鸣叫声中,站在S市出了名的黑臭的苏州河边,停放在绿化带边的,是一具用塑料纸包覆着的尸体。
记者和看热闹的路人被警察拦在了外围,穿过了黄色的警戒线,吃饭才吃了一半的曾平凡在马队长的带领下一路穿越到了聚集着法医和警察的现场。
虽然捂着口鼻,但依然阻挡不了因为尸体高度腐烂而散发出的恶臭。
“黄医师!”
多次合作,马队长对这位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的医生十分尊重,朝他点了点头。
“是带人来认尸么?”年轻俊朗的法医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走到了马德华的面前,指了指身后,“马队长,死者年纪为十八岁,男性。刚才被负责清扫河道的保洁工发现并且报警。”
“是溺水么?”拍了拍已经呆滞了的曾平凡的肩膀,马德华问道。
“只是溺水就不用出动你们特警队了!”
蹲下身子,法医用带着塑胶手套的手,缓缓地将覆盖尸体上的塑料纸拉开,露出了下面不着寸屡的尸体。
“唔……”
倒退了几步,要不是有马队长护着,曾平凡差点就跌进了身后的河道。
只见在塑料纸下的人……不!根本已经不能被称为是“人”了!
因为长期浸泡在脏水中,又加上连日高温,死者的面目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从七窍出流出了黄色的浆水,甚至可以看到嘴部和鼻子里的骨头。身体的手脚明显被人打断过,关节呈现出奇异的扭曲状态,无法想象死者生前遭受过怎样的非人待遇。
“死者下身肛 门撕裂,浑身多处烧伤、烫伤……都是在身体敏感部位。生前他还被人捆绑和抽打过,根据尸体情况——他腿骨骨折,手臂被打断,肋骨有五处骨折,内脏移位……”看到曾平凡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黄翔重又将塑料纸盖上,结果一旁助手递上来的资料。
“根据现场的初步分析,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差不多一个星期前……由于气温过高和被水浸泡过的原因,具体的时间需要进一步的解剖分析。”
拉开资料袋,翻出实践报告黄翔例行公事地念着,“死者生前被人实施了非常严重的虐待……恩,还有性虐待。不过案犯非常狡猾,或者说是安全措施做的不错,没有从死者的肠道内发现□——不过就算有,泡到现在也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唔……”难以置信地捂着嘴,曾平凡听得双脚发软。
抬眼望了望激动的曾平凡,黄翔指了指身后。
“那些身体上的烧伤打伤虽然眼中却不致命,根据我的判断,死者应该是被人打断了手脚后用绳索勒住脖子被活活勒死。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初步判断,具体的情况我会在解剖之后通知特警队的!现场情况就是这样,马队长——”
“黄医师的水平我自然相信!”
马德华长长地叹了口气,搀扶着儿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因为我的下属说……死者的身份可能是我儿子的同学,所以我就带他来……”
“他就是十多年前因公牺牲的曾警官的儿子?您的义子?”
本来不怎么把菜鸟一样,穿着警察学校制服的曾平凡放在眼里的黄医师,这回听到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的身份,神色猛地一变,冰凉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我就是当年在H市的劫案中,被您父母救下的学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恩人的儿子……实在是太……”
本来想恭维一下曾平凡虎父无犬子的,但是这个“犬子”实在是一副窝囊样子,让本来就不善于和“活人”打交道的黄翔一下子语塞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的……”
听到父母的事情,曾平凡惨白的脸色愈加凄凉,将脸别过一边。
“对了!这个是在死者的身上发现的东西!我想大概就是这个让警队的师兄弟们认出他的身份的!”从资料袋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本子,黄翔将它交给了带上白手套的马队长手中。
拿到本子,马队长脸色一变——这东西他在也熟悉不过了,但凡从S市警察学校出来的人,人手一份——学生证!
曾平凡明显也认出了这个伴随他几个月大学生涯的证件,倒抽了一口凉气。
翻开学生证,被河水浸泡的已经有些剥离的照片下,是一团已经模糊的黑色钢笔字,隐隐约约地认出了这么几个字——
200X级,林菱。
林菱……林菱……林菱!
“还有,在学生证的封皮里,夹着几张大头贴……”小心翼翼地从资料袋中掏出一个五号的密封袋,小小的袋子里是几张色彩斑斓的贴纸。
“凡凡你看……”刚要接过密封袋,马队长突然觉得背后一轻,本来将整个身子都挂他在身上的曾平凡倒退几步,眼看就要往滔滔河水里跌去。
“凡凡!”马队长大声地咆哮。
“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将大头贴放在了一张父母合照的旁边,曾平凡神情恍惚。
自从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曾平凡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用大橱和桌椅将房门堵住,任由着干爹干妈在门外怎么呼喊,就是不准他们进来。
死者果然就是他的室友,那天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分手后……整整一个多星期没有见过的室友。
“唔……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将脸埋在手里,曾平凡无比的内疚和自责。
都是自己不好……为什么那天非要让他去给自己买什么面包?为什么在他不来学校那么多天后,也不想到求求干爹帮忙找他?为什么……为什么平时对他的关心那么少,现在……现在连一个林菱的亲人都没有找到……就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连一个告别仪式都没有……
转头看着照片中一脸和煦的温文男孩,曾平凡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