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往事 第35章

作者:康塞日记 标签: HE 近代现代

第47章

辛实送客。守在汽车旁的警卫员一看见楚珀出来,训练有素地拉开车门。

上车前,楚珀突然顿住脚步,扶着车门回头认真盯着辛实看了会儿,随后说:“我家的饮食也不错,你来我家做客吧。明日中午十一点,我派车来接你。”

这个邀约来得突然,辛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做出回答。

就在此刻之前,他还怀着愧疚之心,觉得自己招待不周,居然在餐桌上就和楚珀呛了起来,简直没个主人样儿,完全地怠慢了这位贵客。他没想到楚珀不仅没生气,还愿意邀请他做客。

带着点弥补的心思,辛实没思考太久,笑着答应了下来,“那我可打扰啦。不必派什么车,就几里的路,我走一走就到啦。”

楚珀的目光柔和地盯着辛实的面孔,微笑着说:“我家没有让贵客走路来做客的规矩,听我的,明日在家等我就好。”

做大官的都这样?什么也不问,直接就将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可真霸道。辛实对这份隆重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真想说不需要费这个劲,可这是人家的好意,他不好意思拒绝,就只好点了点头。

回到厅里,大哥大嫂对坐茶桌两边,正围着炉子煮开水,抬头见他进来,大哥停下了给大嫂扇风的动作,用蒲扇朝他招了招手。

辛实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在大哥左手边的一个条凳上坐下来。

大哥搁下了扇子,正剥一个橘子,不耐烦地说:“坐那里不嫌挤得慌?”往右手边的大椅子指了指,“坐这里来。”

辛实早看见右边的椅子宽敞些,可早在辜镕身边养成了习惯,辜镕右耳不灵光,他每次就只往辜镕的左边走。

他重又起身,在大哥右边坐下来,大哥把手里的橘子递给了他,橘皮已经剥干净了。

辛实接了过去,却没吃,闷着头剥橘肉缝隙里白色的络,他不爱剥皮,却爱剥这个,大哥难得会买水果,如果买,大多就是买橘子,每回都替他剥橘皮,至于别的就都留给他玩。

辛实一丝丝地把白色络线撕下来,撕干净了一瓣瓣往嘴里塞,红唇白牙,嚼得口齿生香。

大哥扫了他一眼,说:“我和你大嫂过完元宵就回福州。”

辛实把心一提,鼓着腮没动弹了。

大哥突然笑了,说:“瞧你那傻样,紧张什么,大哥还能绑了你上船。”

辛实微微抬起下巴,把橘子往喉咙里咕咚一咽,嘀咕:“谁知道呢。”

大哥把眉一扬,生气了。辛实这也是第一回当面驳大哥,心虚着呢,可他梗着脖子,没认怂。

大嫂伸手在大哥手臂上抚了抚,说:“兄弟两个,好好说话。”

大哥自己平息了片刻,沉声说:“在外头不比家里,辜先生是英雄,可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有喜恶,你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人,常常不懂得看脸色,往后跟着人家做事,眼睛耳朵都得放亮一点,免得惹人不高兴,知不知道?”

大哥松口了!

辛实骤然一喜,不大服气地笑说:“你不知道,他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趴到桌面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用额头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大哥瞥过来的眼神显然不大信,觉得辛实太得意,这样不好,在老板面前,首先得有个尊敬的态度,这没大没小的,到底谁才是伺候人的那个。

可一看辛实的神采,纯真快乐的目光,气血充旺的皮肉,又有点信了。那个辜先生,大概是真喜欢他家这个小子,否则不能把辛实宠成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看他弟弟这身气派,要不是弟弟是他亲眼看着从白菜帮子那么高长到这么大的,还真要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哪有一点给人做佣人的模样。

人家把他弟弟养得这么好,喂得白白净净,穿得体体面面,出门还给派个保镖,一点没给委屈受,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辛果突然有些怅然,是种儿大不由娘的落空。

他转头凝视了辛实,欲言又止半晌,慢慢地说:“别的话你要嫌我唠叨都不必听,就这句话,你给我记住了,要是不高兴,就回家来,只要大哥还在一天,就永远有个家等着你回。”

辛实眼眶一热,拼命点了点头。

楚珀十分遵守诺言,约定是十一点,不早不晚地派了辆汽车驶到顾家门口停下。辛实这日穿的是身淡青色的短褂,穿条宽松的黑色麻裤,雪白的颈子和面孔露在太阳底下,青葱得像捧挂着露珠的竹叶。

一打开门,他愣了,不由得绽放出一个笑容,说:“楚珀先生,你咋亲自来啦?”

楚珀泰然地坐在后座的右侧,目光紧紧望着他,温和道:“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辛实抬手挠了挠头,心里有些别扭,这话也太亲热了,可他跟楚珀这才见第三面。难不成他们暹罗人都这么爱和朋友说甜言蜜语?

一路上,楚珀的话还是很少,由于方才上车前的不自在,辛实此刻面对楚珀依旧还有些不自然,也没怎么张嘴,于是两人安静了一路。下了车,辛实才算松了口气。

楚珀的宅邸也是洋楼,很典型的南洋风格,墙壁的色彩很浓烈,可说是洋楼,其实更像是庄园,汽车从两扇打开的大铁门驶进去,路过一片草坪和花园,在一栋三层楼高的洋楼前的喷泉前头停下来。

辛实没见过这么阔的房屋,赞叹地转头四处看了看,说:“你家真漂亮,像仙宫。”

楚珀觉得他探头探脑的模样可爱至极,款款一笑,伸手一带他的肩膀,说:“去里头瞧瞧,要是喜欢,住下来。”

自从被陈耀祖骚扰过几次,辛实就不大喜欢别人不打招呼就来碰自己,辜镕不算,他喜欢辜镕摸他。

这冷不防叫楚珀的手掌盖住了右边肩膀,他吓了一跳,忙走快几步离开了楚珀的手掌,心里不大高兴,但顾忌这是在别人家里头,就没表现出来,只拒绝说:“我家有地方住,不好住在你这里的。”

楚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可也没持续多久,盯着辛实的背影看了片刻,微笑着跟了上去。

中饭果然是暹罗菜,酸酸甜甜的,第一口还不错,吃多了真腻味,辛实不大爱吃,但不想浪费,直把面前的饭菜都吃完,才强迫自己停下筷子。

大概看他吃得干净,楚珀看上去很高兴。这时佣人送上来两碗芒果冰酥酪,楚珀伸手接了其中一碗,亲自送到辛实面前,顺便在他身边坐下。

佣人很快退下去,楚珀凝视辛实的侧脸,轻声问:“喜欢这里么?”

辛实其实已经想回家了,可他哪好意思当着宅子主人的面说不喜欢,就点了点头,拿勺子在冰碗里搅了搅,低着头闷声说:“挺好的。”

楚珀的笑容更深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辛实搁在腿上的左手,“那么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辛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甩开了那只手,随即扔下勺子马上站起来,瓷勺在冰碗里砸出一声清脆的响,溅出几滴乳黄的芒果汁。

辛实本来只感到有些震惊,可当看到楚珀面孔上不做掩饰的痴迷,额外又生出了无限的羞愤。

他就说总觉得楚珀有哪里不对劲,原来也跟陈耀祖一样,对他有不要脸的心思!

辛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忍住嚷道:“你摸我手干啥!”

楚珀看上去有些受伤,缓缓站起身,刚想朝辛实走近,辛实喊住了他:“你别过来,我是来做客,你怎么能干这种事……”说到这里有点支支吾吾,实在说不下去,骂了一句,“你混蛋!”

楚珀居然笑了,英俊的面孔上占有之意愈加浓烈。不顾辛实的阻止,他大步走近,辛实往后退,退到沙发边退不下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辛实惊慌抬起头,正好和楚珀弯腰低下来的脸孔对上。楚珀眼睛一亮,竟然微微闭上眼,是个红着脸要来亲他的架势。

辛实又吓了一跳,两只手费力一推,把楚珀推开,随后赶紧往屋外跑。

他还没跑到门口,右手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那只手一用力,他就绷过劲的绳子一样,反弹似的转过了身,扑到了楚珀的怀里。

辛实又惊又怒,几乎双手并用地捶打楚珀的胸膛,在楚珀怀里使劲闹腾。楚珀不敢回手,又实在疼得受不了,只好把他放开,可他也挡住了门口,不让辛实离开。

辛实愤怒地瞪着他,楚珀不明白他为什么反抗这么剧烈,有些生气,疑惑地说:“我喜欢你,又不是要杀你,你跑什么。”

剖白完毕,他有些赧然,缓步朝辛实走近。辛实看歹徒似的看着他,像刚打了场仗,脸颊红扑扑的。

楚珀望着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了,诱哄道:“我瞧上你了,留在我身边,我一定把你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简直是示爱,无声惊愕片刻,辛实冷冷地说:“我不要你。”

楚珀无法再笑出来,说:“你都没见识过我的好,就不要我。”

再好他也不要,辛实张了张嘴,不跟他废话:“你都不让我回家,我看不出你哪里好。”

楚珀徐徐地说:“你先答应跟了我,我们再谈。”

辛实万分焦急,苦恼地又扫楚珀一眼,打商量地说:“你就让我回家吧,我没钱,字也不识几个,你别惦记我了。”

楚珀不依不饶:“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要你陪我睡觉。”

这也太不要脸了,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辛实的面孔倏然涨红了,拳头一攥,冲上去就要跟他拼命。

那样细的两个手腕,打起人来还真疼,楚珀闷头让他的拳头砸了几下脸,实在受不了了,叹口气抓住辛实两只手,把他往地毯上压。

辛实心里一惊,知道要是真让楚珀压住了,就跟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扭头就朝楚珀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楚珀吃痛,一甩手,把他松开了,单膝跪在地上,半直着身体睨视他一瞬,居然笑了,说:“牙尖嘴利。”

辛实一骨碌爬起来,混乱间瞄准一间没关门的屋子,直直往屋里冲了进去。一进屋,他迅速回身把门关上了,这似乎是间杂物房,堆了许多的椅子,他搬了好几张,把门堵严实了,才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张椅子里,靠着椅背回神。

门外很快传来楚珀的敲门声:“听话,出来,这是我家,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辛实不甘示弱,隔着门跟他较劲:“我大哥大嫂等不见我回家,早晚会来找我!”

楚珀静了静,随即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声音:“到时候我就说你早就自行离开,他们难道还能进来搜人?你是不是忘记曼谷是谁的地盘。”

辛实心里一慌,咬着牙,他不肯认栽,说:“还有辜先生,他找不到我,饶不了你!”

说到辜镕,楚珀不吭声了,半晌,诡异地说了句:“你真自信,你真觉得他会为了你同我翻脸?你怎么不想一想,说不定就是他同意将你送给我,他烦了你,不想要了。”

辛实想也不想就说:“胡说八道!”

第48章

楚珀连续不断地又敲了几下门,辛实听得心惊胆战,眼睛直直盯着门,这时,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门的声音随即停了下来,脚步声慢慢地也远了。

辛实心跳如擂鼓,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定楚珀是真的暂时走了,才站起发软的两条腿,围着屋子快速地找出去的路。

屋子不大,一眼就看完了,辛实把窗帘都拉开看,发现窗户全封死了,他想砸玻璃,可玻璃外头居然装了雕花的铁栅栏,大概是防贼的,砸了玻璃也逃不出去。

他六神无主地又回到了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无助地瞪着绣花的蓝色窗帘深深地喘息,只盼大哥大嫂能快点找来,只要大哥大嫂发现不对劲,辜镕很快就能知道他出了事。

至于楚珀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辜镕咋可能不要他——这么想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是个那么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值钱也不珍贵,可他心里就是有那么个念头,辜镕一定会来救他。

空气里有许多微尘,在光下面微弱地浮动,辛实坐在里头发呆,慢慢地想,他还没把他这些天练的字交给辜镕看,不知道还能不能叫辜镕看到。

辜镕,辛实。

多难写的几个字,他每夜都写,一笔一划,写得漂漂亮亮,他还等辜镕教他写下一个字。

想到这里,辛实心里难过得发酸,左右傻呆着没事可做,他把通往墙角那张大木桌的路清理了出来,站在一堆随意堆叠的靠背椅之中,用手指头做笔,拿布满灰尘的桌面当纸,认真地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练起了字。

他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熟,于是这回只写辜镕的姓名,一横一竖写得很慢,心渐渐宁静下来。

楚珀甩着被咬出几道血痕的手腕,皱眉往沙发一坐,没伤的那只手拿起听筒,问:“什么事?”

听筒里,一道男人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楚珀,好久不见啊。”

楚珀脸色一凝,故作镇定道:“哦,辜镕,你还好?”

辜镕不紧不慢地说:“劳你记挂,还没死。听说辛实在你家做客,那么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顾家的大厅里,辜镕坐在正位上,是种当仁不让的倨傲姿态,面孔上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在他身旁,耿山河默然无语地站立,辛果和顾婉竹则茫然地坐在沙发一角,看上去正因为大名鼎鼎的“辜先生”突然莅临而不知所措。

楚珀那头沉默了片刻。

这显然是有鬼,辜镕不想往坏处想,他认识的楚珀,并不爱男色。可辛实的模样那么好,且楚珀并不是一个好客之人,单独请辛实去做客,还不敢叫辛实和他通话,要说这厮没有歹心,他一个字都不信。

楚珀慢吞吞地说:“他啊,吃过饭就回去了,怎么,他的大哥大嫂未见到他么?或许他走得比较慢,你们太着急了。”

狗东西!辜镕漆黑的眼睛泛起阴冷的光,手指紧紧攥住听筒,小臂上青筋浮现,显然是个暴怒的前奏。